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舅兄之意是……?”仍是看不清全貌的贡知县,不免更是急切几分,拱手再度追问一句。

但见,上首的严副使不禁,微颔其首,细细续道:“这两人不过是恰逢时机,才得了些好处罢了。若论真材实料来,只怕连那个郦县的七品都有所不及,何况还有那鼎力相助的胡家,在身旁摇旗呐喊。”

“但如今却是双双被迁升他处,一但离了这等天时、地利之便,又何来半点功绩可显。想来即使不被打回原形,只怕也得老实做官,再无佳评在突显咯!”

此刻得了妹婿的提示,那旁的贡知县总算是瞧出头绪来了,忙不迭也是愤愤接道:“更何况又是人生地不熟,哪里还容得他仍似以往尚在原处时,这般如鱼得水!”

见舅兄已是明了此间缘故后,这严副使也不觉点头一笑道:“想必此去京畿处的那位,还尚算能应对自如,但这个一辈子不曾在旁处做过一任的县官,只怕就要疲于奔命咯!”

原本还对那个,不但去了南面富庶之地,又同时被提了在府城为通判。虽是个中府的六品通判,可比起自己这个一做十余年的七品知县来,仍是明显高出两个品阶。更是从此跳出了小县衙,去往了府衙为官,已是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上官。

再不是自己这等无有进士功名的小县官,堪比一二的。毕竟那位还比自己年轻不少,更是犹如一根毒刺,深深扎入心头之上。难以拔除干净。就算已是听出其间端倪来,也终究是妹婿的猜度而已,谁人又知,那人去了南面后就不会另有气运。却是不好及早断言的。

面上附和着连连点头称是。但心中已不免转了十七、八弯,毕竟眼前自家这位妹婿,早已是得了莫大的好处,哪里还能与自己一般感受。再加之,他本就是进士出身。初授便已是七品之职。更是与自己天壤之别,却是不好相提并论的。

又与妹婿客套了几句,那贡知县便知今日自己这桩,几乎已成定局。再无半点盼望的。倒不如借那邵杨短缺主官之际,自己还是寻个由头翘松一二,也好与鹤鸣分些养蚕的农事,改善民生才是正经。

毕竟还有一年光景。便又到了考绩之时。待到那会儿,又要被那邻近两县抛在老远,只怕自己面上更是不堪。

摇头轻叹两声,便讪讪上了车马,无功而返。回到家中,尚不及在书房吃完一盅茶,便听得外头有管事来报,说是一直留在京中待命的大公子,此刻只怕已是进县城了。

“怎么这个时节回来了?”事先未露半点风声与家中,仍这贡知县再思量再三,也是徒劳。还是待一会儿庶长子自行开口,悉数端详也就是了。挥手让那管家领了几个接应的仆役,便转而坐定书案前翻读起书稿来,却是不曾在意过多。

少时,那管事已将风尘仆仆,一路疾驰而归的大公子,引了来老爷书房后,便替主子们掩了门扇,转身守在院子外头。隔着虚掩的悬窗,贡知县是瞧的分明。这等作派却让其不禁眉头一紧,莫不是……。

正待要追问一二,却听得那边的庶长子,已是长身立定,再度整了整衣冠,‘嗵’的一声径直跪倒在地。‘坏了,还真是在外惹出不小的事端来了!’顿时惊得这旁的贡知县,几乎是跳将而起,也不知是何时已丢了手中书稿,厉声道:“还不速速道来,究竟是在外作了何等好事,才这般急着回来搬救兵?”

就在此刻,那墙根角上的一个人影闪过,便没了去向。让这边亲自守在院门之内的管事,也以为刚才不过是北风太紧,叫自己一时迷了眼睛罢了,西墙角根处从未有过异样。

却是不知,那一闪而过的人影,已是刻意挨着身形,钻入了一旁的角门中,又特意往花园内转悠了片刻,才转道疾步去了内院太太屋外。悄悄在那老妈妈耳旁低语了两句后,才复又转出了内院,往厨房方向去了。

“哦,真是那逆……。”半句才出口,忙知失言又给硬生生压了回去。若是那庶长子未在上一次的科考中再有进步,只怕她身为嫡母训斥几句,也是无错。但如今却是不能够了,毕竟那人已是被排入了候补官员之列,而且十有**明后年,便能授命为官了。

想到此处,虽是心有不甘,却又是无奈的很,谁叫自家儿子不能在科考这项上有所斩获。想要指望着他能压过,后面那小的所出,确实难如登天。

难得有这般隐忍不发的正房,显然是无比的煎熬,就在此刻却听得自己耳边,幽幽传来了身边老妈妈口中之言。瞬时,犹如一阵惊雷将刚才那一片郁积在胸的阴霾,散得干干净净,再寻不着曾经的踪迹。

“啊啊啊!”连着放声大笑后,一旁的丫鬟们才见其,将刚才都快扯破的丝帕,松了开来。

等贴身老妈妈将左右屏退后,才将那偷着老报信与内院,每日里负责洒扫书房小院的丫鬟,刚才耳语之言,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这么说来,如今那逆子正跪在老爷面前求保命咯?”

“只怕是吃罪了京畿地的官身人家了,太太是不曾见刚才那个急切进城的样子,八成是……。”

“你亲眼瞧见了?”此话一出,顿时把老妈妈刚要接着奉承的话儿,拦腰截断,一脸的尴尬更是就此定格半响余。自己这屋里的老妈妈原就是个爱显的性子,这会儿得了头等的大消息,哪里还能不连奔带跳的唱上一出,反倒就不是她的作派咯。

此时,正喜得心花怒放之时,哪里来的过多计较,却是低言让其寻个可靠的人,将在外办差的嫡子找回家中才好。这等稀落后院那对母子的天大好时机,又怎么轻易错过的。

那边那扭着水桶般腰身的老妈妈,答了一声刚出屋子,这边东家太太就吩咐了人,进来与他梳妆更衣。门外不明就里的丫鬟们,皆是一头雾水,相视两眼俱都只知摇头。

不免有暗道‘这都已过晌午了,怎么还要出门访亲友不曾?再说老爷这些日子来,都在前面书房独自就寝,无论是太太还是姨娘,却是一个不见。就是用膳之时,也不曾与后院哪个多言语过一句的,这时更衣梳妆,又是为了那般?’

但见,已是对坐镜前的太太,不时来回比着首饰,更是让在场的丫鬟们面面相觑起来。然而就在正房里,太太巧梳妆之际,那老爷的书房中,却是传来的一阵高过一阵的朗笑之声。惊得刚才偷跑了送信去的洒扫丫鬟,已是瞪大了双眼,就连不自觉间掉落了自己手中的鸡腿,犹是不知。

索性未见动静,才没引得那旁守门的管事,多注意一分。慌忙拾起鸡腿,也顾不得再迟疑半分,就要往太太处而去。却不想被紧随而来的自家老娘,一把捂上了小嘴,直接带入一旁的角门。

“作死啊!这会子去,你可是不想在府里呆了?”将声量压倒最低,已是一句劈头盖脸的冲面而来。

还未等那小丫鬟回过神来,又是不忘加重语气点醒一句道:“你这死丫头,可是还记得前年与姨娘院子里报信的那个……。”一听老娘这话,那丫鬟本就是退了三分血色的小脸,顿时吓得牙直打颤,面上也是惨白似鬼!

旁人或许不晓,那天夜里的腌臜事,自家娘仨可是瞧得实在。要不是自家二姐手快,将自己的小嘴捂得紧,只怕那会儿也得跟着丢了小命在花园的池子里。

等第二日醒来,再瞧见那与自己同龄的小丫鬟,全身浮肿的被裹了破草席丢去乱葬岗时,更是吓得她半年多,不敢再打那池子路过。

“太太最是爱听顺风话,你这会子要告诉的可是好话?”忙又拉着女儿,转身出了角门耳语起来。

这旁正守院子的管事,就见那头一个婆子十分吃力的半拖半抱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往那边经过。不禁眉头一拧,略带几分不满地招呼道:“怎么回事?”

“回二管事的话,奴婢家这小的不知是怎么了,才病了两天就不成了,这不老婆子正……。”那管事一听是病了,已然扭头瞧了一眼,还真是面无半点生气。再瞧那小丫鬟裙边角上,更是斑斑点点,不用问定是呕吐所致。

为何如此说道,因为这会儿那双目紧闭的小丫鬟,已是喉头一动,眼看就要喷涌而出,好在那婆子早有防备。一把将手中的粗布帕子,堵了上去,才满的污了自己的眼。

惊得那管事,连退了两步半,即便如此还能隐隐闻到那帕子中不时传来的一股子酸臭味。忙是背后身去,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新鲜之气,才挥手将外院守门的小厮唤来,让他速速寻个气力大的婆子来,将这病重的小丫鬟背出府去救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