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的试探,伤的从来都是有情谊的心。

次日一早,含之去给谢夫人请安时,谢夫人罕见让含之留了下来。

“含之,十五的时候,你随我一起进宫去吧。”谢夫人就着芸心的手喝一口水漱口,而后挥手让屋里丫鬟先出去了。

含之笑着说:“娘,冬天天短,你难得进宫,本就没多少时间和德妃说说话,我就不去了。”

谢夫人若有所思看着含之,问道:“我有时让你陪我进宫,你也总推了。我想了想,除去灵姝亲自传话让你进宫的几次,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次,多半是宁王妃再三邀你你才应承。你以前和灵姝关系最好,她未进宫时你都常来家里玩,怎么现在反而生疏了?”

含之仍旧笑着,声音温和:“哪里就生疏了,在宫中不比在家里,皇室最重礼数,我想着我若是总进宫,总有人会说闲话,谁闲言碎语的传到德妃耳中,平白惹她心烦。再说了,娘,尧瑱不在家,我也没心思出去走,可是每次进宫都得盛装,也怪麻烦的。”

听了含之的话,谢夫人反而笑了:“你呀,就是顾虑太多。不过,这次你还是得随我进宫一趟,不为别的,太后不知怎的想起你了,德妃请安的时候,太后提了一句说让你有空进宫陪她说说话。”

“太后?”含之知道此次确实推不得了,顺嘴又问道,“娘。德妃有没有说太后是为了什么事?”

“没提,德妃说太后说到了康宁郡主。估摸着是太后想念康宁郡主了,你是郡主好友。太后才想到你的。别紧张,顺着太后说说话就好。”

“我知道了,娘。”

十五这天,天气并不是很好,细细蒙蒙的有些小雨。谢夫人原本是准备坐轿子,一看天色,临时改了马车。

含之和谢夫人来到宫中,先去慈寿宫给太后请安。太后与谢夫人说了几句话,就让她身边嬷嬷领着谢夫人去灵秀宫了。果然留下含之陪她说话。

太后和蔼问了几句含之近况,忽然叹道:“人老了,就想身边多个说话的人,很多人在哀家面前,总是毕恭毕敬的,说话也顺着哀家,这么哄着顺着,越发让哀家烦闷了。这么多年,也就竞华和瑜蕊让哀家真心高兴。瑜蕊伺候哀家多年,万事细心周到,让哀家省心不少,竞华那丫头吧。看着是有些胡闹,一眼看不住,人就没影儿了。可她知道疼人,每次偷偷出宫。总会带些新鲜小玩意回来逗哀家开心,哀家数落她也眯着眼听……”

含之静静听着。偶尔顺着太后说两句。

“唉,如今那俩丫头都离哀家远远的,竞华就不说了,好歹有个家靠着,哀家多少也放心些,就是瑜蕊丫头,一个人跑那么乱的地方,哀家怎么能不担心。”

含之看太后如此,说道:“她俩知道太后如此心疼挂念她们,肯定很高兴,也肯定不希望太后如此忧心。”

“怎么能不忧心呢,瑜蕊答应哀家每隔一段时间来封信的,上次来信还是两个月前,竞华的信向来准时,这次也晚了。哀家担心是不是她们出什么事了。”

想起昨晚上看到竞华来信上的内容,含之心生忧虑,竞华说黑府派去保护瑜蕊的人传信回黑府,说瑜蕊在两个月前的一次战役中,为及时救治重伤士兵,随军队出了关门,不料战局混乱,瑜蕊不幸中流箭且在混乱中失踪,黑府派多人找寻而不得果。这个消息含之却也不敢对太后说,竞华有意瞒着太后,既如此,还是不告诉太后的好。

“含之,你最近可收到竞华的信?”

含之回过神来,笑着摇头:“没有。这时节天寒地冻的,一旦下雪路就很难行,这信晚到几天也是正常。”

“唉,哀家心乱的很……”

从慈寿宫出来,已经快到正午时候,天儿灰蒙蒙的,却是比早晨的时候更显压抑了,细雨夹着小雪粒不断落下,有宫女躬身打开伞,罩在含之头上。

含之从她手里接过伞来,说道:“我自己打伞,你前面带路就好。”

路面有些湿滑,所以含之走得不是很快,盯着脚底下的路,再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含之有些走神,忧心瑜蕊性命,也担心竞华会因此焦急而忽视自身身子,同时,也不可遏制担心起谢尧瑱现如今是什么样的状况。

“奴婢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含之只顾低头走着,前面带路的宫女忽然说道。含之一晃神,意识到前面可能站着什么人,连忙抬眼,龙袍龙靴,不是夏元琛又是谁。含之赶忙低头行礼:“皇上吉祥。”

夏元琛淡淡“嗯”了一声,说道:“可是来看德妃的?怎么从那个方向过来了?”

含之见问,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回答道:“回皇上,臣妇在慈寿宫陪太后说了会子话。”

“平身吧。”夏元琛点头,随即举步往前走去。

含之等夏元琛侧身走过去才起身,正要继续往前走时,又听身后夏元琛说道:“你先站住,朕问你些事情。”

夏元琛屏退宫女随侍,自持了伞站在含之跟前,却一时没有言语。含之低头等待,也不主动去问。

“近日竞华可有信来?”

“回皇上话,昨天新收到了信。”

夏元琛淡淡问道:“竞华都说了什么?”

含之有些犹豫,不知是不是该如实说,转念一想,夏元琛既然知道瑜蕊去了边塞,自然也不会全然不问她消息,自己想瞒也瞒不过他,何况,这事瞒不瞒着夏元琛意义

也不大:“竞华只说瑜蕊中了流箭又在混乱中失去消息,她打发人去寻无果。”

夏元琛也不惊讶,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是表情如常又似乎稍显清冷,含之没抬头也不知道他是何情绪,过了片刻,才听夏元琛又问道:“你刚才可是跟太后说了这事?”

“没有,竞华叮嘱说不能告诉太后,也希望臣妾给宁王捎信说嘱咐相关的人,万不能让谁在太后面前说漏嘴,以免太后担心。”

“唔,没说就好。”夏元琛淡淡应了一句,忽然道,“你可有什么想要问朕的?”

“回皇上话,臣妇无事要问。”

夏元琛轻轻笑了:“近段时间边关战事吃紧,据朕所知,这些时日将士们并无书信传回。难道你不想知道谢尧瑱消息?”

含之握着伞柄的手一紧,又缓缓松开:“既然是皇上得到的消息,自是与国事相关,臣妇不敢私自询问。”

“你倒是乖巧。”夏元琛的话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好在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含之面上沉静,心中却不敢松气,仍旧紧绷着。

夏元琛看她如此,轻笑一声离开,错身而过时,淡淡话语飘入含之耳朵:“你如今是越发沉得住气了,朕还是好奇当初问你的那个问题。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问题想问朕,准你拿那个问题的答案做交换。”

含之面不改色,低头恭送夏元琛离开,大冷的天,手心却沁出了汗,若她猜的没错,夏元琛口中的问题,就是他说过的含之为何掩下容貌之事。

到了灵秀宫,含之看到谢夫人和谢灵姝正亲密说话,她走上前去跟谢灵姝请礼。

谢灵姝不知正和谢夫人说什么,看上去心情很好,看见含之请礼,口中说着“不用见外”,就拉着她的手旁边坐下了。

“含之,太后怎么留你这么长时间?都说什么了?”

“太后说了许多竞华和瑜蕊的事,其他也没说什么。后来我看太后有些乏了,就退出来了。”

“路上就没遇到什么人?”

含之见这话问得奇怪,不禁抬头看谢灵姝,见她眼中有一种类似审问的眼光,心中有些感叹,低下头淡淡说道:“路上遇见了皇上,皇上问了几句话。”

“皇上都同你说了什么?”谢灵姝的声音瞬间紧绷,拉着含之的手也不自觉用力。

到了这里,谢夫人也看出了谢灵姝的异常,她欲说什么,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在她看来,含之遇上皇上也不奇怪,这天下都是皇上的,你还能不准他在宫里走动?进一步说,德妃也算是皇上的宠妃,含之与竞华也是好朋友,以前应该也见过皇上,遇见后皇上问几句话也属正常。她想不通为何谢灵姝如此紧张,这种紧张甚至还带了一抹厉色。不知为何,含之几次三番不愿进宫的事闯入谢夫人心头,她的心猛地一跳,说不上原因,但也总觉得有那里不对。

“含之,皇上问你说什么了?”谢夫人见谢灵姝紧紧看着含之,唯恐谢灵姝不慎失了礼数,忙温声问道。

含之说道:“德妃,娘,我来灵秀宫的路上,正巧碰上皇上,皇上见宫女是太后宫里的,便随口问了太后刚才精神可好,都同我说了什么。”

“就这些?”谢灵姝问道。

含之点头:“就这些。”

谢灵姝又看了含之一会儿,笑着问道:“皇上近日事务繁忙,本宫有两日没见到皇上了。含之刚才看皇上气色可好?”

不过一年多时间,往日坦率的小女子如今也会绵里藏针说话了,含之有些感伤,觉得有些难过,她见谢灵姝等着她回到,垂下眸子笑道:“含之不敢窥视圣颜,故不知皇上气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