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不是赢或输,才是最终结果。

“小姐。”一进后院,不时有丫鬟跟含之请安。不到一年的时间,白府下人已经将对含之的恭敬印进了脑子。

虽然不明说,白家上下开始以白珺瑶的事情为重,不知是连姨娘或者白老夫人吩咐还是怎的,连平时喜欢夸口显摆的白尚琪都安稳了许多,外出和朋友吃喝的次数都减少了。

白恪明不大爱理会这茬子事,在白老夫人那里明说了有重要事情由林意宁做主即可,直让白老夫人心中气恼好一阵子。

“祖母。”含之探身进来,看白老夫人屋里摆设已经有了变动,御寒的东西减少许多,搁置许久的贵妃榻上面铺了一层棉垫子,邻着窗户恰能感受正午时候暖暖的阳光。

“含之,过来。”白老夫人抬头时并不是高兴的样子,甚至眉头还微微蹙着,不过,她看到含之时立即改了表情,转眼就成了带笑的和蔼模样。

含之只当没有看见,顺从走了过去,坐在白老夫人身边。

白老夫人拍拍她的肩膀,一脸欣慰地说道:“含之也长这么大了,都能替家里分忧了,我听说你将家里几间铺子打理的都不错,那些掌柜的都常夸你呢,说你聪慧,做事也有思路。”

含之浅笑说道:“我也是走个过场而已,主要还是掌柜的支撑呢,因为很多事情没接触过,可没少给那些掌柜添麻烦。要说聪慧,我比珺瑶姐姐差许多。听人说,连太后都赞珺瑶姐姐是少有人能及的才貌双绝的人呢。”

这话听得顺耳。白老夫人本欲先将含之安抚好以便行事呢,谁知道含之说了这话。她心中还想着要顺着这话引出自己的目的,面上还是没忍住挂上自豪的笑,幸好她还不至于忘了自己的目的:“含之,我听说七云坊的生意最是好?”

含之点头:“不知怎的,开春以来,好多夫人小姐都喜欢上置办衣裳,宛京各家布庄铺子都火热的很,七云坊生意也不错,添了两个伙计才忙得过来。”

白老夫人并不十分关心这些。可怕因为贸然开口引起含之怀疑,她还是耐着性子慢慢引导含之:“含之做得不错,这两个月确实会忙碌许多,过了这段日子,多犒劳一下伙计。”

含之点头称是,至此,心中已经确定白老夫人此番唤她过来是为了什么,白老夫人不说破,她也就故作不知。只顺着白老夫人的话听,边猜测她会怎么挑明。没等一会儿,她就听到白老夫人声音紧了一下却故作平常地开口问:“含之,我听人说七云坊流云锦千金难求。你怎么不让织娘多赶工?”

“祖母,这不同,流云锦制作复杂。每一个步骤都错不得,不是技艺超熟练的织娘根本上不了手。每月能出一匹已是极限。”

“嗯,这也不是强求的事。”到这里。白老夫人声音多了急切,“铺子里可还剩下多少流云锦?不要再卖出去了,都留下来,祖母有用?”

含之有些为难地说道:“二月份的已经卖完了,下个月的也被预定完了。祖母要这个有用?要不下下个月的我给掌柜的说不让他接预定了,留下来给祖母用。”

白老夫人不自觉皱一下眉,下下个月她还要这东西何用,那时候再好的东西用不上照样是废物,她看着含之说:“既然是预定,你只管跟买的人说没有了不就成了?至少要留下半匹来。”

半匹?含之微叹,她不是不舍得这半匹料子,流云锦花纹独特,衣料色泽亮而不浮,细腻而有型,做成衣服总能带出几分飘逸感,这也是有些人家宁可舍千百金也要争流云锦的缘故,也成就了流云锦寸布寸金的神话,白老夫人这半匹,对白珺瑶是真心下本,对她含之也是够狠心。

“祖母见谅,七云坊经营至今,不能被出尔反尔给砸了牌子。况且,定下流云锦的那几家,最不济也是同父亲官职差不多的人家,还有侯府、伯爵等也在其内,就是我想留下,得罪那些人事小,他们都与父亲同朝为官,若因我不守信用惹恼他们夫人,因此为父亲树敌,岂不是过错大了?”含之慢慢给白老夫人分析道,至于她有没有办法解决白老夫人需求,不问,她也就不说了。

“那你怎么有多余给谢家送去?”白老夫人直觉含之是在推拒她的要求,声音有些生硬的问道,说着说着还带上怒气。

含之也不着急,温吞解释说:“去年灵姝姐姐生日时我就许给她了,谁知竟忘了,现在给她送去的不过是早就备下的。”

“自家的东西自己都不够用,反而被别人占了先,这说出去不成了笑话?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流云锦最迟下个月初一定要让我见到。你也知道你姐姐的事情重要,那流云锦正好替她扯两身衣裳。”白老夫人直接说道。

含之歪着头苦恼地说:“我知道珺瑶姐姐事情重要,原本想留下点的,可是早先见祖母早就物色了上好的衣料首饰,哪个不比流云锦的名号大,我想着祖母给珺瑶姐姐的肯定是最好的,自是觉得七云坊的东西我拿不出手给珺瑶姐姐了。”

白老夫人那是一个气啊,她要是还听不出含之是有意推脱,那可真是白活这么大岁数了,原来忍下来的耐心已经告罄,眼见她脸没了表情,一副生气要训话的样子。

“祖母,这话我跟含之说吧。”

门口传来清灵的声音,短短时日,白珺瑶温的嗓音中又多了几分浅浅的柔媚,不明显,但让人觉得听声音就想看这说话人一眼。

花园中,小亭子里,两人对面而坐。

“今儿天气不错。像个春天的样子了。”白珺瑶轻轻在棋盘上放着棋子,慢慢显出棋局的样子。再将一枚白子放到棋盘上,才笑着问。“含之,这局棋我只下到精彩

处就停了,不是与人对弈,果真是少了乐趣,不如咱两下如何?”

含之看一眼,点头答应道:“好啊,既然是珺瑶姐姐琢磨的棋,不如还是珺瑶姐姐执黑先走吧。”

“我就不客气了。”白珺瑶说着,捏起一枚黑子放到棋盘上。

含之跟着放一枚白子。悠悠问道:“珺瑶姐姐找我,不是为了要流云锦吧?”

“不全是。本来没起心思,可我见瑜蕊郡主穿了一次,就喜欢上了,如果含之那里有,我自然也想要一套人人追捧的流云锦做成衣裳。”白珺瑶又落下一子,才徐徐说来。

含之笑了:“难不成珺瑶姐姐找我就是为了找个人下棋?”

白珺瑶摇头,直视含之:“我只想问含之,你既无意选秀。又与谢家订了亲,为何还要与我过不去?”

“为什么这么想?我自问这段时间没有做多余的事。”含之嘴角弯起。

你什么都不做,恰巧就是你的态度,到了这时候你还是按照原来的步调走。对连姨娘白尚琪还是就事论事,外人皆道她赢面最大,提早联络关系的大有人在。只你,半点面子都不会逢迎。

“现在人人皆以得到流云锦为筹码。你卖给了最有实力入主宫中的人,还不忘送给灵姝。却为什么祖母亲自给你要你都百般推脱?就算没有其他,我也还是白家女儿,优先享用自家铺子的衣料不是很正常?你这不是与我过不去,还能是为了什么?”

含之眸光转深,勾唇一笑:“为自己高兴。再者,珺瑶姐姐弄错了一件事,七云坊姓白不错,可那是因为,我姓白,而不是因为它属于白家,或者说已经不属于白家。”

“什么意思?”白珺瑶终于觉得事情还有自己想不到的地方,下意识皱眉问出来。

“很简单,七云坊的主子,早就是我了。七云坊不是善堂,开门做生意,自然趋利是很重要的,如果因此让珺瑶姐姐多想,那可真是多想了。”

“呵呵,含之,你总是出乎我意料,让我原本以为可以困住你的话都苍白无力。”白珺瑶眼神慢慢凌厉,“那你可曾想过,纵然白家你能住的了主,两个月后我若成功,你将不得不向我低头?”

“珺瑶姐姐严重了,三纲五常又不是当朝才出现的,成百上千年有多少人遵礼行事,怎么就成了被迫低头了?那时,我自为珺瑶姐姐高兴,想来祖母也会非常欣喜。”含之轻松就将白珺瑶的话驳了回去,“况且,珺瑶姐姐这般聪慧,自然懂得不会为了区区虚名,真的会不屑白家的依仗。”

“含之会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吗?”白珺瑶笑容奇特,不是在相信,而是笑含之说出她不相信的威胁。

“啪!”含之对着棋盘想了一会儿,将捏在指间的棋子落定,才抬头面容沉静:“你唤我娘一声母亲,我也叫你这么多年姐姐,如果两相无怨,相安无事,我费心思跟你们作对有什么好处?”

含之说的是“你们”,白珺瑶懂得她指的是哪些人,收了笑看含之片刻,缓缓说道:“我若能保证事情如你满意呢?”

“只要你能做到与我关心的事无碍,那我没有理由不祝你一臂之力。”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同意?”

“或许,”含之笑道,“是你我的选择太不同,我到底幸运些,选择常人的路在外人看来也是令人羡慕的。而你不同,你只有站出来,才能是令人瞩目羡慕的。这样一来,孤军奋战不如有所依仗,你知道怎么对你最好。”

“就下到这里吧,希望这个棋局珺瑶姐姐满意。”含之落下一子后起身。

白珺瑶不动,看着含之走远,眼神移到棋盘上,这局棋,本就特殊,只要不下错,只能是一盘和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