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慧珊的面部表情异常复杂,虽无法想象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可以知晓的是,朵朵对她而言,就像是心头的一根刺。这根刺在她心中扎针太久,以至于泪瞳随便一触碰,便会让她痛得鲜血横流。

而泪瞳最后那句话,显然刺激了她。

“但是现在,我是她妈妈……”

这样的话,对一个亲生母亲来说,是多么悲恸。

泪瞳自知刚才的一席话说得太重了,但她若是不句句说在她的心头,她又怎么替朵朵讨回这几年没有妈妈的心酸?又怎么能让董慧珊迷途知返的和朵朵母女相认?她之所以要这样说,正是因为董慧珊回来将近十天,却连问都没有问过朵朵的状况。她似乎早已经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个朵朵存在,也似乎忘了她其实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为人母,也似乎忘了她做为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而泪瞳,却在代替她做这一切。

最初泪瞳以为生病太过虚弱,根本无暇顾及朵朵,这才忘了追问朵朵的近况

。可是如今看来,她的病竟然是佯装的,而她宁愿为了装作自己有病,也不愿意向她和陆瑢止打听一下朵朵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她这个亲生妈妈……

她竟然连一句敷衍的问候都没有。

这是让泪瞳最最难过的地方。

尽管她也像自己一样替董慧珊抛弃朵朵找过各种理由,她认为董慧珊有无法言说的苦衷,才让她狠下心肠丢下朵朵,自此天涯相隔。她真的不愿意相信董慧珊只是因为自私,只是为了让自己享受荣华富贵而无情的抛下朵朵。

她真的不愿意把董慧珊想得如此不堪,但事实证明,董慧珊本就不堪?

泪瞳觉得无比心寒,就像瞬间把一个人从恒温扔进冰窟里一般的不寒而栗。他似乎在董慧珊身上看到自己父母的影子,他们当年丢下她决然离去,也会是因为如此吗?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

可是每每想到此,她都坚决的告诉自己,她的父母不会这样对她的。她那么乖巧懂事,从小就帮妈妈洗衣干活,唱歌给爸爸听,他们怎么会为了自己的幸福而舍得让她不幸福呢?她怎么可能摊上那么自私的父母呢?

她一直在否定这个想法,但越是否定,到最后她已经连否定的勇气都没有。

这些年在张家生活,她没有改名换姓,而是坚持用自己最初的名字。虞泪瞳,这个名字是父亲为她取的。小的時候,妈妈很骄傲的告诉她,爸爸是个非常有学问的人,而且正是因为妈妈眼睑下有颗灰色的泪痣,爸爸才将她的名取为泪瞳。单凭这一点,就可见他们当初有多相爱。最初来张家時,为了给她上户口,黄凡梅曾要求过让她改姓张,但小小的泪瞳当即拒绝了,为了心中的那份坚守,为了父母能在想起她的時候能更顺利的找到她,她保持着原来的名字。

可是这个名字却并没有为她把离开的父母唤回来。

他们仿佛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她虞泪瞳存在,他们没有回来找过她,一次都没有?

从十岁時开始,泪瞳每一年都期盼着。

然而時间一年年过去,在越希望越失望之后,她再也没有任何期盼了

。因为她知道,他们是真的下定决心弃她而去,从他们离开的那天時起,就注定了他们一家三口再也没有交集。就如同现在的朵朵一般,她宁愿让她这个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做她的妈妈,也不愿意再对自己的亲生妈妈有任何期盼。小小年纪的她,似乎就已知晓自己是个不被妈妈喜欢的人,所以她才努力的乖巧可爱,努力的让身边的人都喜欢她。

只有泪瞳才能真切的体会这样的小孩有多缺乏安全感。

只有泪瞳才能刻骨的明白这样的小孩有多想要一个妈妈。

可是董慧珊不明白。

都样要打。看着她颐指气使的跳起来骂她,看她瞬间变得精神抖擞,泪瞳只觉得心口被刀扎了一般。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她回来不是为了朵朵,只是为了绑住陆瑢止,她这样做究竟把朵朵置于何地?

泪瞳的难过已经超乎她的想象。

在她心里,她真的把朵朵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疼爱,就像她老妈打心里疼她一样。

董慧珊终是被泪瞳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她的脸如同调色盘来回换了几个颜色,最后才眉眼上扬的抬头,眼眸里投射中一道冰冷的光:“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她竟然还不知反省?

泪瞳倔强的看着她,“你难道就不想看一眼朵朵?”

董慧珊蓦地咆哮起来,“我想见谁不想见谁那是我的事?你是我什么人,竟然敢指责我?你给我滚,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要不是有你,陆瑢止也不会这么冷冰冰的对我,你滚,你滚……”

她把随手能抓到的东西都朝泪瞳扔过来。

枕头,手机,遥控器,抽纸……

甚至,一个装满水的茶杯。

幸而泪瞳眼明心亮的躲开了,否则那锃亮泛着光的瓷杯砸到她身上,绝对是要青一块紫一块的。泪瞳真的受不了她的,这种随手砸东西的坏习惯她是非常反感的

然而就在董慧珊情绪激动之時,房间门被打开,陆瑢止和护工七小姐愕然的站在门口。

董慧珊顿時就哭起来,泪流满面的奔向陆瑢止,“瑢止,你快叫这个女人走,我不想看到她,她一次又一次刺激我,我一看到她就头疼恶心,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她梨花带雨的在他怀里抽泣着,俨然在泪瞳这儿受了多大的委屈。

陆瑢止看了看泪瞳,默不作声的把董慧珊扶到**休息。

他叮嘱她几句,便带着泪瞳走出房间。

长长的走廊里,泪瞳一句话也不说的看着脚下踩着的柔软地毯。陆瑢止拉着她的手,甚是心疼的问:“她打你了?”她的左边脸颊略有红肿,他一眼便看到了。知道她受了委屈,陆瑢止心里难受得紧。

泪瞳一抬头,委屈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陆瑢止把她的小小脑袋扣在怀里,抚着她的后脑勺连连自责,“都是我不好,明知道她情绪不稳定还让你一个人来照顾她。以后你还是尽量少来,免得她伤了你。”

泪瞳在他怀里噌来噌去,眼泪褥湿了他的衣衫。她抬头双眼通红,“你究竟是怕她伤了我,还是怕我来刺激她?”

陆瑢止刮刮她的小鼻子,“你说呢?”

“你当然是怕她伤了我,你可不想你的准老婆毁容的对?”某人就开始撒娇。

“小脑袋这回灵光了。”

陆瑢止紧紧抱着她,温柔得不像样子。

某人所有的委屈倾刻间就烟消云散了,她感谢他没有相信董慧珊的片面之词,而是选择相信她,也感谢他在她想哭的時候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要的不多,其实只有如此。

在他温柔的呵护下,她又倔强的抬起头,“你别小瞧我,我的抗打击能力好得很。反正我说过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我说过在她留在金津市这段時间代替你照顾她的,我不会放弃的,直到她完全康复为止

。”

“不行?”陆瑢止抚着她被打的左脸,他深切的体会到什么叫打在她身,痛在他心了。她这么娇嫩的皮肤上印上这么触目惊心的指印,简直就痛到他心坎上了。

“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那么傻傻的让她打我了。要是她再敢打我,我一定会反抗的?我可是你的准老婆呃,她竟然胆大包天敢打你准老婆,也不怕陆中校收拾他。”泪瞳破涕为笑的一咧嘴,“你说是?”

陆瑢止知道她是为了让他安心,才揽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董慧珊于他来说,真的已经成为过去式。

这一点,是他在带泪瞳第一次见董慧珊時确定下来的。

他原以为,董慧珊就是扎在他心口的一根刺。但是在那天夜里,他深深的知道,那根刺已经被泪瞳顺利的拔去。自此,董慧珊是去是留,他再也不会心痛。他要做的,不过是尽一份朋友的义务,不过是因为她是朵朵的妈妈。仅此而已。

之后他便把这个想法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泪瞳,泪瞳当時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的抱着他,就像拥有了全世界一般的抱着他。

或许正因如此,泪瞳才愿意这般坚定的来照顾董慧珊。

见他愣愣的不说话,泪瞳又说:“反正你同不同意我都会再来的,我就不相信我这么一强悍的女子竟然收拾不了她?”既然她要装,那她就奉陪到底,看谁斗得过谁。

陆瑢止知道她的倔强,也深知他拦不了她,便默许了。

不过,“要是以后再有她伤害你的事情发生,就真的不许再来了,听到没有?”

泪瞳笑着敬了个军礼,“遵命,陆中校同志?”sxkt。

陆瑢止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以示嘉奖。

泪瞳这才咧着嘴说:“你知道刚才她为什么突然间情绪激动吗?”

陆瑢止疑惑的看着她,期待她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