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正龙最近在师傅梁功林的伞厂打工,闻讯后打的从乡下赶来。郑南悟、余琳、余珠、潘正龙四人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顿中饭,像一家人一样。

吃过中饭之后,出门的时间还早,潘正龙向郑南悟建议,要他休息一下。郑南悟接受了他的建议。郑南悟上床后,潘正龙出了门,到门外树荫下乘凉。他一手摇芭蕉扇,一手或执茶壶或夹香烟。家中实在太小,容不下他,更不要说在这儿睡午觉了。后来因为实在太困,他坐在凉椅上睡着了,香烟差一点儿烧到手。

太阳不太毒辣时,郑南悟醒了。他怕火车赶不上,就虚虚吵吵要上路。潘正龙被惊醒后,从凉椅上跳了起来。他急忙跑进屋里拎行李。他刚拎起行李,还没迈步,一只冰冷的、衰老的、丑陋的、干瘦的、黄黑色的女性的小手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接着是一通关会,内容是要他安全地、负责地、有效地将郑南悟送上火车。潘正龙连连点头,一一答应。

郑南悟和潘正龙出门后,余琳因为要带孩子不能送他们就留在家中。此时,余珠搂着小花猫睡得正香。余琳“千叮咛,万嘱咐”——就差“十八相送”了——直到自觉踏实才终止。

摆脱了余琳的感情控制后,郑南悟自由之感、愉悦之感产生之后,很快陷入了精神的空虚与恐慌之中。他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道:“没有老婆想老婆,有了老婆烦老婆。”

潘正龙闻言不知如何回答他。

二人打的很快就到达公共汽车车站。车子没来,两人翘首等待,注意力集中。

突然,一个肉滚滚的女人向他们“飞来”。他们因为全神贯注在汽车上,所以没有防范她。

女人来到他们面前后,怒目圆睁。她定了一下心神后,伸出双手对准郑南悟的前胸猛地推了他一下。郑南悟猝不及防,仰面倒地。“嘭!”倒地后,发出了一声很响的声音。接着从他头上的白毛中流出几股殷红的鲜血,鲜血形成一片很小的汪洋,郑南悟口吐白沫,头枕其上。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潘正龙见状,大惊失色,他边推她前胸边说。

“他是我老公!想摆脱我,没门!”女人理直气壮地说。

“咝!”潘正龙定睛一瞧,原来她是小保姆。

“大姐,你不是已经离开了他吗?!”潘正龙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我离开他之后本来是不想回来的,谁知他又发了呢?我跟他过过苦日子,我为什么不能跟他过过好日子呢?!兄弟,我这样做难道是错的吗?!”女人声音提高了八度。

市民们几乎人人有好奇心。人倒地上,男女争斗,引来许多人的围观,很快当事人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者包围。看热闹的人阻止来往的汽车通过,激起车上的脾气大的乘客们的愤怒,他们开始骂娘。在他们的压力作用下,驾驶员不停地按喇叭,以此催促他们离开。

“别吵啦,救人要紧!”有一位老年围观者提醒当局者。

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潘正龙害怕了,他敢紧拨开人群找出租车。好不容易找到一辆出租车后,他当引路人将之带到现场。郑南悟送到医院急诊室后,当值医护人员全力以赴抢救他。他们忙了半天,结果是郑南悟的心电图成了直线。

余琳得知郑南悟出事的消息后立即赶到医院。当她得知老郑已走了时,在急诊室里放声大哭,哭得死去活来。

小保姆在车站趁场面混乱,溜之大吉。她是肇事者,应追究法律责任。老郑的子女们经过协商后一致同意报警,让警方抓她。

料理完郑南悟的后事后,潘正龙在自已的出租屋内死睡三天。他觉得特别地累,特别地孤独。三天过后,他的精神依然消沉、萎靡,痛苦、绝望的情感如同浊浪排空的汪洋,时时洗涮他的胸腔的薄壁,很快就穿透它们。他真的受不了啦,空气中到处充满死神的阴影,它们要引领他到另一个世界上。它们让他充分认识到他这样做是合理的、道理的、自然的,是他的铁定的归属。必须立即执行,一刻也不能担搁。

他头疼欲裂,当他决定自杀时,他时刻看到一个个西瓜炸开的情形。它们之所以能炸开,是因为它们熟透了。他得选择如此方式自杀才行,因为他来到世上不能不如草木。尽管他的脑浆在没有血水的情况下是白色的。

在操刀前,他看到了白茫茫的大地。在大地上,他看到了几只蹦蹦跳跳的麻雀,它们正在雪地上觅食。食物都在罗网之中,它们很快就被罗网打进里,成为不折不扣俘虏,而他也一样,他也很快被天罗地网打进,成为一把枯骨,因为他也是一个饥饿者——感情饥饿者。

白茫茫的大地上,因为有他,不能说是干净的;茫茫人海中,因为他没有爱情,因此是多余的。

当他挥刀时,他听到了一连串的声音。它们从极远处传来,它们比蚊子的叫声还要数十倍。

“啊啰啰!啊啰啰!啊啰啰!——”

“啊啰啰!啊啰啰!啊啰啰!——”

“啊啰啰!啊啰啰!啊啰啰!——”

“啊啰啰!啊啰啰!啊啰啰!——”

“啊啰啰!啊啰啰!啊啰啰!——”

“啊啰啰!啊啰啰!啊啰啰!——”

“啊啰啰!啊啰啰!啊啰啰!——”

“啊啰啰!啊啰啰!啊啰啰!——”

“啊啰啰!啊啰啰!啊啰啰!——”

“啊啰啰!啊啰啰!啊啰啰!——”

是谁在呼唤他啊?!一刻不停,不知疲倦!

是谁在呼唤他啊?!煞费苦心,渐行渐近!

是谁在呼唤他啊?!真挚自然,一片深情!

是谁在呼唤他啊?!凄风苦雨,惨绝人寰!

是谁在呼唤他啊?!杜鹃啼血,生死不渝!

是谁在呼唤他啊?!并说:魂兮不可归去,归去江南更哀!

是谁在呼唤他啊?!并说:纵有弱水三千,怎及你一瓢饮!

是谁在呼唤他啊中?!并说:士为知已者死,女为悦已者容!

是谁在呼唤他啊?!并说:在天愿为比翼者,在地愿为连理枝!

是谁在呼唤他啊?!并说: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里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