叶宁走到县城闹市区,找到一家工商行,在外面的取款机上又取了1000块钱,还买了三个面包两瓶矿泉水塞进双肩包里,顺便换了零钱。

坐上公共汽车到上一级的市里,再坐上长途车直奔200公里以外的s市。

天气很冷,好多人都穿的厚实,坐在车座上就有点挤。

叶宁自己很瘦,于是被旁边一个胖子挤到了贴住窗户,然后他羽绒服里面的鹦鹉“咕哝咕哝”地乱动了起来。

叶宁小声问:“怎么了豆瓣儿?”本来叫他窦百,但是叫着叫着经常叫岔了,于是变成了豆瓣儿。

“我叫窦百!”窦百气哼哼地回答:

“逗比?”叶宁故意逗他。

“少来!别以为我不懂逗比什么意思!算了,还是叫豆瓣儿吧。”窦百屈服了。

本来叶宁把自己的双肩包抱在怀里,所以豆瓣儿钻在他衣服里面也没人看的见,可他们一对话别人就能听见。

旁边的胖子见他自说自话,有点害怕地往旁边挪,不一会儿就起身到后面座位去了。

到了s市长途汽车站,又辗转坐了几趟公共汽车,才到了自己原来的家。

从早上7点到现在一共走了8个小时。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3点。

城市还是原来的城市,只是物是人非了,叶宁感慨得不得了。

这里到底是大城市,虽然是城市边缘,也比叶宁原来小镇上的家好了许多。

街上车水马龙,大街两旁都是店铺,

永新苑小区也是个老小区,是市里机械厂原来的工人宿舍区小区,后来总有人把房子卖了搬到别处去,所以这些年这个小区住的人也比较杂,但是人多。

小区门口做小生意的人也多,一到了早上,卖各种早点的都把两边的路站满了。

晚上夜市也很热闹,除了卖小吃的,都是摆摊卖衣服和各种生活用品的。

摆摊当然辛苦,可是底层老百姓为了生活,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小区西边还都是村子,但是据说要拆迁,好多村民都搬出去了,空出来的房子暂时有很多外地来的做小买卖的人家租着。

原来的张覃一直跟他母亲赵安萍一起生活,他爸爸张先福跟赵安萍离婚十几年了,早就结婚生子,这个房子也是因为不想要这个拖油瓶才给了前妻。

赵安萍一直没有再婚,带着儿子生活,所以张覃才能有个说不上富足但是也很温馨的家。

张家的爷爷奶奶和叔叔都一直不愿意,想把房子要回去。

因为这个房子是当初张先福结婚时买的,是张家父母掏的钱。

只是因为有张覃在,所以张家一直没把房子要回去,毕竟还是张家的孙子。

只是张先福后来出去做生意不在家,本来该给张覃的生活费就被他后来娶的妻子孙莲截留了,张先福似乎也没放在心上。

要的次数多了,张覃也不愿意去要了,和张家也就断了来往。

现在张覃不在了,虽然他在叶宁身上醒来了,但是别人不知道啊,所以他母亲赵安萍住的这个房子就不知道会不会保得住,虽然当初签了离婚协议给了赵安萍,但是房产证上写的是张覃的名字。

他看过日历,离他出事也只过了两个月,他母亲住的房子应该没那么快被张家抢走。

天气很冷,因为昨天还下了雨,阴冷潮湿,但是今天天气很好,有太阳。

叶宁就把豆瓣儿从自己怀里拽出头来晒晒太阳,免得他老是缩着打瞌睡。

背着背包走进小区大门,还是老样子,大门正中间的柏油路有一块坏了,是个坑,路两边停满了车,不过都没什么好车,大部分是几万块的小型家用车,还有几辆大客车,那是因为司机住这个小区。

路边有些塑料袋子和废纸垃圾,还有几只小狗在打闹。

他甚至认出好几个老邻居,只是人家看见他都没什么表情,因为不认识。

马路两边的店子都把东西搬出来卖,堆的小山一样,各种点心酒水玲琅满目,红红火火的。每次快到年前,小店们都卯足了劲卖东西。

7号楼1单元504,叶宁慢慢向楼上走。心里充溢着十分奇妙的感觉,有谁能看到自己死后的世界?

可是刚走到4楼,就听见上面5楼传来吵架的声音。

叶宁对这声音很熟,因为他听了半个月叶家夫妇俩吵闹,每天摔盘子打碗的热闹极了。可是这里吵架,应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张家人来要房子了!

叶宁三步并作两步就窜上了五楼。

这一个月休养身体的效果不错,他这个身体比先前胖了一些,还有力气跑了。

504开着门,外面有几个人围着看热闹,里面乱哄哄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叶宁连忙挤进去。

客厅东边的柜子上还放着他的黑白照片,屋里的亲人们已经打了起来。

他大概看了一下,叔叔和奶奶、他父亲离婚后又娶的那个老婆孙莲,还有两个堂弟来了,他爷爷和父亲都没来。

孙莲跟他母亲赵安萍正在拉扯推搡,孙莲一边推还骂:“你不要脸,这房子又不是你的!是我们张家的!你凭什么霸占着?张覃没了,我们不能让你把张家的财产带到别的野男人家里去!”

赵安萍就剩了哭,儿子死了,唯一的精神支柱没了,她精神不济,所以也没心情跟孙莲吵。

现在她头发衣服被扯的乱糟糟,眼皮和脸都是蜡黄浮肿的。

不知道儿子死后,她每天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赵安萍家里穷,结婚的时候没带过什么东西来,张家父母,也就是张覃的爷爷奶奶一直都不是很高兴。

这回孙子也死了,房子肯定不能让她带走。反正也早就离了婚了,还讲什么情面呢?

叶宁冲进去抱住赵安萍,挡住孙莲的攻势。

孙莲愣了一下,屋子里的人也都愣了,不知道这个陌生少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搀和进来。

叶宁用身体挡着赵安萍,回身对张家这一堆人道:“人刚没了你们就这么兴师动众地来抢房子,我看不要脸的是你们吧?”

他叔叔张先来走上前沉着脸问:“你算哪根葱?这是我们张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快走!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叶宁攥了攥拳头,他不是自不量力,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但是这个时候必须站出来,就算他现在不是张覃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妈被人打。

张先来见叶宁不说话,就用手去推他,一推就推了个趔趄。

孙莲上去拨开叶宁又继续跟赵安萍抓挠。

叶宁有点沮丧,这小身板可真不禁用,随便什么人都能打他,要是原来的他,一个26岁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就凭张先来和孙莲,谁也推不动他。

可是现在,他做了拼一场打个头破血流的心理准备。

正乱哄哄的,忽然屋里的电话铃响里,赵安萍连忙去接,那边问了几句就挂掉了。

孙莲上前想把她和叶宁都拽出去好把门锁了,然后三个人就扭打起来。

不过事情很快就出现了转机,5分钟之后,外面一阵喧哗,人群两面分开,一个西装革履的高个子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因为这小区里都大部分都是工人,还有就是做小买卖的租房住的人,要么就是下面县里的人来买的房子,有钱人几乎没有,所以这样一个满身华贵的人出现,众人不由自主就分开了一条路,怕自己把人家的衣服弄脏了。

这次换叶宁愣住了,这,这不是他们饭店的老总秦瑞峰吗?

他们那个饭店是高端饭店,属于港岛一个富豪家族企业,曾经也是s市的标杆,连那大楼都是市里曾经最高的,算是一个景点。

很多人以在那里工作为荣,叶宁也是好不容易才考进去的。

但是最近这两年生意不好,人们都说是因为政府反腐,搞的很多大饭店没法维持,只好改行或者卖掉了。

去年员工们都还在私下里传说饭店要卖掉,没想到空降了一位老总过来,就是他们集团老板的三公子,据说是那老家伙第三个老婆生的儿子。

人家富豪阶级就是不一样,大老婆小老婆相安无事。

叶宁还是张覃的时候就觉得很佩服他们,要是他们这里,早就吵翻天了。

他就经常看见小区里有男人在外面找女人,老婆跟他在小区里打仗,那是打的头破血流战火纷飞啊。

有时候从楼上打到楼下,从楼下打到小区广场,锅碗瓢盆甚至菜刀都飞出来了。

市井百姓们生活过的热闹,连处理婚外情也是热闹的,每次这种事发生,小区居民们就又多了茶余饭后的乐子。

不过当时张覃很少看这些,他自己家就是这么被拆散的,他爸张先福先是有了别的女人,后来那女人挺着肚子上了门。

赵安萍倒是没哭没闹,同意离婚,但是要求把房子给她,因为她要把儿子养大成人,不想把儿子留给后妈。

张先福理亏,最后同意了。反正他当时做生意也赚了钱,这么个70平米的小房子,也不值几个钱。

张覃大学毕业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努力学了厨师考进了玉兰大酒店。母子当时都觉得很满意,因为待遇确实不错。谁知道后来一下子就不行了。

幸运的是,秦三公子过来立刻大手笔改革。

生生把个高端的高端华丽的标杆性的大酒店,改成了一个大众餐饮。

他们员工开始都觉得脸面上过不去。

名声虽然不好听,毕竟是活过来了,饭店每天人都爆满,乱哄哄热闹闹,活像个大食堂,也迅速开始盈利,到现在两年,始终很红火。

大家都觉得这老总厉害,总算看到希望了,也就没人再觉得丢人。

不过年轻的老总有个怪癖,从来不去外面吃饭,总是让饭店里一些学徒给他做饭,说是给他们锻炼的机会。

每个被点到的学徒都感激涕零,拿出十二分努力来做菜。

果然这些学徒的进步非常快,而且对老总忠心耿耿,从来不会背地里乱嚼舌头,就是议论也都是说老总和饭店的好话。

实际上他们的薪水并没有涨,只是不像以前那样朝不保夕了。

原来的张覃也是学徒之一,而且他给老总做饭的次数比别人要多的多。

他还喜欢在下班之后练习手艺,饭店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允许那些手艺不精的厨师在下班之后用剩下的边角料练习手艺。

所以总是在加班的老总,总是会把他做的那些东西吃掉,还会提出一些很专业的建议。

张覃那时候虽然不敢跟老总攀什么亲近,倒是对他很有好感。觉得这个人很有两把刷子。

不过,有时候他也觉得秦瑞峰有点摸不透,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当然,有钱人的世界他是不懂的,也愿意多想,一直小心干自己份内的工作。

这样一个满身都发光的人物来到张家这样的房子,就像光芒万丈的金凤凰闯进了草鸡的窝,屋里所有人立刻就觉得自己寒酸的看不下去了。

男人慢慢跨进门,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但是那眼神在屋内人身上一瞟,孙莲立刻就松了手缩到了一边,不敢再打。

秦瑞峰踱走到赵安萍面前,微微弯下腰和善地开口:“赵阿姨,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要不要我帮你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