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辰逸并没有利用法术快速回到玉衡宫,反而缓步迈过太和殿。一路冰冷无言。

一年前那积压的怒意,在青珞的一番话下烟消云散,若是如青珞所说,那么,杫儿那一年在翠竹林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年幼如她,又怎会懂娶嫁之意。

只是青珞的话也让人无从反驳……

洛辰逸蹙着那雅致的剑眉,眉目如画的俊颜上尽是冰冷清浅淡泊。路过的弟子皆匆匆道了一声好,不敢再多言。

第一次,洛辰逸感觉太和殿离玉衡宫近了点,不过是半个时辰,便走到了玉衡宫门口。

无来由的,洛辰逸想起白杫写的那几句话!

——我愿化成石桥,忍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求你在桥上走过!

右手猛然收紧,那几句话,到底是写给谁的,是无意被自己撞见,借送给自己找的托词吗?她到底喜欢谁?

洛辰逸来到小院中,看着临窗而坐的白杫,已然趴在窗前的桌上睡着了,那娇颜上还染了一点墨汁,但是显然,她是没有发觉的。

推门而入,洛辰逸看着那被压在白杫手臂下的宣纸,不是娟秀的字体,反而是一幅画,那画中景色赫然是小院里那怒放的寒梅,点点落花垂下,那巨石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落花垂下肩头,静宓无声。

但是那人,却是以背示人,洛辰逸能看出是自己来,那是因为头上的那一支钗子,因为那支钗子,是凤尾所做,整个蜀山,只有自己才有,但是现在送给了她……

洛辰逸从来不知道,白杫的画艺如此高超,能够画得栩栩如生。

脑海里不由得又掠过青珞刚才的一番话,洛辰逸那淡淡的视线凝落在那侧睡的娇颜上,精致如昔,却长得更加像绯烟仙子。

抚了抚额,洛辰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一次想起绯烟仙子,心头总是有淡淡的疼痛,而自己为何知道有绯烟仙子这么一个人,却早已忘记。

仿佛生来就知道这么一个人,不用别人说,那绝世无双的样貌便浮现在脑海之中,那记忆明明是自己的,又像不是自己的。

就像被人硬生生灌输进去的,如此的不合理。

“师父……”白杫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可能是因为刚醒的原因,神色一片茫然,那清眸如水般明净,却透着迷蒙。

洛辰逸一惊,立即回过神来,转头看天色时,却发现晚宴即将开始。

原来自己站在她身边,竟站了这么久!

——师兄,我倒要看看,素来清冷的你,怎么去拒绝自己的小徒儿!

青珞说过的话无端在洛辰逸耳边回响,看着慢慢清醒的白杫,洛辰逸神色微微冷凝:“我让你练字,你怎么睡着了?”

白杫有些不清醒的甩了甩脑袋,然后努力的抓住洛辰逸的双手:“师父,你好漂亮!”

洛辰逸一僵,瞬间反应过来白杫还没有清醒,否则她绝不敢说这样的话。不知为何,心倏然一下就软了下来,也没有拂开白杫拽住自己的双手,洛辰逸反手曲指扣了扣桌面。

沉闷的响声让白杫慢慢清醒过来,看着自己的动作,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立即放开,将双手背在身后:“师父,你回来了!”

清眸清澈透净,没有了方才的迷蒙睡意,显然,这回是完完全全清醒了。

白杫见洛辰逸的视线落在宣纸上,连忙用双手遮住,企图亡羊补牢:“师父,我可没有偷懒。”

“画得挺好的,不过这画中人是谁?”洛辰逸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起伏,仿佛离开之时,就是叫白杫画画,而没有叫她练字。

闻言,白杫瞬间松了一口气,原来师父没有认出来。

这个念头升起,白杫既安心,又失落。

她已经不止一次的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矛盾,明明不希望师父知道的事情,可是又想看到他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既然画好了,就放在这里,晚宴时辰快到了,你还不去换衣服!”洛辰逸看着白杫那细致的脸上被墨汁染得跟花猫似的,心情没来由的大好:“脸上的墨汁记得擦一擦,我洛辰逸的徒弟,可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人!”

白杫先是一愣,继而低呼了一声,捂着脸跑出了房间。

很好,在师父面前,所有的丑都丢尽了!白杫在心里暗暗的嘲讽自己。

太和殿里的位置,是依着辈份来摆的,自然是长老在前,接着是大弟子等等。

由于这个位置,白杫并没有能够跟洛辰逸一起进去,她发现这里的晚宴,总是长老来得最迟,就像从前村子里如果开会讨论什么事情,村长永远是来得最迟的一个,似乎这才能表明他身份的特殊性。

“初夏师姐,我下午本想去找你玩的,但是被我师父捉回去了,你下午去哪里了,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白杫挨着初夏坐下,冲着一旁不怎么熟悉,连名字也叫不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师弟还是师兄的少年抱歉的笑了笑:“我坐这里好吗?”

那少年窘迫的笑了笑,点头,然后从善如流的坐在了白杫的位置上。

“轩扬师兄在忙,我也没哪里好去的,原想跟着青瑶师姑一起下山去玩,可是我慢了一步,青瑶师姑已经先下山了,我觉得一个人下山没意思,就待在摇光宫,帮着师父侍弄药草!”

说着,初夏一脸抱怨:“你可不知道,我师父可挑了,后收的弟子,根本不让碰,平时那些药圃里的药草师父没时间打理,都是我与轩扬师兄,如今轩扬师兄太忙,就落在我一个人身上了。”

“合着你一下午就跟不会说话不会笑的药草为伍了!”白杫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幸灾乐祸的看着初夏:“初夏师姐,我原以为我够倒霉的,没想到师姐你比我倒霉多了!听到你说这些,我这原本不平衡的心理瞬间平衡了!”

初夏看着笑得开心的白杫,忍不住抬手给了她一个暴栗:“小师妹,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你看这蜀山弟子众多,可是真正需要用人的时候,有几个是能派上用场的!他们除了修仙就是这不懂那不懂的,唉……”

支着下颚,初夏长长的哀叹了一口气:“可怜我那些药草还没侍弄完,待明日估计师父还得让我弄。”

白杫端着桌上的茶杯,握在手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百般无聊的看着初夏:“初夏师姐,往年跨年也不见等这么久的,今天都等这么久了,这是几个意思啊!?”

初夏四下张望着,对白杫那报怨的话恍若未闻。

“初夏师姐,你再这么看下去,就不怕轩扬师兄以为你背着他在找小郎君?”白杫倾身,对着初夏咬耳朵。

“哎,你有没有注意到,青珞师姑的神色很不自然?”初夏对白杫的话仿若未闻,突然抬手捅了捅白杫的腰,吓得白杫差点跳起来:“青珞师姑喜怒无常,如此也是情理之中,你看一她什么时候自然过?”

白杫对着初夏无力的翻了一个白眼:“与其看这个,还不如盯着轩扬师兄,免得哪位师姐给你夺了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刚才的话都是认真的,不信你看,以往青珞师姑总是与洛尊上一起到的,今年则有所不同,这蜀山弟子才刚到齐全,青珞师姑就来了,怎么看怎么诡异。”初夏拍了拍白杫的手,示意她别胡闹。

“白杫师妹!没想到你坐在这里!”一抹温润的男声响起,止住了白杫欲出口的反驳。

侧过娇颜,白杫看着眼前这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努力的回想这是哪号师兄。

“凌风师弟,怎么,没有坐到你墨师妹身旁去,反而到我们这里来凑热闹了?”初夏的一句话,瞬间解救了正在苦思冥想的白杫。

“凌风师兄,没想到你也坐这里,真好,大家都认识,不必看了尴尬!”白杫支着精致的下颚,冲着凌风展颜一笑:“凌风师兄很喜欢墨师姐吗?”

“这……”凌风颇为尴尬的看着白杫与初夏,白杫与墨如冰之间的过节,凌风虽不至一清二楚,但是一半一半还是知道的,如今白杫有此一问,凌风有些拿不准她想干什么,他向来都觉得,这个白杫师妹,时而温柔,时而古灵精怪,看似清澈如水,却永远也猜不到她想做什么。

更何况那张惑世娇颜,更容易乱人心志。

凌风连忙别开眼,视线垂下,落在自己面前的茶杯上。

“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了就喜欢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墨如冰是墨如冰,你是你,我们不会把墨如冰的帐算在你头上,你尽管放心好了,要不然你早尸骨无存了!”初夏看着凌风,有些不屑。

“初夏师姐,你别这么说,凌风师兄已经很有勇气了,更何况这蜀山派规谁能无视,我觉得凌风师兄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你看,你这么讽刺他,他依旧喜欢墨师姐,这说明凌风师兄知道自己要什么,立场很坚定!”白杫打量着凌风,将他仔仔细细的分析了一遍。

白杫的话,惊得凌风愣住,那一席话,仿佛就像是一面镜子,将自己真实的呈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