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杫不知道爹爹口中的烟儿是谁,或许是娘亲,或许是姐姐,或许是其他不重要的人,但是白杫知道,眼前的爹爹,再也不会对自己宠溺浅笑了!再也不会抚着自己的头,说一声“阿杫别怕,有爹爹在”!

粗糙简陋的新坟,是白杫硬生生用那纤细幼嫩的双手挖出来,再仔细堆砌起来的,坟前摆着一束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颜色素静,鲜脆欲滴,娇嫩的花蕊上犹带着晶莹的露珠!

新坟前,竖立着一块木碑,稚嫩生涩的字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让她惊讶的是,自己的血仅仅对活物有着摧天灭朽的力量,对死物却不同,毫无影响。

家父柳如风之墓,爱女白杫立于此!

白杫那瘦弱纤细的身体静静跪在那坟墓前,小脸上平静如昔,那宛若秋水般的眸子里,似一个大空洞,仿佛把一生的泪水都流尽了!那条通体碧绿的小青蛇,依旧安静乖顺的缠在她的手腕上,一动不动,如同上好的玉镯,精致流光溢彩。

素白的衣服甚为粗糙,但是却是白杫在那暴洪冲刷过后的屋子里,翻出来唯一一件还算过得去的衣服!半束的柔软青丝倾泄而下,双侧各垂下一条及肩的小辫子,略显俏皮,束尾之处,扎着两朵雪白的小绒花,素白的额上依旧留着齐额的流海,巴掌大精致的小脸,下颚更尖得让人心疼,显得那双神思空洞的水眸特别大!晶亮一如夜空里那闪烁的星星。

山风尖厉呼啸着吹过,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漫无天际的下起来,柔柔的滴落在白杫那纤细单薄而幼小的身躯上,她不过才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却成熟得让人觉得可怕,仿佛经过了凤凰业火般的涅磐,脱胎换骨。

白杫看着自己指尖滴落下来的血迹,正落在那束娇嫩的野花上,不过瞬间,那野花便枯萎成灰,烟消云散,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

秋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白杫连忙捂住双手的伤口,任由那点点血迹浸湿袖子!

“爹爹,你从来都说杫儿是被你抱回来的,可是你却从来不害怕杫儿,觉得杫儿是个妖怪!可是爹爹你知道吗?杫儿有时候,甚至自己都觉得,杫儿自己是个妖怪!”空洞的声音低低的,却依旧清脆稚嫩,惹人堪怜。

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下得大起来,豆大般的雨滴毫不留情的击落在白杫那瘦弱幼小的身体上,处处生疼!

而白杫,却恍若未觉,依旧跪得挺直,如同一棵稚嫩而坚韧的青松,面对所有,毫不妥协退让!

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仿佛一切喜怒哀乐,都伴随着那一场滔天巨怒的暴洪,冲刷得无影无踪,唯有留下的,便是如那些冲刷不走的泥泞般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爹爹,神仙哥哥告诉杫儿,修仙,是对杫儿最大的好处!爹爹,杫儿未经你的同意,便相信了神仙哥哥,如今,杫儿决定去蜀山,拜入蜀山门下!”白杫对着那木碑,重重的磕下三个头,一点也不在意,那泥泞会将自己弄得更脏。

白杫的声音在昆仑山中低低的回荡着,带着空洞与无尽的悲伤!

“神仙哥哥说,死亡是一种新的开始,是宿命的轮回,杫儿相信了,所以杫儿愿救天下苍生,换取爹爹一个好的轮回!”白杫伸出素白瘦弱的手,狠狠抹去脸上那不知是雨还是泪的东西,巴掌大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倔强与不放弃。

“杫儿会听爹爹的话,找到娘亲和姐姐!”语毕,白杫又极为安静的跪了一阵,沉默无声蔓延,整个昆仑山,仿佛只能听到那雨滴打落在地上的声音。那么不堪一击,却又永不放弃,连绵不绝。

那细瘦素白的手腕上的小青蛇突然动了动,不知是豆大的雨滴打疼了它,还是别有他因。

手腕让的触感,让白杫回过神来,垂下眼眸,视线落在那条昂着头“嘶嘶”吐着舌信看着自己的小青蛇,右手手腕缓缓的放在了地上:“你走吧,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却是明白你是有灵性的,蜀山乃除妖大派,只怕你去了,他们不会放过你!”

那通体碧绿的小青蛇像是听懂了白杫的话,不但没有松开纤细的身体游开,反而将自己更紧的缠在白杫的右手手腕上,那细小的蛇头轻轻摩挲着白杫那小小的掌心,像是在安慰,却又像是在乞求。

白杫心中一酸,爹爹走了,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没想到到最后,却是这么一条小青蛇陪着自己。

将手腕上的小青蛇贴至脸颊,白杫那精致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坚定不移与倔强:“既然你决定要跟我,那我定然护你安全,我们这就启程去蜀山。”

说完,白杫从地上站起来,哪知道却因为跪了太久,膝盖一麻,险些又跌坐下去。白杫连忙眼疾手快的扶住离自己最近的大树。

谁知白杫刚稳住身形,那原本支撑着自己的大树,瞬间枯萎,化为一阵轻烟飘散!白杫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右手,那掌心之处,正是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不同程度的渗出鲜血,而掌心此时,已经被鲜血和泥泞模糊了伤口。

妖怪!自己果然是妖怪!连这参天大树,居然也被自己的鲜血所腐蚀!

白杫不可抑制的全身颤抖着,瘦弱稚嫩的身形猛的踉跄后退数步,仿佛所有的坚强,都在这一瞬间崩塌!

昆仑山中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不真切,却是悲天悯人,飘逸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