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京之前,曾经和梁汉儒密谈了一整夜。其中就谈到这襄州之事,决定拿襄州太守开刀。梁汉儒特别交待,山南道行军大总管范征是他的门生。如果在襄州有什么事可以找他相助。我此去太守衙门,目的就是要将吴世奇革职查办,可吴世奇在襄州为官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我料定他不会乖乖束手就擒,肯定会玩出什么花招,还有作些准备的好。

“玉儿,山南道行军大总管是你爹的门生。他认识你吗?”

玉儿皱着眉头想了想,点点头道:“应该认识吧,前年我爹大寿,他门下许多学生都进京来给爹拜寿。当时我跟着大哥他们见过一些,或许就有他。”玉儿说得不太肯定,但我想那范征既然官至山南道行军大总管,和梁汉儒关系必定很密切。进京给他拜寿也在清理之中。于是便对玉儿说道:“那好,玉儿,我呆会儿派赵无极和周无忌跟你一起,到大营走一趟。见了范征,你让他马上带数百兵马赶到太守衙门来。哦,不。。。”没有父皇的旨意,擅自调动兵马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你让他只带本部亲卫,马上赶到太守衙门,不得有误!”

“好!不用人跟,我马上就去。”玉儿是个急xing子,一听我的话扭头就走。我忙叫住了她,赵无极和周无忌都是御前带刀侍卫,正四品武官,有他们在,或许更具威慑力。我们两赶到衙门时,张剑飞和赵周二人已经在门前等候。我立即让赵周二人陪同玉儿赶往大营。又在脑中仔细盘算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漏洞之后我才放下心来。这时我才想起张剑飞还在身边,是不是应该对他表明身份了?如果在瞒下去,就显得太不近人情,对他也是一种不尊重。江湖中人都好面子,如果我刻意隐瞒,说不定他会以为我是在戏弄他。再加他这些ri子跟他在一起,对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此人还是信得过的。

“张兄,这些ri子多承你的帮忙,在下感激不尽。”我诚心诚意的说道。

张剑飞看了我一眼,笑道:“李兄有话请直说,咱们都是爽快人,何必转弯抹角呢?”他这么一说,倒显得我小器了。于是我便直说道:“其实之前我对李兄有所隐瞒,不过不是在下有意欺骗,而是迫不得已。所以请张兄见谅。”

“就这事儿?我当什么大不了的呢,不就是你易容改扮的事吗?”

我摇了摇头:“在下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我的身份对张兄有所隐瞒,我其实不是什么商人,我是从京城来的。”

“这么说,你是朝庭命官?”张剑飞问道。

我又摇了摇头,笑道:“宫里。”张剑飞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般看着我:“不会吧?我瞧你挺有男子气概的啊。李兄,跟兄弟开玩笑的吧?”

我知道他会错了意,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是瞒张兄,我的确姓李,名漠然。”张剑飞的脸sè开始变了,但转眼又恢复了平静,问道:“从宫中来的,又姓李,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位王爷吧?”我点了点头:“不错,忠武王,李漠然。”张剑飞并没有表现出我想象中那种惊讶,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拱手道:“那在下真是失敬了,见过忠武王殿下。”我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多礼:“张兄,不是我刻意隐瞒,实在是有苦衷,还望你不要介意。”

“谈不上什么介意不介意的,您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还用得着介意我们这些江湖草莽吗?”看来张剑飞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张兄,我可是把你当朋友的,说这些话,未免见外了吧。好了,现在我还有事要办。等忙完了再给张兄摆上一席致歉。”我拱手说道,语毕,径下向衙门走去。

“等一等。”张剑飞在背后叫道。

我回过头:“张兄还有何见教?”

“不是说朋友吗?朋友有事,能不帮吗?”张剑飞笑道。我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同向衙门走去。

刚走到衙门口,两个衙差拦住了我们。大概是知道我是忠武王,张剑飞的口气也大了许多,不等两个衙差开口,已经挥挥手道:“闪开!没你们什么事儿。”

“嘿!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乱闯府衙重地,还如此的嚣张。今天要是收拾你一顿,大爷哪有台阶下。”一个衙差冷笑着说道,边说边挽起了袖子。看样子是要干一架了。张剑飞鄙夷的看了看他,晃着脑袋说道:“就你们这两块料,还不够给大爷活络活络筋骨的。去,把你们太守叫出来,就说大爷要见他。让他亲自出来迎接!”

“哟和!口气还不小,你他妈猪鼻插葱装大象。就凭你,要我们太守大人出来迎接?小子,我今天要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就是你孙子!”一个衙差说着就动起了手,一耳光向张剑飞扇过去。张剑飞闪电般伸出两根指头,夹住了衙差的手腕。片刻功夫,那衙差脸sè已经变得苍白,另一支手使劲拉着被夹住的手想拖回来,却是纹丝未动。另一个衙差一见,抽出腰间佩刀,劈头砍下。没等他的刀落下来,张剑飞手中的长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想干什么啊?还想砍我啊?试试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私闯衙门,殴打公差,可是要坐大牢的。”

张剑飞笑道:“大爷什么地方都去过,就是还没去过大牢。有本事,你把大爷抓进去啊。”等他们闹够了,我才开口道:“张兄,算了,他们只是些小角sè,没有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放开他们吧,我有话跟他们说。”张剑飞冷哼一声,轻轻一推,两个衙差象受到重击一般连连后退。刚刚站稳,拔腿就想往里跑。

“站住。”我叫了一声。

两个人还真听话,立马站住不动了。我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来,这可不是普通的令牌。名唤“五龙令”,纯金打造,正反两面共五条金龙,镶珠嵌玉,气派非凡。五龙令只有皇族才配拥有,是身份的象征。我成年以前都还没有资格拿,封王之后父皇才赐了一块给我。

“认识这是什么吗?”我举起令牌问道。

两个衙差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竟然伸手过来拿,口中说道:“算你们识相,这点东西不够赔偿老子汤药钱的。”我一听差点没一巴掌甩过去,他竟然以为我是在向他行贿。张剑飞在背后哈哈大笑:“哈哈。。。李兄,这种小把戏怎么会认识你的令牌?你就是给了他,他立马去当铺给你当了,换钱喝酒上窖子。”我一把抓住那衙差的手,略一用功,他刚有点血sè的脸又白了。

“嘿,轻点,断了!哎哟!”

要不是碍着身份,我真想给他两耳光。我在宫中听人说过,民间素来有种说法,叫什么“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多半说的就是这种狗奴才。一把推开了他,我冷冷的说道:“拿着本王的令牌,到你们太守大人那儿去,叫他也别摆什么寿宴了,到衙门来,本王亲自给他祝寿!还有,所有在场的人都过来,一个也不许走!”说完,把令牌丢了过去。

那衙差一把接过,还没反应过来,口中嘀咕道:“就凭你也想。。。”突然,他好像被人抽了一鞭子,整个人抽搐了一下,满脸惊恐的看了看我,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不,您刚才说什么?本王?”

我瞪了他一眼,大声喝道:“还不快去!”那两个衙差吓了一跳,抱头鼠窜而去。

我摇了摇头,朝庭每年花费大笔的银子,竟养了些这等脓包。

“张兄,走,进去!咱们到大堂上去等吴大人的大驾。”我说道,张剑飞一听,喜笑颜开的跟着我走了进去。一进门才发现,大门后面藏了不少的衙差。一定是刚才听见我说的话,才没有冲出来。这会儿看见我们两人进去,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太守衙门大堂上一片安静,鬼影也不见一个,这帮败家奴才!

张剑飞一进大堂就望着那块高悬于大堂之上的“明镜高悬”牌匾冷笑。

“张兄,何事发笑啊?”我问道。

“王爷,你看这块牌匾,大概普天之下所有官衙都挂了一块吧。你说这些老爷们坐在这匾下面,却昧着良心干一些伤天害理的勾当,这不是绝大的讽刺吗?”

他这话虽然不是冲着我来的,却也让我心感惭愧,吏治**如此,当真令人痛心疾首。我翻阅过那本账册,襄州治下各衙各县的官员送过吴世奇的寿礼,光是现银就有上万两之多。这些官员,年俸不过数百两,出手竟然如此的阔绰。这些钱财的来路可想而知!更让我感到愤怒的是,根据这本账册上记载,几乎襄州所有衙门的长官都到齐了,一个太守,区区四品官,断然不至于让这些多人对他阿谀奉承。他们所看重的,是吴世奇背后的平阳王。不难想出,这笔银子,二哥肯定也从中分了一怀羹。这吴世奇,无论如何我也将他绳之以法,革职抄家!

“嘿!李兄,兄弟长这么大,还没坐过大老爷大堂上的交椅。难得今天有机会,是不是让兄弟。。。”张剑飞突然叫了起来。我微微一笑,说道:“坐这把椅子的人不够格坐在上面,张兄如果喜欢,直管去坐。”张剑飞大模大样走了上去,一屁股坐在交椅上。清了清嗓子,大喝一声:“来人啊,给我拖下去,重责一千大板!”我不禁被他这句话逗乐了,一千大板,不把人打成肉酱才怪。

“来了!”我听到外面一阵车马喧哗,料想必是吴世奇他们赶过来了。张剑飞一听,就想站起来。我摇了摇手,对他说道:“不用,你就坐在上面。看吴世奇能把你怎么样。”说完,扭头一看,先在那间房里看到的裸男这会儿已经衣冠整齐,领着一大帮官员向里面走来。看他大概五十上下,须发花白,骨瘦如柴,双目无神,一看就知道是纵yu过度所致。

一大群人走进来,立在堂上,吴世奇倒是有眼力,一进来目光就在我身上打转,其他人都眼巴巴的望着堂上的张剑飞,不知道该怎么办。

“呔!好大胆的奴才!见了本王竟敢不跪!来啊,全部给我拖下去,重打一万大板!”张剑飞突然发难,大叫一声。他内力雄厚,这一叫直震得众人面如土sè,有几个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慢着!”吴世奇把手一挥,制止了那些人。他这一叫,众官又将目光转向了他。“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王爷!左右,给我拿下!”话音一落,混杂在人群zhong yāng几个身着便服的人立刻扑了过去。官府大堂之上,打起架来有失体统,我运起内力叫了一声:“住手。”那几个冲上去的打手,包括所有官员在内纷纷捂住了耳朵。

“得,我这种人穿起龙袍也不象太子。还是别装了,要不别人还以为现如今这太子怎么都一副流氓腔。”张剑飞说着站了起来,离开了交椅。走到我的身边,对众人说道:“招子放亮点儿,王爷在这儿呢。还不快磕头,真等着挨一万大板啊?”

又有几人要跪下去,那吴世奇却又是把手一挥:“慢!”

“我说你这老头儿有病啊?慢什么慢?看清楚了,你可是你家主子,怎么着,想谋反啊?”张剑飞没好气的说道。大概是他这话太有分量,吴世奇脸sè一变,看了看我,终于跪了下去,口中叫道:“下官襄州太守吴世奇,叩见忠武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他这一拜,后面的人齐刷刷跪了下去,口中胡乱叫着,扰得人耳根不得清静。

“行了,都起来说话。”我站了起来,坐上了大堂,张剑飞也颇为神气的侍立在我身边。

“吴大人。”

“下官在。”吴世奇脸上的表情yin晴不定,让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听说今天是你的寿辰,本王可要恭喜你啊。”我不轻不重的说道。吴世奇欠了欠身,回答道:“不敢劳烦王爷,今ri确是下官母难之期。”

“嗯,众位大人想必都是去给吴大人贺寿的吧?看这阵势,怕是襄州所有官员都到齐了。”我这话一出,下面的人都变了脸sè,一个个把头低了下去,不敢说话。

“回王爷,下官今ri略备薄酒,感谢诸位同僚赏光。同时,也是借助这个机会,与诸位同僚商议政事。不知王爷提前驾临襄州,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吴世奇打着官腔,四平八稳的回答道。果然是老油条了,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只可惜,你当我李漠然是三岁孩童不成。

我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诸位大人勤政爱民,真乃朝庭之栋梁。本王他ri回京之后,必定上奏父皇,给诸位大人加官进爵。”

“多谢王爷!”众官抬起头来齐声说道。这一次倒是有默契,一群不知死活的奴才!

“不过!”我话锋一转,下面众官脸sè又一变,赶忙低下头去。

“来此之前,本王曾经听人说,襄州的吏治很有问题。尤其是太守吴世奇,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巧取豪夺,欺男霸女。吴大人,有这事儿吗?”

吴世奇倒沉得住气,仍旧心平气各的答道:“下官自到任以来,牢记皇上与平阳王殿下的教导,勤于政务,不敢有丝毫懈怠。王爷怕是听了小人之言,中伤下官,还望王爷明察。”狗奴才,竟然搬出二哥来压我。你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你是平阳王的人。

“是吗?哼哼,那可真是奇怪了。不知道这件东西,吴大人怎么解释?”我从怀中掏出了那本账册。吴世奇一看,终于脸sè铁青,说不出话来。众官之中,竟有人发出惊恐的声音,或许是预感了到大难将至,一个个噤若寒蝉。更有胆小者,已经开始瑟瑟发抖,面无人sè。

“吴大人,不是本王教训你,为官一任,就当造福一方。如今国难当头,你还有心大摆寿宴,贪污敛财。你怎么对得起皇上的信任,怎么对得起襄州的百姓。嗯?撇开这些不说,你对得起一手提拔你的平阳王吗?要是皇兄知道你在襄州都干了这些勾当,不把你生吞活剥了才怪!”他既然拿平阳王来压我,那我也拿平阳王回敬他。

吴世奇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也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什么。不过铁证如山,账册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狡辩。这时,让人吃惊的事发生了。吴世奇竟然不顾礼数,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直视着我。他身后从官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我早料到他不会轻意的就范,所以也没有喝斥他,静静的坐着,等待着他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