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屋檐下,同悲不同喜。

到了风和渐暖的时候,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天公作美的,一个不注意,淅淅沥沥的细雨就成了常客,接连下个十天半月也并不是稀奇事儿。

自点微山回来,这雨就得了什么甜头一样舍不得走了,直在万物复苏的时候给天地添了一层朦胧烟雨色,让早就有意好好舒展筋骨的人直发愁,连带着做什么都有些惫懒。

有意放轻的步子踩着石板路上润湿的水渍,发出有些缠绵的声音。原本在里屋的含之听到后,问道:“青落,可是信来了?”

等了等,却没人答话。

含之纳罕,又不想起身看,放下手中书卷侧耳细听,外间确实有人细微动作的声音,若不是青落,其他丫鬟也该应一声的,难道是刚才雨声有些大盖住了自己的声音?含之提高嗓音又问道:“青落可在外面?”

外面有人噗嗤笑了出来,没等含之起身看,就有人款款走了进来:“急了?你刚才说什么信,这么殷切的盼着,莫不是等着那谁的情话儿呢?”

含之见到来人,却是先笑了出来迎到:“这天儿怎么过来了?”

“我回来京城半个多月了,先是你去上香,后来我又陪了太后几天,还没见你一面呢。今儿好容易得了空,就巴巴往你这儿来了。怎么,我还没有那谁的信招你待见啊?”竞华刚才在外间已经脱了防雨的雨衣,这会儿正接过含之递过来的一件外衣披上,话里的调侃也没落下半分。

含之拉她坐下。先吩咐人送一壶热水进来,才笑道:“嘴皮子又利索了。才见面就这么伶牙俐齿的。来,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你倒是有些贤惠的样子了。谢尧瑱真有福气。”竞华随意一坐,顺手接过热茶,眼角吊起,似笑非笑的样子,加上为了方便披蓑衣,她将头发束了起来,乍一看,颇有几分英气。

“谢谢郡主夸奖了啊!”含之斜她一眼,又笑了。“你喜欢拿人解闷的时候,多数是你自己个儿先闷得难受了,怪道先前听瑜蕊郡主说你若隔几天出不了宫,就开始拿她消遣了。”

竞华笑:“我可不像你们,大家闺秀一个。人生苦短,真要全浪费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分守己上,然后老实嫁人相夫教子低眉顺眼一辈子,多亏啊。再说,我这一辈子。或许连别人半辈子长都没有,何苦再受无谓的委屈……”

“胡说什么呢?”含之不及她说完,皱眉斥了一句,正要劝。却看见竞华虽有些讨好向自己笑着,那笑里却还含着抹不去的明了,她知道竞华的病让很多人束手无策。可还是不能够接受竞华这般不在乎说出,含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末了,只能叹道。“你呀……这个是我特意向静尘师太求来的,你收好了。”

“什么?”竞华看含之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个东西,接过一看,原来是个平安符,“生死有命,你说世人求平安要富贵的,这么难为佛家做什么……”

一抬头,见含之凝眉看着自己,竞华甚快将平安符收了起来:“我珍惜这条命着呢,这平安符我肯定好好带在身上。”

竞华说着,眉眼温柔起来:“其实我现在挺知足,很多人奢求的东西我都得到了。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老天省去了等待幸福的时间,所以才夺去我相应的年华。原本觉得无所谓,没想到现在我也有舍不得的时候,如今在宫里和太后念佛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向菩萨求能多活几年。”

“那以后就不要再说让人难受的话。”含之见竞华认真点头,重又笑起来,“说起菩萨,我想起一件事来,这次去点微山,碰到一对恋人,也不过三十左右年纪,那位公子却已是满头白发,他为了妻子的病情,除了带着妻子四处寻访名医,还逢庙必拜。他妻子笑着说,她的夫君不信因果,这一年来,却为她拜遍大佛小庙。”

“这世上,从来都是,再多苦楚不抵一个人赌上自己全部去爱你。其实,我很羡慕那对恋人的感情。可是尧瑱说我有他了,我不用去羡慕别人。我收到你的信中,你也说你家夫君是那个对的人,那你就该知道,幸福是两个人的,若有苦痛,你也不会舍得让他一人去承受吧?两个人一辈子不可能只是幸福,同甘共苦不才是能走得更远吗?”

竞华手托着脸颊,她想起每当自己病情反复时,那人一向清冷的眉宇间,总有抹不平的皱眉痕迹,有时自己装作不在乎,那人也有按捺不住生气的时候。竞华若有所思,什么都是,两个人一起承担的吗?

“我知道啦……含之你说教起来,真是跟老太太一样。”竞华抿着茶笑。

含之横她一眼,见她听进去,也放心了些,待要说什么的时候,青落走进来问道:“小姐,该准备午饭了,珣姨让奴婢过来问问郡主可有什么喜欢吃的?”

“已经这个时辰了?”含之说道,仔细想了想,问道,“青落,你去拾园问问绛瑛姑姑这会子有事没有,如果有空,你就跟夫人说我和竞华去那边吃。”

竞华摆手让青落停下,笑着对含之说:“人没去请安,就先要吃的了,这不合规矩,不如咱们过去拾园吧,我也好跟夫人请安。”

含之点头,站起身来,让青落喊半夏和忍冬过来,自己也在丫鬟的帮助下穿好雨具,两人边走边说往拾园走去。

林意宁刚好处理完几件事,这会子她正让丫鬟捶着肩膀跟绛瑛说话,见含之和竞华一起进来,忙招手让她们坐下。

长时间的分离也没能让含之和竞华生疏,两人在林意宁面前仍旧是说笑如常。林意宁看着两人说笑斗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含之和郡主可真是投缘,难得她能有这么交心的朋友。”

含之看竞

华一眼,扫到她现在的打扮,想到什么,眼睛弯成月牙:“可不是,性格相投也就罢了,偏这姓氏也能对上,可就不是‘巧’字能形容的了。”

竞华一愣,转念就猜到含之话里的意思,噗嗤也笑了:“我倒是没想起来,咱们如今出去,碰到相熟的人,称呼你为‘白小姐’,喊我一声‘黑夫人’,话赶急了,倒像是跟说书人抖包袱一样了。”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氛围融融恰恰,十分柔和。

正当这时,巧南慌慌张张在门外禀告说:“夫人,梅苑那边出事了……”

林意宁先过去,含之等了片刻没消息,让青落陪着竞华先回了自己院子,然后也过去了梅苑。

白老夫人黑着一张脸,正怒气冲冲指着丫鬟嬷嬷骂,林意宁皱眉站在一旁。

含之不知所以,这老太太火气不大寻常,看样子是动了真气儿,她想起来的路上仿佛看见孟大夫匆匆赶过来的身影,难道是郭氏病了?那也不至于这般啊。

正想着,孟大夫从里屋走了出来,谨慎回道:“老太太,少夫人先前身子就有些虚弱,这次摔得有些重,胎儿没能保住。”

白老夫人听说孩子没保住,直接指着孟大夫骂起来:“白家养你是做什么的?好药材好东西供着你,连胎儿都保不住,你……”

“娘,孟大夫也尽力了。”林意宁冷静截住白老夫人的话,转身对孟大夫说,“你下去吧,给少夫人开几副养身的药,有什么少夫人现在能用的,也先送来。”

白老夫人横林意宁一眼:“你也别开脱,都是你治家不严,才出这种事。”而后,她寒着脸吩咐身边的嬷嬷:“去,把蓉姨娘给我带这里来,越发没规矩了,不过一个侍妾,如今连正经的主子也敢吩咐了。我倒要看看,她能有什么急事,下着雨也敢请人过去。”

怎么蓉姨娘也牵扯进来了?林意宁隐隐有些不耐,可这一摊子事,她不想管也得管。转眼看见含之静静站在门口,她走过去,低声说道:“含之,你回去。”

本来以为事情只是麻烦些,谁知道每个人不同心思用到同一件事上,麻烦就跟滚雪球一样,变得棘手了。

白恪明进来的时候,林意宁正坐在烛火下发呆。白恪明的脚步顿了顿,轻声唤道:“夫人。”

林意宁抬头,眼神恍惚一阵子,低下头说:“蓉姨娘也没料到会出事,娘一时着急关了蓉姨娘两天,佛堂里本就又湿又冷的,谁知道她也有了身子,经不住晕了过去。怕她这会子心里正难受,想来也盼着老爷跟她说些暖心的话,老爷过去看看吧。”

“意宁……”白恪明上前一步,欲伸手搭上林意宁的肩膀。

林意宁微微躲了一下,眼睛看着桌子上的烛火:“孟大夫说胎儿没事,不过这一受寒到底不好,还是得好生调养一些时日,我已经吩咐人送补品过去了。”

仿佛知道白恪明要说话,林意宁抬起头,眸子静静看着他,说道:“老爷,我有些乏了,想要去歇息。”说着,福了福身子径直往里屋走去了。

白恪明狠狠捏着眉间,出了拾园,往书房方向走了两步,终于还是转身往蓉姨娘住处走去。

情之一事,一念一步之差,就是各自的伤。(。。)

ps:跟二师兄修行一段时间,又出来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