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何所终,却不经意间缘起。

白恪明离开后,想起他说的那句话,白夫人反复思量,始终坐立不安,终于还是离了院子,踩着碎石小道,来到不远处树林隐映的一处小院子。

这座院子,算来应该是白府里最小的一处,却也是最精致的一处。柳绿低垂,梧桐掩映,曲水小桥,亭台花池,含之喜欢的各季花卉,在这小院子里都能看得到,且都是最好的。从这些细微之处,足可见白夫人对含之的疼爱之情。

这是白夫人做主给含之建造的,选择建造在主院旁边,一方面是方便照顾含之,另一方面,也没人敢随意前来打扰,比选在安静处更能阻了各含心思的人。

白夫人看着前面玲珑小院,不禁蹙眉浅叹。含之三岁上时,碰巧有一位前来化缘的师太看见在院子里玩耍的她,临走时说了句话让自己极为震颤:“容貌极绝者,人易夺之,稍有不慎,波折从此生”。

到含之五岁上,偶尔见到她的人都禁不住夸赞她长得好看,即使那些夫人小姐有奉承之意,但她们乍一见到含之时的震惊也不是作假,师太的那句话经两年琢磨已经成了白夫人的心病。从那时起,白夫人就对外说含之身子骨弱,经不起热闹,需静养。为此她特意求了白恪明给含之另建起这座院子,连老夫人三番两次的施压都未能阻止。含之五岁起,府里就很少能见到她的影子了,又过两年,含之偶尔在府里走动或者随自己出去,脸上都蒙上了面纱。

当时含之年纪还小,众人都未在意她的容貌,时间一久也只模糊觉得小孩子长得好看而已。尤其是大含之三岁的白珺瑶容貌日盛,先以少女姿态出现在人们面前,众人更是忘记了含之,偶尔想起也是模糊印象,到底不如眼前见到的印象深刻,慢慢都认可了白珺瑶“第一美人”的名儿。

“含之,这会儿阳光正强,怎么在院子看书,不怕伤了眼睛?”进得院子来,白夫人看见含之正坐在秋千上,手中捧着一本书优哉游哉地看,挂在心上的忧思一下子去了大半,不自觉就笑起来。

“娘。”含之听到声音,欢喜叫了一声,小跑扑进白夫人怀里,“我刚开始看,还是在树荫下,不碍事。娘,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白夫人伸出手,捏下贴在含之眉角的花蕊,亲昵蹭了蹭她的头发:“怎么,娘过来看你还得挑时候?”

含之摇着白夫人胳膊撒娇,又拉着白夫人一块坐在秋千上,手托着下巴说话。

“含之,这么多年连个朋友都没有,这大好的天儿你也不能随意去外面玩,怪不怪娘?”看着含之纯真的笑,越发衬得容貌美绝,这要是搁在别人身上,肯定不会这么遮着掩着,可因为自己的顾虑,让含之青春年华,只能困子一方小院,即使这里修得再美又能如何?想到这里,白夫人心中一凝,不由得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娘,是不是祖母和姨娘她们又说什么了,我怎么会怪娘呢?”含之拉着白夫人的手,将下巴搁在她肩上,眼睛直视着白夫人,“我自己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最讨厌那些繁缛节,也不爱堆起笑对认识不认识的人说各种奉承话。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可以耍耍小性子,如果不是娘护着,我哪儿能这般自在,说不准就得了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名儿。再说了,咱们每年都有一个月出去玩,闲暇时,娘也会带着我去好玩的地儿,怎么就成了困在这小院子了。”

“你呀,就会捡好听的给娘说。”白夫人闻言笑了,她真怕含之只顾顺着她而委屈了自己,仔细看她眉间笑意,没一点作伪,才放下心来,为了含之一辈子,至少在寻到合适人家前,她只能这么保护女儿,“这些年各样的书你读了不少,字也独具风格,闲暇时也爱捻着棋子琢磨古棋残局,为了研究美人图还歪打正着练了一手好丹青,这么一来琴棋书画就差个琴了,真的不学?”

“不学,会听就行了呗,那琴弦拨得手疼。”含之皱眉,她也喜欢听各种琴曲,可就不想学,想想弹琴挑弄琴弦就感觉手指一阵麻,又想起什么,含之指着自己的脸说道,“娘,你看我今天化的妆,是不是很自然?”

白夫人认真打量,笑着点头:“很自然,脂粉也贴合肤色,这么一来是个清秀佳人了。”自己曾经给含之说过,她的样子也是少有的,一经打扮不比姐姐珺瑶差,但到时肯定会有人特意拿姐妹俩对比,说不准之后就是一连串麻烦。她说出这话,主要是知道含之性子淡泊,不在乎样貌可能给她带来的名声,倒更烦因此惹来的一堆繁琐事宜,况且,含之一直觉得珺瑶才是真正的天然去雕饰,不用化妆都很美,所以一直没有攀比之心,反而为了避免别人可能的比较而喜欢上让自己更清淡的妆。

这也是含之最初提笔练丹青的原因,她研究各色美人图,琢磨的就是哪种妆容能让人打消拿自己与姐姐比的可能,也方便她在院子里偶尔摘下面纱。

“对了,含之,这次生辰娘想带你到别庄去玩,你觉得怎么样?”白夫人想起自己的来意,开口询问含之的意见。这个想法自白恪明说出近段时间那个谢兄可能会上门拜访就有了,她还没查清楚那天的那个谢小公子是否与这个谢家有关,即便是多心,也比万一就碰上了好。

“不是说好了请安姨过来吃顿饭就成?”含之有些奇怪地问。往常外出玩,娘总会避开生辰这段时间,毕竟是白家嫡出的小姐,如果每年都恰巧这个时辰出去,反而惹人注意,说不准就被传去什么闲话来。

“十三岁生辰,虽然比不上及笄时隆重,到底也是该重视,你爹如今仕途正顺,同僚间各种理由往来,我担心今年你祖母会坚持嘱咐给你大办生辰宴,那时娘就推脱不得了。”

这也是原因之一,白老夫人一向不甚喜欢自己,连带对含之也薄凉许多,这些年借口让含之静养身体几乎不主动见面,这样倒是真方便了自己保护含之的意思。但

因为白珺瑶十二岁名声初起,她的十三岁生辰宴白老夫人做主大办了一场,到了含之这里,就算碍于面子,她也得做足场面。届时,人情往来,总不能让含之还带着面纱,何况,一次出面以后的宴会邀请就推脱不得了。

另一方面,白夫人一想起芷言说的那位小公子可能看见了含之的样子,就担心不已。这世间,巧合最是戏弄人啊,谁能保证计划就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