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留住几许暖意,我宁愿自染成墨色。

绛瑛端着药进来的时候,才瞧见含之坐在林意宁床头,有些吃惊地问道:“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含之接过药,喂林意宁喝下,说道:“我从宫里回家的路上,正巧看到了紫珣姑姑,就过来了。”

林意宁脸色不是很好,但看到含之也很高兴,她拉着含之笑道:“哪儿有半道回家的,你婆婆没说你什么?”

“我下车时,马车正离白府不远,我回来看看也无不可,所以婆婆没说什么。”含之知道林意宁在担心什么,解释了两句,而后问道,“娘,这时节天气反复不定,晴天也是冷得厉害,府里的事务你别太操劳,早晚的时候,御寒衣物一定多加几件。”

林意宁拍拍含之的手:“娘知道,不过是一时没注意罢了,没那么严重。”

含之却不信她的话,她知道林意宁要强,这般病色不愿让人担心,可满屋子药味这么重,哪是小病,想到这儿,含之回过神来,皱眉问道:“孟大夫怎么说?紫珣姑姑,你刚才出去是为买药?怎么不打发个人去?”

紫珣还未说话,绛瑛气恼地说道:“孟大夫离开白府了,若不是差一味药去小药房取,我们这边还不知情呢。”

“离开了?”含之惊讶,而后眉头紧锁,“为何不知情?孟大夫在白府这么多年,怎么离开也没有跟娘说一声?还有,小药房里面的还算齐全。娘的病到底需要什么药得外面去买?”

含之一连串问下来,绛瑛脸色越发难堪。向来好脾气的紫珣和青落也有些气恼,绛瑛张嘴欲说什么。被林意宁用眼神制止了。含之看一圈屋里人神色,略一思索,对脾气较直的绛瑛道:“绛瑛姑姑,你说。”

“含之,这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林意宁还是劝道。

“娘,你安心养病,我问问情况而已。”含之知道林意宁的心思,细语宽慰道。而后说道,“紫珣姑姑,你在这里照顾娘。绛瑛姑姑,青落,你们随我去外间透透气。”

含之走到外间,转身问绛瑛:“娘的病只是因为受了风寒吗?”

“打入冬来,夫人身子就不大好,咳嗽也是时好时坏,我和紫珣一直小心伺候着。前些日子。夫人说胸闷得慌,去花园逛了逛,当时也没让我们跟着,不过回来的时候。夫人心情就不是很好,加上晚上受寒,病情一下子严重许多。”

“孟大夫是怎么回事?”

“连姨娘说孟大夫医术不精。没看好老夫人的旧疾,给她的养身药也有问题。趁夫人养病自作主张辞了孟大夫,连家里的小药房也暂时封了。更没有知会夫人。若不是今天去取药,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含之从绛瑛讲述中也察觉到白府的一些变化,她脸色瞬间冷下来:“爹知不知道?”

“夫人说怕耽误老爷晚间休息,不如先住在别处,老爷每天会遣人过来询问,不过有几天没回拾园了,所以老爷知不知情,夫人也不清楚。”

有几天没回来了,联想起林意宁眉眼间的淡漠,含之更加烦闷,她挥手道:“青落,你去把管家和连姨娘叫到这儿来,就说是我请的他们。”

过了片刻,只管家一个人跟着青落来到拾园,他看到含之冷凝的侧脸,不敢耽搁,上前躬身道:“小姐,有何吩咐。”

含之看向青落,听青落回道:“连姨娘说正忙着,脱不开身。”

“脱不开身?管家,连姨娘忙什么呢,你可知道?”

含之语气太过清冷,管家一愣,低头回道说:“老奴也不清楚。”

“那劳烦梁管家亲自跑一趟,请连姨娘到这里来。”含之道,不等梁管家退出去,她又改变了主意,“夫人受不得嘈杂,你随我到连姨娘院里看看。”

寒风刺骨,花草树木大多凋零或没精神,连姨娘院子里却养着几盆葱茏的观赏植物。进到屋内,炭盆烧得正旺,几盆娇养的花点缀着,整个屋子显得颇精致。

含之大概扫了一眼屋内摆设,将目光定在似有些惊诧却懒懒从榻上起身的连姨娘身上。

“含之怎么回来了?也不知会家里一声,要不,我也能多准备准备,免得招待不周。”连姨娘摇摇走过来,招呼含之坐下。

含之不动,就这么站着:“我回家,还用得着知会姨娘?”

连姨娘眼睛微眯,随即恢复常态,她也不多让含之,自己坐下,往旁边椅子示意一下,笑着说道:“我听珺瑶说谢家小少爷年少有为,我这里还没有祝福含之成为将军夫人呢,就说含之是个有福气的,果不其然。谢少爷年少英才,胆识惊人,从军两年就战功赫赫成为少年将军,含之嫁了好儿郎啊。不说皇上赏识,就连我这内宅人家都佩服,这拿命博来的英名谁能不佩服呢。”

“我倒佩服姨娘,生了个好女儿,也让姨娘名头上好看不少。不过我还是得劝姨娘一句,为些个虚架子失了礼数,外人会笑话姨娘妄自尊大的。”含之走到连姨娘上首站定,“这话我以前跟连姨娘说过,既然连姨娘忘了,我不妨再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姨娘可得听清楚,姨娘可以记不得自己身份,但切莫忘了,白家的主子是谁。”

连姨娘脸色不变,反说道:“是老夫人让我协助夫人管理家中内务,含之若心生不满,自可去老夫人或者老爷跟前去说,在我这里说道什么?”

“哼。”含之冷哼一声,连姨娘态度这般强硬,眼神已变,她看梁管家并无吃惊之意,显然是熟悉了连姨娘如此态度,以此推断,如今白家上下是何态度

显而易见,她知道林意宁一旦打定主意不理白府事宜,定会让有心人趁缝而上,原以为林意宁起码会保证自身安适,结果低估了这些逮到机会后的无耻。

“为何辞了孟大夫?你不知道老夫人、老爷和夫人身体一直是孟大夫在调理?”

“孟大夫年纪到了,做事有些糊涂了,竟将老夫人的药配错,若不是我及时发觉,怕孟大夫想好好离开白府也不能了,只是让他离开,已经算是仁慈。那小药房也不知是不是混进去其他药物,还是查清楚比较好,药物弄不好可是关系人命的事。”连姨娘惬意倚着椅背,刻意挑起含之怒气,“原想着尽快找一个合适的大夫,谁知有名的大夫脾气也大,天寒地冻的人家不愿出门,咱们也不能强迫,没名的也不配进白府,这一来二往的,就耽搁了大夫人选的确定。谁想到偏偏夫人这个时候病了,我还特意派人去宁王府让珺瑶请了御医过来的,夫人也该知足。”

“啪。”含之一掌甩在连姨娘有些得意的脸上,旁边丫鬟欲上前,被含之寒的刺骨的眼神定住脚步,梁管家记起含之在白家时处理事情的方式,似乎也不足现在这样冷然气势,他心里是认定林意宁管家的手段的,不过白家主子如何处事如何变更,他也干涉不得……

“连姨娘得意,不过主母卧病,你过得太过惬意,若传出去,不但妨了宁王侧妃的清名,怕父亲也要落个宠妾的名儿。连姨娘你想清楚,事情如果朝那个方向发展,就算老夫人有心护你,你的胜算又有几分。”含之凑到她面前,“父亲最爱惜清名,我敢保证他会从重处罚你,而宁王侧妃,怕也不会在众人面前承认让你借势失礼于主母。”

连姨娘愀然变色,她自然知道含之说的这种可能对她打击有多大,不过她也不想再在含之面前示弱,她好容易等到林意宁心冷,好容易开始掌握白家大权,如何甘心就这么放弃?

“含之已经是嫁出去的人。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明目张胆插手娘家事,怕你在外人面前也得不到什么好名声。姨娘也劝你一句,好生当你的谢家媳妇,讨好婆婆说不准还能掌一点谢家权力。老爷疼爱你,对你这样指手画脚不会说什么,谢家可是有娘娘在宫中,更注重清名,想来也不会任着你这么胡闹。”

“那要不要试试?”含之直起身来,居高看连姨娘强装镇定,“你是不是以为白尚琪在白家终于没有阻碍,而白珺瑶地位也稳固?可惜,依白尚琪资质,几次考试不中,为人傲慢又无内涵,他还没有那个本事撑起白家,父亲就是明白这一点才迟迟不让他接手白家。而白珺瑶,你道为何临儿出生即被封为小世子,而她却依然是个侧妃?你可知道,哪怕宁王一辈子不立正妃,她也只能是侧妃……”

连姨娘的笃定一寸一寸瓦解掉,她看着含之,神色突然癫狂:“那又如何,我宁愿与你两败俱伤,看到头来究竟谁赢过谁。”

含之看她一阵,转身离开,不等连姨娘放松,已经出了院门的含之吩咐赶过来的绛瑛:“落锁,从现在起,除非我说话,谁也不能开锁。”

“白含之,你敢!”

连姨娘的大喊声传出,含之恍若未闻,她冷眼看院门落锁,伸手接过钥匙,转向沉默不语的梁管家:“府内有事越过主母而听命于姨娘,梁管家可知道该受何处罚?我敬你是白府老人,免去体罚,其他依府里规矩自去领。”

梁管家低头称是,再抬头,看见含之背挺得很直离开,身影被阴沉的天儿逐渐染成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