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潘正龙笑了一下,他没说什么。因为这事他觉得蛮遥远的。他向来不爱动脑筋,遥远的事犯不着现在耗精伤神。

吴祥既然十分信任潘正龙,一点儿也不防备他,那么让他与他家人接触是很自然的事。

这次交谈后不久,在一个星期日上午,吴祥带他的堂妹来潘正龙小屋玩。中午临近,潘正龙请他们在这儿吃饭,他们接受了。吴祥的堂妹在市高级中学读书,念高三,正面临高考。据吴祥介绍,这个长相秀美的小女孩名叫吴洁,她自称叫吴姬。她个子虽然不高,但胸脯挺丰满。她喜欢笑,也爱蹦蹦跳跳。她说话文乎乎的,说明她肚子里墨水还真不少。她的服饰大方得体,从服饰上可以看出她的家境不错。吴祥告诉潘正龙他叔叔即她爸在地税局工作。她母亲在市物资宾馆工作,任小卖部服务员。说真的,潘正龙很喜欢这个文雅、博学的小姑娘。

6

吴祥与吴洁走后,潘正龙怅然若失。

聚时欢乐,散时忧愁,乃天注定。聚散无常,人之常态;喜怒哀乐,人之常情。潘正龙想。

他接受了吴祥交给他的任务后,心中就多了一份责任。在完成这个哥们下达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前,他想完成另一个不算光荣、艰巨的的任务。这个任务就是他想了解他的前任女友刘静现在过得怎样。刚入狱时,他恨刘静恨得咬牙切齿;她变成另外一个人,他怎么想都想不通。他不服啊!这时只要他醒来,一种巴她倒霉的心情就会窜上心头。非常强烈,时刻盘旋。自从成了同监舍犯人李烈风的朋友后,他的现身说法如同雷电震撼了他的心灵的广袤的、粗犷的原野,照亮了他的良知。良知如同天使给他送来了一首天歌:“不知道你现在好不好,是不是也一样没烦恼,像个孩子似的神情忘不掉,你的笑对我一生很重要;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偶而是不是也感觉有些老,像个大人般的恋爱,有时心情遭,请你相信我在你身边别忘了。

只要你过得比我好,过得比我好,什么事都难不倒,所有快乐在你身边围绕;只要你过得比我好,过得比我好,什么事都难不倒,一直到老。啦——”

自从这首天歌如同仙露洒到他的心灵深处之后,他的心灵的广袤的、粗犷的原野上相思成林。爱终于战胜了仇恨;宽容取代了嫉妒。

他想看刘静一眼,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刘静的曾经鲜活的形象,如今在他心中、眼中已经很模糊,他想恢复她的鲜活的记忆。于是,当二吴离开他的小屋后,酒劲壮胆,他来到临水市人民医院大院内。他在大院内转悠。为了不让人对他产生怀疑,他一会儿咳嗽一会儿吐痰,他总是驼着背,装成一个就诊的病人。他和刘静谈恋爱时,她在妇产科工作,是那儿的小护士。如今她不一定在那儿上班,正如他先在五监舍后在四监舍就寝一样,生活如水一样总是变动不息的。他不敢去妇产科找刘静,因为他怕人认出他。他害怕尖叫与报警。他是一个刑满释放分子,曾经糟蹋、摧残过妇女,如今再到那位深受其害的女同志所在的科室来,肯定会引起一片恐慌。他转来转去,后来他在院内主干道旁边发现了一个橱窗。在橱窗中他看到了笪苹果的照片。照片中的笪苹果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手捧获奖证书。照片下面有一行红色的大字云:我院内科主治医师笪苹果在市文联主办的“梅花杯”文学征文大奖赛中喜获中篇小说一等奖。

“我拷,笪苹果,你真行啊!”潘正龙情不自禁地说,此时如潮水一般的喜悦之情涌上他的心头。

除了笪苹果的照片外,还有许多医师、护士的照片。他们有的在医学上取得了突破;有的是“三八红旗手”;有的是年度先进工作者;有的参加了某一文化活动、歌舞比赛;有的深受病人喜爱、信赖。橱窗中不见刘静的身影,潘正龙心中落下了一地的阴影。正如夏日一阵凉风掠树梢,给大地送来一爿阴影一样。

“看来她混得并不好啊!”潘正龙心想。

他记得她是喜欢歌舞之人,也是能歌善舞之人。她和妇产科姐妹们表演的《绣红旗》经常在市里获奖。难道她因为那件事的影响从此不再登上舞台?!想到这儿,潘正龙非常内疚,可谓痛不欲生。

也许她嫁人后改变了爱好,变成一心一意相夫教子之人;或许她发胖了,上不了舞台了。潘正龙想。他的心里泼进一些宽慰,正如龟裂的大地上禾苗被农夫浇灌。

潘正龙继续在院内院外转悠。后来他习惯了医院的氛围,他的胆子自然就变大了,他敢走进了门诊大厅。他在门诊大厅员工照片栏中发现了丁燕,她的娃娃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这样的笑容他不止一次从她的红艳艳的苹果脸上看到。他找啊找,从头找到尾,从尾找到头,始终不见刘静的身影。

“她妈的,她去了什么地方啊?!”潘正龙心生焦急之情,“如今辞职下海的人比比皆是,粪土一个好工作犹豫易决,她会不会辞职离开了医院啊?!”

有了此想法后,他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地在医院内闲荡。或路上,或树下;或屋内,或室外。他的目光和后背一样总是俯视地面,因为医护人员的气质给人一种强烈压迫感;许多病人和他们的家属一样身如龙行、迈着虎步,颐指气使、飞扬跋扈。他们混得好,他们有能量,他们有理由在人们面前耍威风、摆道行。

潘正龙在院内“转经”,他听到人们的大声议论、窃窃私语声。刚才,市委副书记、副市长刘海田的家属大闹急诊室。砸坏了许多桌椅,吓坏了许多小护士。原因是小护士因为紧张找不到老爷子的血管,把老爷子当成了试验对象。医院院长接到报告后拍马赶到,一边组织“一针见血”者进行补救,一边向刘海田负荆请罪。刘海田接了院长的电话,只说了一句“你他妈的!”后就挂了电话。院长被骂后吓得魂不附身,如同僵尸一般。

潘正龙还看到一个自残的犯人,他被送进急诊室抢救。据一位医生说,这个犯人为了取得“保外救医”的资格,用调羹把子捣通了直肠,造成了大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