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顽童今日担当,很多人一瞬之间长大。

一连串质问不留情面,含之带了怒气的语气和表情更是让连姨娘无反驳余地,即便是心思九曲回肠,这会子也因为愕然想不出说什么了。

回过神,连姨娘脸色苍白怯弱,一副受害者表情:“含之,你说这话,是在诛姨娘的心啊……”

“姨娘这样楚楚可怜含冤受屈的样子是给谁看?还是说你先有了机会做我娘的主,这会子,又要打我的主意?”含之衣袖一摆,挺直脊背冷哼一声,笑得半分冷酷半分漠然:“你是父亲的妾,按说我该尊你两分,可你别忘了,给你脸面,你也还是白家半个奴才,任凭你功劳再大,也大不过祖宗家法,不该你动的心思,最好收起来!”

一番话过后,白恪明仍旧没能明白其中曲折,却大概猜到含之动怒的原因,他看一眼泪眼盈盈的连姨娘,脸色不豫问含之道:“你娘受伤了?”

“若不然,父亲以为我为什么着恼?为在白家不如珺瑶姐姐出彩?为一个奴才做事不当而不辨是非胡乱发脾气?”含之心中梗着一股子闷气,她原想着既然白珺瑶有自己心思和那种条件,推她一把无可厚非,结果落到别人心里却以为那是能登天居于人上的机会,是能将他人踩于脚下的资本,真真是会高看自己,也不怕一个不稳先将自己摔了。

含之看着白恪明说:“父亲,我可能问你一个问题?”见白恪明点头,含之指着连姨娘问:“您可许姨娘权利,与娘亲平起平坐?”

白恪明有些羞恼,手大幅度摆动:“含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娘是白家主母,岂是什么人都能比的?你娘是白家主母,这是不能改变的。”

这话从白恪明口中说出,或许他心里并不十分这么想,到底也算得上实话,看他这么多年纳妾宠妾却始终没对林意宁地位有质疑就可看出。不过,这话听在连姨娘耳中,则太过伤人,白恪明的表现让她的心凉透。

含之等的就是这话,闻言她一福到地:“父亲如此说,我也明说,无论祖母和父亲什么态度,在我看到她们付出相应代价前,决不罢休,父亲说我无理取闹也好,睚眦必报也罢,姨娘所做的事,我必要得一个结果。”

白老夫人一拍桌子,呵斥道:“白含之,你在我这里就又要罚又要打的,可将我放在眼里?还敢抬出祖宗家法,祖宗家法岂是你能浑说的?”

白恪明虽然也担心林意宁的伤势,可含之这种强硬的态度让他心里也不是很舒坦,而含之正经的“父亲”也让他生出疏离感,那种感觉很不舒服,似乎他被看轻了一样,掩下心中杂思,他说道:“含之,你回去好生照顾你娘,这事祖母和父亲自会有定论。”

含之摇头不语,眼神坚定,心思不移。

白老夫人恼透了她的不顺服,又碍于身份不能正儿八经训斥含之一通,遂瞪了白恪明一眼,让他说说含之。白恪明微微皱眉,对含之说:“含之,别使性子!”

“含之,静下来。”几乎在白恪明话音落地时,林意宁掀开帘子,右手已经被包扎固定好,衣衫却还是早前那一件,很明显是没来得及换,这让她到来透着匆匆之感,林意宁走进来,又温柔对含之说了一遍,“含之,到娘这里来。”

“你怎么来了?”白老夫人看她进门来二话不说先顾着维护含之,不喜早就更添了几层。

白恪明也紧走两步过来:“胳膊怎么样了?”

林意宁安抚拍着含之,不理白恪明的询问,而是对着白老夫人说:“我来是想跟娘说,蓉姨娘院里发生了事,若娘想要亲自去查也是无可厚非,可不巧的是,我刚好碰上了,中间有些事情……”林意宁看了连姨娘一眼,眉梢吊起,唇弯成一个弧度:“我觉得也该好好管管了,家里孩子都大了,名声也是该正经维护的时候,府里有些事,还是规矩点好。”

“你什么意思?”白老夫人对含之忍下来,还能告诉自己是不同小辈一般见识,可对林意宁,她觉得那合该是能随便教导训责的,因此上,一言不顺,火气瞬间就上来了。

“我只是说,今日的事,我要得到一个结果。”林意宁说的含蓄,今天的事多了,蓉姨娘、连姨娘,还有白家夫人的伤势,具体哪件,大家心知肚明,林意宁也不说破,只神色里,没有可转圜的余地,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有些委屈,她这辈子都不会受。

说完,不等白老夫人和白恪明反应,林意宁左手拉了含之,对两人点头欠身:“我身体不舒坦,先回去了。”

没等出院门,含之听身后屋子里一阵脆响,是什么东西摔碎在地的声音,还有白老夫人的怒骂:“瞧瞧,那就是你的好媳妇,如今越发目中无人了……”

林意宁听得清楚,却脚步不乱,拉着含之慢悠悠走了出去。含之扶着林意宁,临出院子时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眼中,千思万绪归于透彻明亮,不复沉默。

拾院。

含之看着绛瑛重新检查一遍包扎好的地方,皱眉不语。

林意宁知道因为自己受伤,含之真的恼了,她了解自己的孩子,平时懒得管事,却是有一点,别人碰不得她护在心里的人和东西,所以她特意问了跟过去的紫珣发生的事,也能猜到含之的动作,她不怕白老夫人暗里打击,含之不是能轻易被人哄骗的,只是想着含之到底年少,担心她控制不住伤了自己,因此一包扎好胳膊,她就去了后院,未进门,听白老夫人和白恪明的话语,果然如她所料。

“含之,来!”林意宁坐在罗汉榻上,由着含之趴在她腿上,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笑着问:“怎么还气嘟嘟的样子?”

含之声音闷闷的,满是自

责:“娘,我是不是很没用?连姨娘可以因为儿女挺胸抬头的,我却保护不了你,还得让你时时刻刻操心。”

林意宁笑:“怎么这么重的心思?不过是有人心有不甘,好容易逮到机会自我欺骗一番而已,怎的就引含之多愁善感起来了?”

知道林意宁这是在逗引自己放松,含之却轻松不起来,她知道连姨娘一直没放过更进一步的机会,祖母那人也从未看娘亲顺眼过,往常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试探或挑衅,可是半年后就是选秀,她们心思逐渐活络,也愈加膨胀长了胆子,今天白老夫人和连姨娘那副做派,委实让她刺眼,含之轻声叩问自己:“我生气!”

林意宁看着含之情绪低沉,眼中闪过心疼,到底还是孩子,纵使平时处事稳重,可总还会陷入自我否定,她想了想,有些话还是说出口比较好,她相信含之能做好:“含之,娘知道你生气,也理解你的感受,如果是含之受伤,娘可能也会不那么理智。可是含之,你想过吗?你那么指责她,哪怕你说的再对,或者驳得他们哑口无言,可落在她们耳朵里,也可能根本入不了心,说得那么痛那么恼,不过是自己心中郁气有个途径散出去而已。你想想,若一句话你说的对,他们便悔悟了,这天下,早就太平了。”

含之看着林意宁,若有所思,却还有些不甘心:“那什么都不说,岂不是太便宜他们?”

林意宁含笑摇头:“不说,不代表你什么都不做啊。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出,不过那不仅仅是指望他们能从中知道错的,很多时候是说给周围看得人听的。而你要做的,是实实在在能压得住他们行为的事,若他们不得不看你眼色行事,不就好了?还有,你可以愤怒,可以生气,可是不能放任自己的脾气,那会伤了自己,不值得!”

“这样……”含之细想林意宁的话,半晌,眼神盈盈看向林意宁,“娘,你安心养病,这事交由我处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