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手拉着手,在清凉夏夜里悠哉散步,时不时侧头看看对方。

说来有趣,两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心意相通,五月若是侧头去看隽修,他会意识到似的回过头来看她。而隽修若是转头来看五月,她也会感觉到什么,这个时候回头去看他,必然会看见他那对清湛如星的墨眸,饱含着温暖笑意瞧着她。她便也对他报以微微一笑。

走回到竹绥苑,照往日那般洗漱,准备歇息。

等房里只剩两人时,冉隽修关切地看着五月,柔声问她:“今日在石板地上跪了那么久,午后还去厨房做菜,大半天都站着,你膝盖可会觉得疼么?”一边说着,一边卷起她的裤腿,轻轻揉搓着她膝盖下的乌青。

五月抿嘴笑道:“早就不疼了,给你揉了之后倒是有些酸。”

冉隽修便假意道:“那我就不揉了。”

可是他的那只手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一路向上滑了去,温热的手掌轻抚她腿上光滑幼嫩的肌肤,一边儿还哑声问道:“这里还疼不疼了?”

五月想起早上自己一说不疼,他就抱着自己动手动脚的,然而要说疼的话,说不定他还会说出替她揉揉这样的话。可当她还在纠结该说疼还是不疼的时候,他修长灵巧的手指已经在抚摸撩拨她了。

五月羞得满脸通红,握着他的手腕不让他乱动,一边轻声道:“今晚别,我月事快要来了。”她的小日子向来很准,这一两天就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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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切归于平静,两人又静静相拥了好一会儿。

许久之后,五月觉得长久不动的手臂都麻了,就动了动身子,试图从隽修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可他却不舍似的紧紧抱着她不放。

她无奈微笑,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声道:“隽修,先让我去沐浴吧。”

冉隽修恋恋不舍地在她唇上又亲了一下,起身抽离,意外发现自己沾着些许血迹,再看她亦有少量血迹。

五月见他盯着自己看,羞得嗔道:“还看什么?”

冉隽修却讶然问道:“怎么你又出血了?刚才你很疼吗?”莫非是他刚才用力太猛伤了她?

五月讶异地伸手摸了一下,见自己指端确有淡红血迹,立时明白过来,又羞又恼地嗔道:“不是,是我月事来了……都怪你,都说快要来了,你却非要,非要……”

冉隽修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下床打开箱子,取出一方白帕,在**铺好,随后示意她坐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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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冉夫人见到了这块“真正”的元帕,终于释然。

五月吃过早饭去请安时,见到冉夫人的神色,比起往日那是和悦了许多,也便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事儿总算是解决了。

请过安之后,她照例留在兰景居,继续向婆婆学刺绣。

冉夫人为人大气,并非小心眼爱记仇之人,既然心中疙瘩去了,教起五月刺绣来,耐心比之昨日多了不止一点两点,时不时看看她绣得如何,要是见她下针快了,就轻声提醒她放慢速度去绣。

五月暗暗对自己道,就只当自己在这里陪婆婆消磨时光,而不是非要赶着去完成一件绣活。如此一来,倒是心定了许多,绣得也比昨日细致不少。

冉夫人自己绣了一会儿,再瞧瞧她手里的竹绷上绣得那半朵牡丹,见有些模样了,便点头道:“像这样绣下去还差不多。”心中开始盘算着过几日可以教她绣小毛头穿的虎头帽虎头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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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南延冉府平静地过了十多天,冉隽修每日闲时作画,等五月回了竹绥苑,他便与她亲昵一番。

他在自己家中虽然过得自在,但见五月天天就是陪着娘刺绣、做菜,她尽管只字不提,他看她有时落寞的眼神,偶尔的轻叹,也知这日子不是她想要的,对她来说,这样的日子恐怕真可以叫作度日如年了。

他喜欢的是那个痴迷医术的五月,那个一谈起医术,一说起用药就会双眼熠熠生辉的五月,而不是现在这个温婉顺和,却总显得没精打采的她。

冉隽修思量了一番,知道爹娘都不认同五月继续行医,索性不对他们明说,只提出自己想去安京,跟隽毅学经商。

冉夫人恋恋不舍地劝道:“隽修你才回来几个月就要再去安京么?手术做完至今也不过小半年的时光,你不用这么着急去学经商,还是在家好好休养个一两年的,再去安京学经商不迟。”

冉隽修站起身,挥动了两下手臂,又原地轻跳几下,对冉夫人道:“娘,我已经完全恢复了,不需再休养了。”

冉夫人紧张地站起来,举起一手道:“好了好了,别跳了,娘信你都好了,可也别太累着自己。”

冉绍峻倒是极为赞成他去安京,捋须道:“隽修原来身体不好,一直呆在家里,现在情况不同,身为男儿想要外出磨练,是应该的。不过……”

他话尾一转,瞧着冉隽修若有深意地说道:“你去经商,五月自然要担起持家之责,现在相夫,以后教子。”

冉隽修一脸诚恳的点头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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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见隽修从兰景居回来,满脸沉重之色,心道公公婆婆果然不同意,不由低叹一声,但她本来就猜此事不易,倒也没有抱着多大希望,之前反而是隽修比她要更热切一些。

因此她反倒微笑着劝慰隽修:“不妨事,我这些天从婆婆这儿学到了不少,刺绣其实还挺有趣的。”

冉隽修见她眸底强抑的失望之色,不忍再逗她,忽地笑道:“事情说成了。”

五月一阵惊喜:“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答应了。”

可她喜悦之余不敢相信竟然这么容易,便再问了他一次:“爹娘真答应了?”

“真答应了。”冉隽修轻笑道,“我只说了我去安京跟二哥学经商,你自然是跟着我一起去的,至于到了那里之后,你便可以放心去教习厅。”

五月却担心起来:“你瞒着他们总是不好,要是有一天他们知道后一定会很生气。”他们是不会长时间生隽修气的,反而会怪自己不守为妻为媳之道,撺掇了隽修去欺骗他们。

冉隽修道:“你去教习厅是学医而不是行医,不算是瞒骗他们。”

五月无奈叹道:“你这是掩耳盗铃。还有,二哥在安京,不就知道我去教习厅之事了?”

冉隽修道:“这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和二哥说好,让他替我一起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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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冉隽修没有想到的是,冉隽毅也不赞成他如此做:“你不可能永远瞒下去,这不是办法,爹娘迟早要知道。何况三年后又是礼部大考,到时候她考不考医官生呢?如果考上的话,还能瞒得下去?”

冉隽修道:“直说的话,他们不会同意五月继续学医行医的,只有先瞒着,等五月成了医官生,既成事实他们亦不得不接受了。”

冉隽毅盯着他瞧了会,沉声道:“隽修,我就直说了吧!你自小生病,爹娘是最宠你的,因此你行事颇为任性,不懂道理。你当初以入赘和绝食来逼迫爹娘同意你们的婚事,这种做法让娘对五月产生了反感,甚至可以说是极为不满,所以才有了婚后这么多波折。

可以这么说,五月会被娘责罚下跪,起因就是你!

你现在明知道这事迟早会被发现,却还想着瞒骗他们。可是你想过没有?此事一旦被发现,他们是会生你的气还是生五月的气?婆媳关系本就是天下最难处的关系,你这么做不是在帮五月,而是在置她于更加困难的境地。”

冉隽修闻言默然。隽毅是不知元帕之事的,这件事除了他与五月之外,只有爹娘知道,但是他所说亦有道理。

冉隽毅拍着他的肩道:“你先考虑清楚,再告诉我你的决定,如果你决意隐瞒,我不会先讲出来。”

这一夜,冉隽修思虑良久,无法入眠。他瞧着熟睡的五月。盛夏之夜,她又怕热,便只在腰腹上盖着一角丝被,两条腿相互交错,大半露在外面。时近月圆之夜,月色皎洁,即使熄了灯,他也能看清她膝盖下面的两团乌青。

隽毅说的没错——她被责罚下跪,虽然是因为一直没有元帕,然而若是要究其根源,让娘对五月产生不满的最初起因,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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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冉隽修找到父亲,向他坦言自己想让五月继续学医行医。

冉绍峻其实早就猜到几分,才在昨日隐晦地提醒隽修,现在见他主动过来坦白,倒是有些讶异了,想了想之后道:“隽修,我并不是反对五月行医本身,对于她以前行医亦无偏见。

只是你们总要有孩子,你娘急着抱孙子,如果长久无子的话,她第一个不肯。五月如果去教习厅学习就要住在生舍,而一旦考上了医官生,更有可能要住在宫里轮值。别说这样你们难有孩子了,即使是有了,她也无法花很多时间在照顾孩子上面。”

冉隽修思忖后道:“以五月现在的医术,通过肄业考试应该不是问题,这样平时她可以不住教习厅。而若是三年后她考上医官生,除了轮值日之外,其余日子还是可以回家。平日里大多琐事都是由奶妈来做,她晚上回家可以照顾孩子,白日里我亦可帮着看顾。”

冉绍峻皱眉盯着隽修,连声问道:“你来看顾孩子?你一个堂堂男儿去看孩子?你不是要跟隽毅学经商么?”

冉隽修道:“爹,先前我和你们说学经商,是为了去安京所说的谎言,其实我不喜经商,还是喜欢作画,在家作画时,顺便教子,真要我照顾孩子,怕是做不来的,琐事都由奶妈去做便是了。”

冉绍峻沉声道:“你竟愿意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冉隽修摇摇头:“并非完全是为了她,我自小喜欢绘画,确实不喜外出与人打交道的事,现在这样不是正好?”

冉绍峻还是难以接受:“自来男主外女主内,你以前身子不好也就罢了,现在你留在家里,她出外行医,你可知这样会被人取笑?”

“安京风气与南延不同,亦有不少女子就学、行医甚至行商,不会有人取笑。”

冉绍峻瞧了瞧他脸上坚决的神色,拧起眉头道:“是不是我不答应,你就又要绝食了?”

冉隽修摇摇头道:“隽修之前做错了,不该拿伤害自己身体来要挟爹娘答应。五月当时就责备过我不该了,所以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来逼得你们答应,可是我亦不会就此放弃,若是爹不答应的话,我就天天来找你们谈,直到说服你们为止。”

“五月亦说过你不该绝食?”

“是。”

冉绍峻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笑了起来:“你成婚后倒是比以前懂事些了。”

冉隽修试探着问道:“那您是答应了?”

冉绍峻又板起脸道:“我可没有答应此事,你明日再来求我吧。”

冉隽修弯起唇角道:“好吧,隽修只有明日再来继续求您了。”

冉绍峻亦微笑道:“不要急着走,先在南延住一段时日,多陪陪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