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隽修对五月医术颇有信心,然而在其中的毕竟是自己亲娘,要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冉绍峻就更为心神不定了。

为减少感染,门窗都被关闭,五月关照,不到手术完成,不能有人进出,因此冉绍峻和冉隽修虽然焦急,也只能等在外面。外面等着的人虽多,见冉绍峻沉着脸不说话,便也无心交谈,默默听着屋内动静,除了五月偶尔吩咐丫鬟拿取什么的低语声,以及金属之物偶尔相互轻击的微弱叮叮声以外,再无其他声音。

好像等了许久,其实也不过是半个多时辰,一个丫鬟推开门出来,轻声道:“五少夫人说手术成了。”

冉绍峻问道:“现在可能进去?”

五月在房里轻声道:“爹,隽修,你们可以进来了,可是先要脱了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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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夫人于半个时辰后醒来,虚弱地抬起手,她想要摸摸自己肚子是否还是完好的,被陪在旁边的五月阻止了:“娘,别去摸,让刀口长好。”

“可是我肚子还是疼得厉害。”

五月微笑道:“手术很成功,现在的疼是刀口带来的疼痛,您先喝下这碗药,睡一觉后就没这么疼了。”

这时已过子夜,五月虽然困倦,还是一直陪在冉夫人床边。直至冉夫人在喝下的汤药药力作用下睡着后,冉绍峻劝道:“已经很晚了,隽修,你与五月都回去休息吧。这里少不了人伺候。”

五月点点头,疲惫地起身,命自己房里的两个丫鬟拿着手术用具,与隽修一起回了竹绥苑。

冉隽修先前一心放在手术是否能成功上,不曾注意到,此时见五月那些手术用具装了大大小小好几个盒子,两名丫鬟都拿不完,五月自己还抱着个大盒子,心中略微奇怪,不知她是从哪里取出来的,平日不见她使用,房中也无专门放着这些用具的地方。

“你累坏了,我替你拿着吧。”他边说边接过五月手中的大盒子,好奇问道,“你这么多东西平时收在哪里了?”

五月微微一愣,然后道:“我怕被爹和娘瞧见了,知道我还未放弃医道,就把东西都藏在嫁妆箱子的最底下了。”

冉隽修便不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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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为着拆线,再做了一次手术,不过这次准备得更充分,创口亦更小,五月向冉夫人保证,会将她腹上刀疤完全消除无痕,她才放下所有的心。

又过了五日,拆了腹部外的手术线,之后冉夫人只要休养一段时间便可完全恢复。

这段日子,五月悉心照料冉夫人,虽然具体琐碎事务不须她亲手去做,但白日里她寸步不离。冉夫人午睡的时候,五月便去前厅处理府中简单的事务,等冉夫人醒后再请她决定一些大事。

等冉夫人恢复如初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八月底的事了。冉隽修本来就想与五月八月底赴京,这便开始准备起来了,为怕冉夫人反对,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她五月会再回教习厅学习之事。

冉绍峻亦对隽修道:“五月的事,还是晚一些时候由我来告诉她吧。”

冉夫人现在倒有些舍不得五月走了,不仅是带着她处理府中事务时轻松省事,有个懂医的儿媳在身边到底是安心许多,而于饮食方面,五月更是烧得一手好菜,虽然都是极为家常的菜色,味道却颇合她的口味。吃多了府中精致美观的菜色,变来变去也就是这些花色,偶尔吃些五月做的家常小菜,反觉美味。

只不过对于冉夫人来说,到底是抱孙儿更为要紧,隽修去安京,五月自然也要一起去的,于是她还是恋恋不舍地送走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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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既准备与隽修在安京长久住下,便在决定之后就去信瑞平,询问叶昊天与程青莲是否愿意一同搬去安京。叶昊天回信表示不愿。五月心知他还是放不下当年之事,亦不强求。

她自从回门之后,就没有再见过爹娘,便借这次赴京,先绕道去瑞平,在家里住了三天。

丁小花得知五月与隽修来了,便常常来叶家串门,极想与这家大业大的外甥女婿拉近关系,好多些机会:“隽修啊,你与五月好久没来了。预备在瑞平住几天啊?之后还是回南延去吗?明天如果你们不回去的话,就到舅妈家吃个饭啊。”

冉隽修早从五月那里得知这个舅妈当年的所作所为,睨了她一眼后便淡淡道:“只住三天。我还有事,就不陪舅母了。”言毕起身。

“没事没事,隽修你去忙你的吧。”

丁小花笑吟吟地目送冉隽修走进后面,才撇撇嘴:“有钱了不起么?等我们家纳喜嫁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她转念一想,在这小镇当然是没有这个机会,还是要靠着妹夫这亲家才行。只是见着冉隽修冷淡的样子,她便不敢再找他说,这就去找程青莲打听去了。

从程青莲那里得知五月和隽修这是要去安京,还是长久定居,丁小花心动无比,这京城可比县城更大更热闹,自然遇到贵人的机会更多。她问道:“你和妹夫自然是和五月他们一起去安京住了吧?”

程青莲却道:“天哥不愿去安京,我们还是留在瑞平。”

丁小花大为意外:“为什么?”

程青莲摇头不语。

丁小花继续热切地鼓动程青莲:“京城和南延不一样,离得远多了!他们住在南延,也隔了一个多月才来看望你们一次,现在要去安京久住了,离瑞平这么远,你们说不定几年都见不到他们一面。你们就这么唯一一个女儿,舍得吗?”

虽然程青莲确实不舍,却任丁小花怎么撺掇,她都不答应去劝说叶昊天。

丁小花又去问叶昊天,不都说人往高处走吗,他到底为啥不去安京?叶昊天哪里会告诉她为什么,被她问得烦了,便再也不回答她任何问题。

丁小花心道妹夫就是个脑子一根筋的怪人,她本来想得挺美,如果叶昊天和程青莲去安京,他们一家就可以用上去看望妹夫的借口,到时候去往安京,他们总得给安排的地方住下吧?然后么就住上一天算一天,住上一月算一月,想方设法地变成长住安京。可谁想妹夫完全没有去安京的打算,那她的如意算盘就落了空。

她一晚上没睡好觉,第二日又去找五月:“五月,你们这是要去安京吗?”

“是去安京啊。”

丁小花随便找了个话头:“你们在安京的宅子找好了么?”

五月昨晚就听爹娘说过丁小花极力劝他们也一起去安京,猜到丁小花的心思,这便笑嘻嘻道:“没呢。”

丁小花见五月态度挺好,心中一喜,便切入正题道:“听说隽修这是去安京和他二哥学做生意的是吧?不如让舅舅和你们一起去啊,他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了,还是懂得很多生意经的,隽修刚开始做生意,多个家里人帮衬才好啊。”

“不用了,舅妈,二哥经商多年了,隽修过去,他二哥会带着他的。”

“哎呀,你们两个年纪轻,啥也不懂,亲兄弟之间反而要防着一点的,为了分家闹得兄弟变成仇人的人家也有。反过来亲娘舅就不同了,娘舅是你娘家人,分家分财轮不到他,自然是尽心尽力帮衬隽修的。”

五月故作讶然道:“原来娘舅是会尽心尽力帮衬我们的?那当年爹爹借住舅舅家时,要借块地方开医馆,舅舅怎么就是不肯?”

丁小花有些尴尬道:“后来不是借给你们了吗?是你爹医馆开得好了,自己不要再借我们家的地方的。”

“地方只有一半,租金可收得不比外面铺位少,晚交半天就要给脸色看,我爹自然要另找地方借了。”

丁小花心中暗骂小丫头片子这么记仇,脸上还扯着笑容:“你舅舅当年也不容易啊,这么个小镇子,生意不好做呢。”

“是啊,所以后来还找爹爹借了钱呢。对了,舅妈,那钱你们还了吗?”

丁小花笑不出来了,怨怼道:“五月啊,你如今算是嫁得好了,隽修家有这么多家业。你可不能忘了当初落难时,舅舅收留了你们一家的事情。那可是你亲娘舅,有点难处的时候找你爹帮衬帮衬。你怎么还能记着当年这么点钱呢?”

五月道:“原来对舅妈来说,那是‘这么点钱’么?可对我爹爹来说,这不是一笔小钱,还让舅舅就此度过一场危机。我记得当年舅舅说的是借钱吧?俗话说有借有还,可是舅舅后来好像就忘了这件事了。舅妈你记性好,怎么不提醒提醒舅舅还了‘这么点钱’呢?”

丁小花心道不妙,再说下去怕是要被五月逼着还钱,这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她急忙道:“哎呀,我忘了家里还炖着汤呢,我得赶紧回去了。”

五月笑问:“是不是炖小排汤啊?”

丁小花整张肥脸抽了一抽:“不是!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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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瑞平住了三日后,五月与隽修出发去安京。

既然是去久住而不是暂居,这次随行除了竹笔石砚,还从冉府带了不少丫鬟妈子以及护卫,连带行李也有好几辆马车了。石砚原本还照老习惯跟着冉隽修后面上车,被竹笔拉着上了后面的车。

两人在车里低声细语,情话说不尽,有时还会说到第一次入京两人同路时斗嘴争执的情景,好笑之余也觉甜蜜。

五月道:“你那时候装病骗我上车,你还记得吗?”

“我何时装过?我若是装病,叶小大夫应该一眼就看出来了吧?还会硬要煎药给我喝么?”

“哼!早知道你原来是这么赖皮的一个人,当初我就不该天天为你煎药。”

“你煎的药甜,就是不生病,我也想天天喝。”

“好啊,那今晚我就给你煎一碗世上最苦的药,你喝不喝?”

“喝啊,只要是你亲手给我煎的药,喝起来都是甜的。”

“这可是你说的,晚上你一定要喝完。”

“喝完可以,不过要你喂才行。”一边说,冉隽修勾起唇角,将食指按在了五月的唇瓣上,“用这里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