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得到。”四儿模棱两可的回答,算不上说谎,“这书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如故心中思潮翻滚,久久不能平复。

她儿时,每晚都会坐在小郎身边练字,或者等他讲故事。

他的笔迹,她再熟悉不过。

手上这本书的字体,正和小郎的字体一模一样。

云末和小郎一样,写得一手好字,但她所见云末的字,都是草书,而小郎却写得一手极好的小楷。

一个人或许能写出许多种不同的字体,但写作习惯很难改变,通篇对下来,总有相似之处,而云末和小郎的字体完全不同。

她一直觉得云末和小郎很像,但一直不能确认的原因之一就是字体。

而和小郎有相同笔迹的人,却是三生镯里的影子。

“你还记得这书是哪里得来的吗?”

这一瞬间,四儿似乎明白,云末为什么不让如故知道,这书是他给她的。

四儿虽然洞悉了其中原由,却不刨根问底。

“一个友人给的。”

“你那友人叫什么名字?”

“他给我这本书的时候,曾说过不可向任何人透露他的姓氏。”

“那能不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人以信义为重,既然四儿答应了别人隐瞒身份,如故也不能勉强四儿。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四儿摇头,他确实不知道云末去了哪里。

如故眉子慢慢蹙起,四儿不过二十岁上下的模样,而影子在三生镯里已经好些年,就算四儿认识影子,影子也不应该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一个十岁上下的孩子。

如果不是影子,那么就应该是小郎发,可是四儿整天蹲在书库,极少外出,而小郎现在是让人闻名变色的殇王,两个完全没有交点的人,又是怎么认识的。

四儿口中的友人到底是影子还是小郎?

不管是哪一个对如故来说,都十分重要。

前都或者能查出影子的身份,从而找到他的原身。

而后者……

如故轻抿了唇。

凡是与小郎有着的事,她都想要了解。

只有了解对方,才有更多的胜算。

离开书库,急奔回玲珑轩,关了门,从三生镯里取出那个卷轴。

在桌上摊平,果然和书上的笔迹一样。

如故把肉丸子抓了出来,先指了卷轴问它,“这是影子写的?”

肉丸子点头。

如故又把书翻开来,给它看,“这个呢?”

肉丸子摇头。

如故微微一怔,“你看清楚些。”

肉丸子仍摇头,“没看过他写这本书。”

“你只看这些字,是不是一样。”废话,这书就算是影子写的,也是在进入三生镯以前写的,而它是三生镯里的灵兽,怎么可能见过影子之前的作品。

如故把肉丸子的小脑袋压向书册,恨不得把它压到书里去好好辨认。

肉丸子眨着大眼睛瞅啊瞅,每个字都不一样,又摇头。

“怎么会不一样,你看仔细些,明明是一样的。”如故有些急了。

肉丸子指着卷轴上的第一个字,认真地在如故翻开的那书页上对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变态女人眼神不好。

“找不到一样的。”

如故眼睛慢慢瞪圆,看看书,再看看肉丸子,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大错误。

“你不认得字?”

“我才不要学这样无聊的东西。”肉丸子甩脸,丹药很好吃,认字很无聊,他是灵兽,又不要考状元,干嘛要去学那无聊的东西?

“你不是整天说书里说什么的?”

“那些书是在三生石上的,不用看的,只要对着三生石意会一下,就能知道。”

如故撞墙,她高看了肉丸子,以为它无所不能啊。

肉丸子见如故看它的眼神不对,以为如故又想到什么变态法子来折磨它,吓得小脸发白。

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下去装了死。

“我只是想给你吃回气丹。”如故给它顺毛。

肉丸子继续装死,回气丹是一阶丹药,一点不好吃,它才不稀罕。

如故用手指戳了戳它,小东西装死的本事见长了。

用钗子把手指刺破,挤了滴血,放到肉丸子鼻子下。

肉丸子闻到如故的血香,咽了几口口水,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不住,两只小爪子抱了她的手指,张嘴凑了上来。

“不装了?”如故把手指缩回来。

肉丸子小身子僵了一下,倒下去继续装死,但抓着如故手指的小爪子说什么也不舍得放开。

眼睛睁开一条细缝,见如故拇指在搓去食指上的血滴,再搓就没了,再顾不上装了,一口含了如故的手指,满足地嘘了口气。

如故把它提了起来,“吃饱了,该干活了。”

肉丸子苦了脸,讪讪地耷拉肩膀,就知道没有白吃的晚餐。

“不学写字。”

“你想学,我还没耐心教你呢。”

肉丸子一听不用学写字,来了精神,“要我做什么?”

“你会做什么?”在如故眼中,它只有两个功夫,吃和跑腿。

但身为灵兽,只有这两个功能,未必太差劲了些。

肉丸子开始绞手指,就知道这个变态女人不会安好心。

小郎说过,人不能无能无德,靠吃白食渡日。

它虽然不是人,却从来不把自己当畜牲。

觉得自己也该有做灵兽的觉悟,起码不能比人做的差。

虽然变态女人可恶,但它也不应该让她白养着它。

“我会种草药。”

“都会种什么草药。”如故眼睛立刻放了光,炼药哪离得了草药?

“只要你拿得来的,我都能种出来。”

“宝贝,你有这么好的功能,为什么不早说?”如故一把把肉丸子抱住,在它脸上亲了两口,又在它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肉丸子身子僵住,小脸慢慢扭曲,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如故看过肉丸子骂她,抓她,反抗她,却头一次看见它哭,也有些懵。

随手抓了桌上小竹兜里的一块布给它抹眼泪,擦鼻涕,“不哭不哭,不喜欢种草药,不种就是了。”

肉丸子睁开一只眼,看见如故正给它擦鼻涕的东西,哭的更伤心。

如故从小到大就没做过哄小孩的事,肉丸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得哭得她不知所措。

干脆把它丢回三生幽境,让它自个哭个够。

小朋友可以宠,但宠过头了,也是不好的。

肉丸子回到三生幽境,越加委屈得撞墙,三生幽境里没墙,就撞三生石。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它的头。

肉丸子立刻转身,一头扎进那人怀中,往他怀里乱拱,“我再不要出去了,再不要见那变态女人了。”

影子轻抚着它圆圆脑袋,却不问什么事。

那只手明明冷得没有温度,肉丸子却觉得那是天地间最温暖的手。

心里的委屈瞬间得到安抚,止了哭,揉着眼睛,“她真的是主人等的人吗?”

影子“嗯”了一声,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笑意,“她不好吗?”

肉丸子立刻点头,“她逼我认字。”

“呃?”他声音极轻,轻得像是风大一点,都不能听见,却丝毫让人不会对他的答案产生怀疑。

肉丸子死心了,抽抽噎噎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影子眉梢微垂,神色越发地温柔。

“她不是逼你认字,只是以为你认得字,想让你确认一点东西。”

“她打我屁股,她变态。”肉丸子不服。

影子笑了,“她当你是小孩子,喜欢你,才会这样。”

肉丸子脑子搅成了浆糊,喜欢就会打屁股?

“可是主人从来没打过我。”

“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不一样,她从小好动,性格和我自然不同。”

“可是她拿三顺给我做的裤子,给我擦鼻涕。?”

“她性子是粗枝大叶了些,我们不与她计较,嗯?”

“可是,我的新裤子还没穿过就脏了。”肉丸子委屈。

“下次带回来,我帮你洗洗,可好?”

肉丸子吸了吸鼻子,怨气全被抚平了,安分下来,不再哭闹。

“真乖。”影子轻拍拍它的脸,站直身,望向三生石,喃喃自语,“难道她找到外面的我了?不知外面的我,现在是什么样子,突然有些急迫地想知道。”

肉丸子望着影子发怔。

“一个人在这里过了这么多年,还做不到清心寡欲,是不是很可笑?雪儿,你说如果有一天,我回归了真身,她还会不会喜欢……罢了,我想多了。”影子忽地自嘲一笑。

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怎么能奢求什么。

肉丸子不懂,觉得今天的影子很奇怪。

“本想给你弄点好吃的,可是这里面的药材来来去去也就这几种,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是不是很腻味?”

肉丸子立刻摇头,这里虽然没几样药材,但比只会炼回气丹的变态女人强了太多。

“主人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她是你一直在等的人?”

“我不过是一缕清魂,或许生生世世都再不能见天日,她知道了不过是陡增烦恼罢了。如果她还如以前那样的执着倔强的性子,知道我这里,进来后不肯再出去,岂不是要像我一样,一辈子幽禁于此。”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抹淡淡的苦涩之意,落寞得风卷残叶。

肉丸子虽然觉得三生镯里挺好的,但要和那变态女人一起住在这里面,那就太可怕了,还是不要了。

影子又问了些关于如故日常生活的琐事。

肉丸子把自己看见的细细说给影子听。

影子听着,时而微笑,时而担忧,最后眉头慢慢蹙紧。

放了肉丸子自行去玩耍,走向林子深处。

打开一扇石门,走了进去。

石门在身后无声地滑拢。

山洞里有两张石榻,每张榻上都盘坐着一个相貌极其英俊的男人。

其中一个面容与他酷似,而另一个交叉在胸前的双手,骨节突出,指甲微微弯曲带着勾,像兽类那样锋利强硬,后背有一双苍劲有力的翅膀。

两个人都闭着眼,一动不动,没有半点生气,如同两座石雕。

影子走到有翅膀的男子榻前,轻道:“你儿子好像还活着,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很开心?”

山洞里连一丝风都没有,清风雅静,榻上没有生气人,自然也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影子在长明灯里添了点灯油,走到与他长相酷似的男子面前,“闷了吧,要不,我吹个曲子给你解解闷。”

他取出一支竹箫,背靠着石榻坐下,幽幽地吹起来,曲音声声悲凉,黯然神伤,良久,曲毕,他轻声一叹,头枕了身后榻沿,闭上了眼,长明灯火晃过,清俊有面庞安静而孤独。

**

如故抽了两张银票让三顺给止烨送去,银票上的金额比上次止烨给她的金珠有多没少。

她虽然缺钱,但不愿处处占人家的便宜,何况还是人家用来买药的救命钱。

如故晋升了药奴,更迫切地希望能进一步进阶,晋升更高的药师,需要大量的药材,要买药材就得尽快把手上的回气丹卖掉。

三千多个内丹炼出了二千多个回气丹,成功率比炼回气丹正常成功率高出十倍不止。

就算比市场价低的价格出售也能大挣一笔。

如故收起回气丹,正想叫人安排出府,丫头进来道:“太子来了。”

萧越和萧逸同住在宫里,她在清和殿出事,根本瞒不住,萧越一定会知道。

如故已经听三顺说过,她炼丹的这三天,萧越每天下了朝都到临安府来,如果不是见云末在门外守着,他定会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踹门查看。

如故见到萧越的时候,他板着脸,就像谁欠了他的钱不还,如故挑眉,“哟,是谁得罪了我们太子大人?”

萧越听了这话,径直走到如故面前,二话不说,伸手就去拽她扣得严严实实的衣领。

如故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喂,别说这年代讲究个男女授授不亲,就算换以前,你也不能见人家姑娘就剥人家衣服吧?”

萧越睨了她一眼,脸色越加难看,“你知道这是什么年代,还往萧宸那里钻?”

如故没心没肺地笑道:“你三弟盛情邀请,我怎么好意思不去?”

“少在我面前装,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能不知道?”萧越手上用力,分开她的领口,露出她脖子上还没完全褪去淤痕,眼里的怒意慢慢转浓,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怒火,指腹温柔地轻抚过那道暗紫的痕迹,“还痛吗?”

“早不痛了。”如故为了证明自己不痛了,故意伸长脖子,用力吞咽两下,“看吧,真没事。”

萧越叹了口气,“以后,别再接近萧宸,宫里的那些破事,我自己来,你不要插手。”皇位他可以去争,天下他可以去夺,但他不能忍受她因为他而受到伤害。

“你误会了嗳。”如故把萧越的手指一根根从衣领上扒下来,“人家是去看无颜的。”

“少来,要看无颜,用得着到宫里看?”

“哎呀,你是没瞧见,那些贵女们为了见无颜一面,天天去花满楼占位置,一等就一个月,还未必能见得到,我不去宫里看,难道去花满楼排队啊?”

萧越自从知道她去了清和殿,还出了事,又急又气,好不容易见着她,本想说几句关心的话,结果被她硬生生地堵得说不出口。

慢慢皱紧了眉头,如果他是殇王那个煞星,她还能不能这样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良久,萧越暗叹了口气,道:“如故,在我面前,不用这样。”他们一起长大,即便是不用说太多话,但对方是怎么样的,岂能不清楚?

他知道她即便是真的想见无颜,但去清和殿也是为了知道萧宸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她能准确的出手,不会因为对那人一无所知,而做出错误判断。

“知道了。”

如故答得干脆,却没有半点诚意。

萧越听得郁闷,突然觉悟,和她谈简直是对牛弹琴,只有站得更高些,把那些别有居心的人全部打压下去,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的地位,她才不会插手。

他事务在身,只是不放心如故,才转过来看看,见她没事,也就不再久呆,告辞离去。

如故处理好府里的事情,不再浪费时间,把这几天炼出来的回气丹打了包丢进三生镯,让人备车出府。

再过几天就是朔月,煞气渐重,即便是在府里,如故都觉得阴冷得厉害,恐怕出了府会更冷得厉害。

府里有现成的暖手袋,不用白不用。

云末走了,止烨不在府里,容瑾去了附近农家探望旧病号。

府里只有小开和玉玄。

云末离开,有些重要的事务只能小开他们几个接手。

如故找到他们俩个的时候,二人正在书房忙得头昏眼花。

小开听说如故要他们陪伴出府,立刻看向玉玄,玉玄把头一拧,当没看见。

如故的夫侍又不是只得他一个,凭什么每次都是他?

再说,这个月当班的不是他。

这个月由小开当班,见玉玄来了驴脾气,无可奈何,只得起身。

小开想到如故油脑袋的那股难闻味道,往如故脑袋上看了一眼,那颗小脑袋上的头发根根如丝,有风一吹,轻轻飘扬,干净是干净,但仍不去了他的心结,心里疙疙瘩瘩。

磨磨蹭蹭地往府门走,只盼如故走在前头的如故不耐烦了,不要他作陪。

偏偏他慢,她也慢,半点不着急。

小开慢得数清了地上的蚂蚁,仍是到了门口。

今天天冷,小开银色锦袍外头加了件银灰的大斗篷,银亮的宝贵吉祥的团花衬得他少血色的面颊越加嫩得如同刚抽牙的春芽。

如故忍住他嫩脸上狠狠地拧两把,好好地调戏一下的冲动,揭着车帘,笑嘻嘻地道:“慢慢来,别急,姐有的是耐心。”心中却想,小子,这下落到姐魔掌里了吧?

小心本不乐意陪她出府,听见‘姐姐’二字,更觉得碜人,沉着脸,本想训她没大没小,但想到这丫头向来是打蛇随棍上,稍微惹一惹,立刻能粘上来,甩也甩不掉。

这口气,忍了,把头一扭,眼不见心不烦,上车后和如故隔了茶几的位置上坐下。

其实如故更愿意和玉玄同行,不冷的时候可以调戏一下,冷的时候,还能厚着脸皮去他身上戳两下,哪怕是手指尖碰碰他都能觉得暖和一些。

而钱小开,不过是个摆设,固然可以帮她防煞防怨魂,却不能给她当暧手袋。

图一时舒服,把他摸死了,天都能塌下来。

一阵风吹开车帘,如故只觉得寒风刺骨,直接从茶几上爬过去,挨他身边坐下,不能摸,离近点也是好的。

小开身子往后一缩,手中抓着的小算盘抵着她,不让她靠近。

“坐好。”

“不是缺阳气吗,给点。”如故无视抵在肩膀上的小金算盘,仍向他靠去。

手一撩刚洗干净的长发,发香飘开,清清爽爽,“小弟弟,姐有洗头。”

发梢从小开鼻下划过,搔得他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手臂一抖,没能撑住如故靠过来的身体。

如故直直地向他压来。

他忙往旁边一滚,躲过被压住的一劫,快速爬开。

如故摔跌下去,头碰了车厢壁,痛得哎哟一声,翻身坐起,望着小开那张让人想咬一口的嫩脸,磨牙。

就这么大点的车厢,看你还能逃哪儿去。

“我那一亿六千五百两再打点折。”如故心想,见着他就磨,磨得他不耐烦,不信他不给她打折,哪怕是折一两也好过没有。

“我已经让了你两千多金,别得寸进尺。”

“多少钱,都是你说了算,我只能看见那一堆的凭据,也不知真假,有点亏。”如故扁嘴,忽地抛了个媚眼过去,向小开一点一点爬过去,媚笑道:“再让点?”

“简直要疯了。”小开真受不了如故这德性,拿着小金算盘护在身前,“算了算了,我再让你些,你别再过来。”

如故立刻坐起身,像乖宝宝一样一动不动,“让多少?”

“一两银子。”小开一整衣襟,重新坐好,四平八稳,端庄得如同几十岁的老人家。

嚓,还真是一两,而且是银子,一两金等于十两银啊。

如故脸一沉,“今晚到我房里睡。”

既然钱不能打折,那么他们卖身的义务,就得尽到足。

哪有比她还有钱,却要她养着当米虫的道理。

再说绿帽子戴了这么多,正经帽子也该戴一戴,要不然心里会不平衡的。

小开把头一扭,把如故的话直接无视了。

如故嘴角抽了一下,感觉这里除了她,全是大爷。

真怀疑到底谁才是当‘侍’的那个。

进了京,如故第一件事就是去销售回气丹。

虽然之前据说回气丹挺好卖,但那是缺货的情况下。

如故已经做了分批销售的打算,这次要卖的回气丹仍比人家一年的存货还多。

如故心里有些发虚,不知人家肯不肯收这么大量的回气丹。

如果不收,靠着云末给的那些银票,炼下一阶的丹药,撑不了几天。

寻思着钱家垄断着各种商业命脉,药材方便也不例外,京里各大药铺和钱家都是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钱小开肯开个口,人家捂着心口也要给钱家面子,她的回气丹也就不愁卖不出去。

回头一看,跟在身后的钱小开,不知什么时候把斗篷帽子给扣上了,帽沿上的银狐毛边把小脸遮了大半,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还得透过狐毛缝隙才能看见,哪里还看得出他是钱小开?

他见如故看来,立刻把脸转过一边。

陪她出来,是他的责任,但除此之外的事,休想占他便宜。

“小气。”如故愤愤回头,借你钱家一点东风要死人吗?

不帮拉倒,如故不信,没他,她就卖不出东西。

‘圣药堂’的掌柜看着堆了满满一柜台的回气丹,眼睛都亮了。

回气丹销量很,但货源很少,平时基本都处于缺货状态,他在圣药堂已经三十几年,没见过有人一下拿出这么多回气丹的。

背转身,算盘珠子一阵响,敲得他心花怒放。

放下算盘,重新转过来面对如故的时候,却是一脸愁苦,“回气丹不能久放,一下这么多货,短时间内未必能卖得出去,如果卖不出去的,可就亏大了。”

如故眉跳了一下,回气丹三五年也不会过期,不能久放?

奸商!

三五年能卖不出去这些回气丹,还敢把京城第一药铺的牌子挂在门口?

如故虽然不是买卖人,但也看得出这货摆出这副臭脸,不过是想压价占便宜。

一般来说,货量大,价格能给些优惠,如故可以理解,但这张口胡说的方式却不喜欢,

看钱份上暂时忍着,“掌柜的意思是?”

“这么多的回气丹,我不知道后面会丢掉多少,所以这价钱上……”

压价,意料之中。

如故心想,只要这货不太过份,给个她能接受的价钱,就交易走人。

刚要问对方出多少钱。

跟在如故身后,一直不愿搭理如故的小开突然道:“这些丹药数量确实不小,全压在这里,太难为掌柜。所以我们也没打算把药全搁这里,掌柜的,你自个衡量一下能吃进多少,我们就给你多少,不存在卖不完丢掉的问题。”

小开一边说,一边从斗篷里伸出手,白嫩的纤细的手指在小金算盘上拈珠如飞,很快计算出气丹的数量,“这里一共一千三百八十粒回气丹,掌柜的能要多少?”

如故眉梢一挑,小样,看不得我被人坑,是不?

掌柜做梦都没想到,这一双小嫩货居然还有这一手,“剩下的回气丹,你们想怎么处理?”

小开道:“自然是接着卖,同仁堂,万金堂什么的应该都缺回气丹的。如果他们也要不了这么多货。再有三个月就是武林大会,我们留下一些,到时叫人在擂台边摆个铺子,这一千来个回气丹,恐怕还不够卖。所以掌柜的怕压货,一个不要也行。”

如故眼皮直跳,如果说掌柜的是奸商,充其量只能是小奸。

这个看似无害纯洁的少年,才是真正的大奸商啊。

买卖最忌货卖两家,两家都压着大量的货,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尽快出手。

要想卖得快,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压价。

两家对着拼价钱,基本上都是两败俱伤。

圣药堂虽然可以不进这货,但这货一但被别家全收了,那么他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挣钱。

商人最看不得别人比自己挣得多,何况还是京里第一家。

就算他把看着别人挣钱的事忍了,一个不要。

万一他们手上的回气丹没卖出,当真在武林大会时,摆个摊。

那就更麻烦了。

地摊顶多交点小钱给管城的,不用铺子和人工费用。

而且武林大会时间不长,他们为了在武林大会期间把一千多个回气丹全卖掉,价钱上绝对是一个‘贱’字。

这一来,他们手上的回气丹一个别想卖不说,降下的价钱想要提升,是个漫长的过程。

在这段时间里,手上的回气丹如果贱价卖的话,肯定亏得血本无归,但如果不贱价卖的话,那些资金就得压上很长的时间。

到时真是哭的地方都没有。

掌柜看见这批回气丹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点,很清楚,这批回气丹得一性次吃下,吃下这批回气丹,在武林大会的时候就能大挣一笔。

刚才胡说八道不过是见如故面生,不是像买卖人,于是欺他们不懂行,想借数量往死里压价,狠狠地挣一笔,结果他想到的问题,人家全想到了,他的如意算盘落空。

掌柜的脸色有些难看,“货卖两家不合规矩,小哥,你拿了东西出来卖,有没有问过买卖上的规矩?如果不按规矩办事,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小哥。”

“货不卖两家的规矩是,你一家能做我们所有的货,你吃不下,难道还要我家的货烂在手上。难道你京里第一药铺的名号,是吃霸王餐吃来的?”小开冷笑。

如故虽然没做过买卖,但不蠢,看了这一会儿,也看出了门道。

把回气丹全裹了起来,“掌柜不厚道,我们换家。”

掌柜看小开衣裳华贵,身子单薄似还没长开,声音还在变声期,可见不过十来岁的,只道是哪家有钱的公子哥手里缺钱用,不知哪儿弄了这些丹药来卖。

于是搬出商道的规矩,想用规矩来压一压对方。

京里做买卖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有人不按规矩办事,故意扰乱市场,那么就可以采用一些非常的手段来制止。

哪知道人家不但懂规矩,而且对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一清二楚。

掌柜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买卖人十个有九个半是厚脸皮,而且最能见风使舵。

忙一把按住包裹,“小哥误会,我的意思是说,货不能两家,所以我们全要。”

如故把回气丹放下,心里乐开了花,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在头上飘。

人家炼丹亏得血本无归,她却可以大挣一笔。

小开心里打着小算盘,一个回气丹五十两银子,一千三百多个回气丹,去掉成本也能有五万多两银子,换成金子也有七千金,还不错。

虽然不指望如故能全给他,但怎么也能还上他四五千金。

掌柜无可奈何,只得实打实地算,“一千三百八十颗回气丹,一个五十两……”

如故伸手过来,压了掌柜的算盘,“不对啊,我们的回气丹不是五十两,是六十两。”

“什么,六十两?”掌柜的眼皮差点抽了筋。

“对,六十两。”如故一副你不要拉倒的神情,“另外还有二百来个顶级品阶的,得二百两一个。”

小开眼角跳了一下,他小看了这丫头。

当初真不该给她免了那杂七杂八的二千来两,另外利息也应该跟她算一算的。

“小姑娘,我们去哪里哪里进货,回气丹也是五十两一颗,哪来六十两的价钱?”掌柜的脸色变得五颜六色,难看得不是一般二般。

“平时是五十两,不过马上武林大会了,和武林大会有着的东西,哪样不涨价?我们也不能不涨点,是不?”如故又开始收东西,“看来掌柜是不想要了。”

“要,当然要。”掌柜一个字一个字地磨牙,吃人的心都有。

每年武林大会,回气丹必涨,但往年能收到一二百颗回气丹就算不错,涨一二十两银子,也是水涨船高,转眼也就卖出去了。

可是这次却是一千多颗丹药,武林大会到底能不能卖完,他心里没底。

万一卖不完,以后进货价降下来了,他却还拿着这高价回气丹,虽然不至于亏,但他想发笔横财的打算却打了个折扣。

现在这笔回气丹就像烫手的山芋,不要不行,要又心塞。

强压着怒火,堆了一脸的笑,把银票递给如故,“姑娘好走,下回再来。”

“我那儿还有一千多颗回气丹,掌柜要不?”如故笑嘻嘻地接过银票。

掌柜嘴角一僵,笑不出来了。

如故收了银票,迈出门槛,见止烨风风火火地跑来。

她刚挣了一万金,心情正好,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止烨眼角微微扬起,露出比阳光还灿烂的招牌笑容,“心有灵犀。”

小开嘴角下拉,鄙视这二人,一个自作多情,一个满嘴胡言,没句真话。

如故向来不在意小开的脸色,接着道:“我刚挣了点小钱,走,我们去吃好东西庆祝一下。”

小开牙根一抽,一万金也是小钱?

“什么好吃的?”止烨瞟了眼小开,小开只有在钱面前,才会这么好脾气,明知道他胡说,也不给他拆台子,难道说如故还他钱了?还是能让他入眼的钱数?看来这丫头今天真没少挣。

“今天不管你想吃什么,我都请。”上次是止烨把用来买药的金珠借给了她,她才能收到那些妖兽内丹炼出这些回气丹,今天挣这笔钱,止烨有不小的功劳,她是应该好好犒劳一下他的。

“一品味的海鲜全席也行?”止烨狮子大开口,“一桌可要上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如故心痛了一下,但怀里揣着一万金,可以财大气粗地奢侈一回,爽快答应,“行啊。”

她寻思着干脆叫人去把容瑾玉玄和四儿一起拉来,要请就一并请了,大家乐一下,也可以让三顺那丫头爽一回。

要不灰,一千两银子只喂止烨这一条白眼狼,有点浪费。

止烨嘿嘿一笑,走到如故身边,低下头,在如故耳边小声道:“一品味的海鲜全席最近味道也不怎么样了,要不你把这钱给我,我给你另外弄些特色风味,包你满意。”

如故对吃没多少讲究,心想止烨整天到处闲晃的人,知道哪里东西好吃,也是在情在理。

很多有名气的东西都是靠炒作出来的,华而不实,反倒是一些特色风味十分不错。

反正花钱请客,只图吃个高兴,至于吃什么倒在其次,正要答应,小开抱着小金算盘,哼了一声道:“包家的豆腐脑,你自个吃,别算我。”

上次,他要请一个远洋来的外国商人吃饭,本来是让小厮去订席的,但止烨说他次次请客,都是那么几家,腻歪死了,没点诚意。

小开寻思这次来的客人是到中土好几次的,又最喜欢中土的各种美食,如果真能弄出点新意,对方一定会很高兴,那么这笔买卖谈起来也就更加容易。

止烨自告奋勇说知道一家特色风味,绝对是天下一绝。

小开想不出京里有什么特色风味天下一绝,但见止烨说的正经,也就信了他,给了钱让止烨去办。

结果到了时间,止烨把他和那外国商人领去了包家豆腐脑,那外国商人吃了六大碗,肚子是吃撑了,却没有饱感。最头痛的是外国商人一下子吃了太多辣椒,不适应拉了两天肚子,那人一气之下,拂袖走人,害他一大笔买卖泡了泡。至于他给止烨的银子,当然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包家豆腐脑,如故吃过,三文钱一碗,一千两银子,包家豆腐脑,连铺子一起买下也不值五十两。

他居然要诳她一千两。

如故想把包家豆腐的锅摔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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