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平颜看着她身上换上了密实的新睡衣,而自己身上也是清清爽爽干干净净,不用问,也知道是她做了这一切的善后之事,而他直到现在才醒来……

他是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做,看着依然是睡在自己怀中的小女人,他懊恼的闭上了眼睛。

知道她还在熟睡,他马上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跑出了卧室。

清醒之后,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对她,他心中有痛有伤有恨有苦,可她始终是无辜,况且她根本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都要在宛如埃落定的时候,才有这么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他以为他和她已经走过了所有的风风雨雨,共同守护着彼此的幸福时光,一直到天荒地老了。

可是,却不料还有这么头痛一桩事情没有解决。

这不关江宛如的事情,他也知道这样的道理,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如果这是最后的考验,那么这样的考验,也太让人难过了吧。

裴平颜来到了公司,头依然还痛得有些厉害,他坐在办公椅上,点燃了一支烟。

江宛如醒过来,发现裴平颜已经不在身边,她的全身都还在疼痛着,她慢慢的起了身,然后下楼来,问赵海波:“赵管家,平颜呢?”

“裴先生一早就出去了!”赵海波说道。

“哦!”江宛如坐下来,吃了早餐也去公司上班。

她上班时都在恍恍惚惚,她一直想着裴平颜究竟是受了什么打击,或者是受了什么刺激,可是,她手上一点线索都没有,她该怎么去了解这些。

她今天没有加班,早早的回到家里,一直等到了晚上十点钟,也没有见到裴平颜回家,他这一段时间以来,都不会这么晚才回家,今天怎么啦?

她照顾着裴乐乐睡下之后,看着孩子和裴平颜如出一辙的脸庞,她俯低头,吻了吻孩子的面颊。

女儿是她和他共同的血脉,儿子也是。这是他们共同拥有的宝贝,所以,无论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两个人也要同心协力的去战胜一切。

江宛如直到孩子熟睡了之后,她才离开房间,回到了卧室里,等待着裴平颜回家。

当时间敲响在午夜十二点时,依然是没有看到裴平颜回家的身影,她拿起手机,拨打了过去,还好裴平颜也接了电话。她没有提昨晚的事情,而是问道:“平颜,你还在忙工作吗?晚上是不是很晚才会回来呀?”

裴平颜在工厂里呆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今晚不回来了,工厂有事情要处理,你和乐乐先睡吧!”

“那好,你也别太累了!早点休息才是。”江宛如轻声道。

“好!”他挂了电话,然后望向了开始寂静的夜空。

他不想回家,第一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宛如,沉默是一种伤害,说出来的话也是一种伤害,做出来的动作更是禽——兽不如的一种伤害,他原来也需要一个壳,像蜗牛一样将自己紧紧的包围起来,不让外界知道自己的伤痛,他也像是一个茧,将自己编织在里面不肯出来。

而江宛如只字不提昨晚所受的疼痛和委屈,让他更是觉得处理事情有失斟酌,他需要时间来让自己静下心来处理,他不是在逃避,他只想找一个万全之策,既不去恨江宛如的父亲,也不牵怒于江宛如。

可是,他该怎么办?

一向谋略过人的裴平颜,忽然也觉得自己迷失在了这个“情”字里,一边是恩重如山的父子亲情,一边是举案齐眉的夫妻之情,他如果早知道这一切,会不会让自己及早抽身,从此不再相见。

如果第一次可以不相见,那么就不用再相恋。

江宛如独自守在家里,她睡在两人共同睡过的大床,整个房间都还有他的味道,她告诉自己,不要着急,裴平颜或者真的是因为公事不能回来,他不是一个花花公子也不滥情于别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公事,他不可能不回家,以前那么多次没有回家,无一例外的证明这样一个道理。

只是,为何今夜是孤枕难眠,她的心里总是不安宁,仿佛是缺少了什么一样。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还是睡不着,于是披上了一件薄薄的外套,在夜凉如水的时候,走出了房间。

她不知道自己在担心着什么,是他昨晚的失控,还是他掩埋在心底的事情?

不过,隐隐约约觉得,他心中一定有事,否则他不人烂醉,而且乱来!

可是,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哪些棘手?

就算是以前遇上了封尘奇罗伯特赵欣茹他们,他也不会这般痛苦这般沉重的心情,郭相宜说关系到了他的幸福,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将裴平颜置入这样一个不可自拔的深渊?

江宛如在夜色里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到了一个结果,她不知不觉的来到了书房,坐在了平时裴平颜坐过的黑色皮椅上。

她一抬脚时,碰到了一个抽屉没有关好,她俯低身体,伸手去关抽屉时,发现了有一小截生锈的颜色露了出来,她不由轻轻的拉开了抽屉,然后是一个没有上锁的铁盒。

江宛如很少来翻看裴平颜的东西,她知道这样做是不道德的,即使是夫妻之间,两人也有**要互相尊重的。

可是,她突然想起了郭相宜带走的那把锁和这个生锈的铁盒好像一套,那么也就是说,郭相宜赶到了赵家时,没有找到她要的东西,有可能是被裴平颜先一步拿走了。

那么,如果她现在打开这个铁盒,就知道裴平颜失控的症结在哪里了,也就知道郭相宜一直想要保护的原因是什么了

江宛如没有多想,她只是打开这个生了锈的铁盒,里面放了两张东西,一张是照片,一张是明信片。

照片上的人很熟悉,是自己的父亲和裴平颜的母亲,而那一张明信片却是一张生日快乐的明信片,她看了看明信片的背后,竟然是父亲写给自己的一段话:

宛如,十八岁的生日快乐!这是你成年的日子,也该履行和平颜订婚的时候了,只是爹地不在你的身边,未能陪伴在你的身边。

宛如,如果有朝一日能嫁给裴家,希望你能好好待平颜,希望你能代父亲赎罪,这是我和相宜共同的希望。

江宛如一看这一段话的日期,正是七年前她在做代孕母亲时,而父亲在狱中所写的一段话。

裴平颜什么时候拿到的这一张卡片?他又从这上面知道了些什么?父亲欠了裴家什么?那么父亲和郭相宜又是什么关系?

这一切一切,难道就是裴平颜一直苦恼的原因吗?

无论父亲欠了裴家什么,也只有裴平颜和郭相宜知道了,父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没有机会再去问父亲关于这一切了。

那么,也就是说,即使她在十八岁生日时错过了和裴家的订婚,在二十四岁那一年,她还是和裴平颜直接走进了结婚的礼堂。这恐怕是父亲和郭相宜一直以来的希望了吧!

不管是父亲曾经欠了裴家什么,但在裴平颜的心里,已经是一个解不开的结了,要不然,他不会在昨晚大醉一场,也不会抱着她说,他很疼很疼。

他疼,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难道,这也就是他宁愿加班也不愿意回家的原因吗?

江宛如将这两样东西放回了原位,然后在天色发亮时,回到了卧室。

每天晚上十二点钟的时候,江宛如都会打一个电话给裴平颜,问他是否会回家,而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或许是隔着电话线,两人都变得异常谦让,她依然是不提什么,他也什么都不说。

当每次听到他说他在忙,暂不回家的时候,她心里的失落都会增加一分。

过了两天之后,江宛如在街上走时,她看到了裴平颜和郑红颜一起进了一间咖啡屋,她刚好去了客户处,本来是要赶回公司去签一份合约,可是想到已经几天没有见到他了。于是,她打了电话给他。

“平颜,中午有空吗?我们一起吃午饭。”她远远的望着咖啡屋的方向。

裴平颜和郑红颜已经坐了下来,他在电话里说道:“宛如,我中午约了郑小姐一起,你自己吃吧!”

“那好吧!”江宛如有些难过的说道:“那你也别太累了!忙完了就回家,好吗?”

“好。”裴平颜挂了电话。

江宛如坐在公园的长廊上,她无言的看着秋风渐起,而黄叶也渐渐的随风飘落。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秋!

“丫头,中午陪我老爷子吃饭!”一声熟悉的男声响起,裴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了她的面前。

江宛如抬头一望,竟然是裴老爷子!她赶忙站了起来,上前扶着他:“爷爷,能陪您吃饭,我可是非常乐意的。”

两人来到一家老字号的中餐店里,裴老爷子看着她:“丫头,最近忙什么?又瘦了一圈!”

“爷爷,人生中总是减不完的肥,所以,瘦一点是所有年轻人的梦想呢!”江宛如不由笑了。

“胡说!”裴老爷子的胡子一抖,“平颜欺负你了是不是?”

“哪会呢!”江宛如强颜欢笑。

裴老爷哼了一声:“平颜工作并不忙,但他却没有回家是不是?”

“……”江宛如不由一怔,爷爷怎么会知道?

江宛如默然吃着午饭,她然后听到裴老爷子说道:“平颜现在迷茫,迷茫就会产生逃避的情绪,逃避又会产生两种男人!”

“此话怎么理解?”江宛如不由放下了筷子。

裴老爷子微微一笑道:“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所有的人都会想着逃避,但逃避所产生的两种男人里,一种是好男人,一种是坏男人,好男人则会逃避一时,他总会回来,而坏男人则是逃避一世,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的。”

“那平颜是好男人吧!”江宛如期待的望着他。

“我们家平颜当然是好男人!”裴老爷子笑道。“现在是不是该多吃一些饭,养好身体了,我还指望着你多生曾孙给我抱抱呢!”

江宛如不好意思的一笑,“我会养好身体,我会努力的。”

两人一餐饭吃下来之后,江宛如忽然问道:“爷爷,你是不是知道当年妈和我爹地之间的事情?”

裴老爷子提到了从前,他看着她:“既然你问起,我也就说上两句,当年我将相宜许配给了之将之后,才知道她曾经和你父亲有过一段情。”

“就这些了?”江宛如不由奇怪,“可是爹地为什么说,他对不起裴家呢?”

“我也不知道了!”裴老爷子耸耸肩膀。

江宛如想了想:“难道就是因为爹地和妈曾经有一段情,破坏了爸和妈之间的感情吗?”

如果这就是裴平颜想不明白的地方吗?可是裴平颜不会是不明白事理的人,过去的感情,何况是大人们的陈年旧事,他没有理由如此耿耿于怀,转而将怒气带回家,而且是转嫁到了她的身上!

江宛如和裴老爷子分别了之后,她不知道裴平颜何时才能想得明白,也不知道究竟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裴平颜一直不肯回家的话,她岂不是就一直都不明白了吗?

晚上,江宛如陪着裴乐乐做完作业之后,“乐乐,想爹地吗?”

“想!我已经好些天没有见到爹地了!”裴乐乐面对的母亲江宛如,他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孩子的感情出来。

“那,乐乐打个电话给爹地,好不好?”江宛如看着他。

“好!”裴乐乐马上提起了电话拨号给裴平颜:“爹地……”

裴平颜接到了儿子的电话,在这一刹那间他的心房仿佛被狠狠的撞击过,好不容易一家人可以幸福快乐的在一起,又因为当年的陈年旧事,而变得不快乐时,江宛如不该承受无辜的罪。

“爹地,您忙完了没有?我要睡觉了,跟爹地道晚安!”裴乐乐开心的说着。

而江宛如在一旁听着时,却是异常的激动,她努力捂着嘴巴,以防泄露出她快要哭泣的心事。

如果裴平颜耿耿于怀当年的事情,那么她和裴乐乐、裴欢欢又会分离吗?这样一个四口之家,是不是又要面对支离破碎了呢!

她不敢再想下去,她只要他回来,就像父亲所讲的,无论是什么过错,她也愿意用一生去赎罪。

就在江宛如越想越难过的时候,裴乐乐挂了电话,跑到她的跟前,“妈咪,爹地说他现在就回家。”

“好……”江宛如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转过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之后,才对裴乐乐说:“乐乐,你困不困?要不要等爹地一起回来?”

“我跟妈咪一起等爹地回来!”裴乐乐懂事的说。

“好!乐乐真乖,我们一起等爹地回家。”江宛如将他抱进怀里,这个六年间都没有思念过的小男孩,却也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两母子相依相偎在一起,共同为裴平颜点亮一盏回家的灯,让他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愿意回家,他们都会为他而守候,而等待。

当裴平颜的车子进入了爱琴海湾之后,江宛如和裴乐乐相视一笑,两母子手牵手的一起走了出去。

当江宛如和裴乐乐一起来到了二楼的楼梯口时,裴平颜已经回到了家,他看着守候在楼梯口的两母子,他慢慢的走了过来。

“爹地回来了!”裴乐乐开心的叫起来。

“平颜,你回来了!”江宛如也微笑着望向了他。

裴平颜一伸手,将两母子拥进了怀中:“是的,我回来了!”

江宛如在这一刻被他拥进怀中时,她伸出手双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她知道自己有多害怕他不会回来!

可是,平颜,你终是回来了,你回来了是吗?

她尽情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然后抱着他时,也久久不愿意放开。

裴平颜见她如此依恋自己,他抚着她的秀发,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不知道用什么话语来形容自己矛盾的心情。

但是,他知道,孩子需要他,这个女人也需要他,这个家也需要他。

“爹地,累不累呀?”裴乐乐先打破了沉默。

江宛如此时发现自己的失态,她赶忙抬起头望着他:“平颜,你累了吧!先回房去洗澡,我送乐乐回房间休息,然后就回来,好吗?”

裴平颜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了两母子,朝卧室里走去。

江宛如送裴乐乐回房之后,她马上也回到卧室,听到了裴平颜在浴室传来的水声,她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好转了,不是吗?

她虽然对裴平颜的烦恼还存有不明白的地方,但是,她想,她会一心一意的守着他,守着这个家。

江宛如相信,终有一天,裴平颜会想明白的。

因为,他是裴平颜,他是无所不能的裴平颜,他是无往而不胜的裴平颜,他是有情有义的裴平颜,他是有爱有恨的裴平颜。

江宛如等着他洗好澡出来,她拉着他一起睡。

裴平颜看着她期盼的小脸,埋在他的颈间,柔软的身子也依偎在他的怀里,他伸手抱着她,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江宛如知道他还有心结,他的心里还是在矛盾和挣扎之中,她也什么都没有说。

她知道,他也会难过,也会不知所措,她给他时间,她愿意等他回来。

所以,在这一刻,他重新睡在她的身边时,她的心里有一种幸福正在回归的味道。

而裴平颜的心里,也是百转千折,一边是放不下的妻儿,一边是放不下的父仇。

这样一个晚上,两人虽然心里都有话,但却都没有说出来,而是彼此沉默着相拥相眠。

*****

第二天一早,裴平颜照常去上班。

他一边感受着江宛如的柔情蜜爱,一边内心承受着放不下的巨大煎熬,他知道这一切不关江宛如的事,可是他仍然希望,她不是出生在江家。

酒吧。

裴平颜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下肚去,他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也不知道自己有多醉,他只知道,他害怕看到江宛如温柔的双眼,还有那期待他的杏眸。

那是他对她感情的辜负,他原来也不是圣人,做不到原谅这个世界,原谅这个世界所有的人,更是原谅不了自己最亲的人。

郑红颜见他下班后情绪不好,于是尾随着他来到了酒吧,见他已经喝得不行了,她走到了裴平颜的身边。

“总裁,该回家了!”她轻声在耳畔道。

裴平颜摇了摇头:“我不回去,我怕看到宛如……”

郑红颜不由叹了一声,“那我送你去哪里?”

“去你家。”裴平颜醉意十足的说。

郑红颜扶着他来到自己的家里,“我泡杯茶给您解酒吧!”

她去泡了一杯茶过来,裴平颜一手打翻了茶杯,然后抓着郑红颜的手腕:“宛如,不要对我这么好,你这样让我恨也恨不起来……”

郑红颜双眸一垂,她连安慰的话语都找不到了。

“你的父亲当年为什么要害我爸?为什么?”裴平颜在酒醉之后终于说出心底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