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五扫了一眼餐厅里这些或熟悉或生疏的道上朋友,感慨万千地唏嘘道:“各位朋友,几年前,众和会开堂口会的时候,也是这么多人,场面比这次弱不到哪去,由于我想金盆洗手,所以建议将众和会解散,为的是让自己下半辈子能过得安稳一些,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用再提心吊胆,老婆孩子也不用为我担心哪天被人挑了手脚筋或者干脆就弃尸荒野,其实,刚解散众和会的时候,我还算是风光,仗着以前众和会话事人的面子,没几个敢跟我铁五乍刺儿的,可做正当生意时间长了,渐渐地我就感觉出来了,不光是没有以前拉风了,而且,办什么事都要看人家脸色,特别是市委市政府的那帮官儿们,好在我铁五还能拉上几层关系,买卖托大家的福,也能干得风声水起……”

台底下的人听了铁五这段话,一个个面露疑色,心说,铁五不是要重建众和会吗,怎么在这里演讲起沉痛家史来了,听口气宿怨比较多啊?唉,先听着吧,说不定下面有文章呢。

“自打我上官博兄弟被逼离开后,我铁五的势力就一天不如一天了,甭管是哪条道上的朋友都不待见,做买卖也是三天两头被查,我整天被搞得灰头土脸的,有一段时间狼狈地躲了起来,整天不敢出门,害怕被别人发现了会吃大亏……”

杨宁听到这里,有点坐不住了,铁五的话明摆着是在说自己,看看现场的气氛,那些上了年纪的大佬们已经有了义愤填膺的样子,其实杨宁理会错了,毕竟他跟着杨晨光多年,虽说现在是明符其实的杨老大,可混黑帮没有几天,还不了解这些文化水平特别低,只知道拿刀砍人的猛壮汉们的日常行为,再加上自己读了几年洋书,行为肯定有所收敛,做什么事虽说不上喜怒不形于色,可也尽量压抑着异常情绪来保持所谓的优雅风度,所以,见到一众大佬们这个样子,杨宁心虚起来,害怕铁五越说越激动,大家会群起而攻之,把自己给堵死在这个餐厅里。

回头看看东北三兄弟桀骜的表情,再看看另外两人闪烁不定的眼神,杨宁没来由的一阵心颤。

台上的铁五根本没往杨宁这边看,其实他只是情感所至,由心而话,本来就没什么文化,又想显摆几句,所以才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再后来,我老婆和儿子被人绑了,要不是胜利兄弟出手相救,说不定,我现在已经捧着白花,穿着黑衣服,到老婆和儿子的坟上烧纸去了!”

杨宁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把手伸向腰带处,隔着衣服摸着那只****枪的枪把,手指都开始微微发抖了,可东北三兄弟就像没事人一样,边听着还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夹着菜往嘴里送。

杨宁闭起眼睛,心里暗暗叹气,幸好今天没领着胡三和钢子一起来,铁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再一时兴起,说不定就拿胡三开了刀,祭奠了众和会重建了。

上官博有些沉不住气了,外面守护的保镖已经几次通过对讲机向他汇报,那些警察们到了夜太美院墙外,也没有上前的意思,而是几步一岗把夜太美给围了起来,而且仔细看去,他们腰间都鼓鼓的,肯定是带了枪来的。

上官博思忖再三,向对讲机说道:“你们分几个人去看一下,里面有没有刘吉海!”

在得到确认没有刘吉海的回答后,上官博更加紧张了,看来,刘吉海是被吓回去了,外面包围的警察也不是刘吉海调来的,何况他也没那么大权力,还好他不在其中,过会交涉的时候还能少一些阻力,要不然,光是尿裤子这一项,他刘吉海就可能会借题发挥,给铁五和上官博一个下不来台。

不过这些警察前来的目的很让人猜不透,他们只是围起来而不往里冲,难道,是为了餐厅里用餐的这些大佬们来的,还真说不定,这些人里面,作奸犯科的多了去了,挑出哪个来底子都不干净,公安局可能是安排好了,等到犯事儿的大佬们一走出夜太美就实施逮捕,把那些有案子粘着的犯罪嫌疑人给一网打尽。

上官博一直在捉摸着,就没有注意铁五在台上讲什么。

当铁五诉说完最近一段时间发生在自己和家人的那些事情以后,他才猛然想起,今天杨宁可是来了的,他的这番话,不就等于是指桑骂槐,准备要给杨宁点颜色看看吗?心里想到,可话已经说了出去,收回来已经不可能了,只得冲着杨宁憨笑几声,那意思是向杨宁赔个罪。

可铁五的笑容太过于骇人,再加上杨宁神经兮兮地紧张半天了,再一看到铁五的奸笑,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嗯,这个铁五真准备好了要搞我,你看他刚才笑得那么胸有成竹,也不知道这个餐厅外面设了多少埋伏?

想到这里,杨宁慢慢起身,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还故意弯着腰,东北三兄弟和另外两人也紧随其后地跟上。

铁五看到杨宁悄无声息地离去,眉头一皱,询问的话脱口而出了:“杨公子,您这是要走啊?”

本来是句客气话,可在杨宁朵里听来,铁五这是要准备动手了,刚才那句就是暗号之类的,于是,杨宁干脆撩开衣服,把枪把露了出来,大步向门外走去。

正好这时铁五在台上说道:“我本着自觉自愿的原则,重建众和会,愿意加入的过会散了席开个会,不愿意加入的我也不勉强,但希望以后不要与众和会为敌就好,哈哈……”

这段话说的正当时,仿佛就是为准备起身离开的杨宁说的一样。

杨宁阴恻恻地眨了眨眼睛,又挺胸抬头走回了座位上,冲身旁的两人使了个眼色,胖脸中年人背对着铁五拿出自己的手机按起了号码,可电话接通了只十几秒钟,就挂断了,然后一双喷着小火苗的眼睛死盯着还在台上口若悬河的铁五。

铁五的一大段台词说完了,底下的大佬们响应的居多,当即表示要加入众和会,他们都单打独斗多年,也疲了倦了,都想有个坚实的靠山可以遮挡风险,虽说这个新众和会刚刚成立,但底子却相当殷实,光看那些老众和会的成员们积极的样子就可以想像,新众和会成立以后将会是多么的繁荣。

铁五一挥手,立即有两个高挑的旗袍女侍架着一张桌子走到了台上,然后拿来几张白纸。

铁五走下台去,来到一位头发花白,面色红润,一袭褐色中山装的老者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口中恭敬地说道:“昌叔,事先我也没请笔墨先生,大家都知道您毛笔字写得最好,就请您来执笔记录吧,也好给新众和会做个见证!”

这位被称作昌叔的老者站起身来,眉眼带笑,摇了摇头:“老五,你昌叔我老了,也不想再打打杀杀的了,颐养天年才是我现在需要做的,以前老众和会的事情都过去那以多年了,今天我是看你的面子才前来祝贺,但我不想重新出山了!”

铁五脸上赔着笑,郑重地说道:“昌叔,就是因为您资历老,所以我才想请您来当个见证人,说实话,我重建众和会也不想再打拼天下,而是给兄弟朋友们提供一个平台,让他们的生意更上一层楼而已,过去那些砍人火拼的下作手段,说实话,我也倦了,您放心,就算重建众和会,我也不会让它再走老路,而是按照协会的性质运营,会里的兄弟谁需要帮助,我们就通过正当手段,从声援到协助全权跟进,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昌叔见铁五说得诚恳,点了点头:“那依我看,就别叫众和会了,这个名字在天安的历史上太过于显眼,还是低调一点,既然你有想法办个协会,我提议,改叫新众和吧,过后再到工商部分注册一下,老五啊,都年纪一把的人了,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别到老了老了被仇家祸害得鸡犬不宁,儿孙遭秧啦!”

铁五诚挚地重重点头,手往台上一挥:“请,昌叔,就按您说得办!”

昌叔一看也就不再推辞,拿出当年的风范,昂首挺胸雄纠纠地迈步往台上走去。

台底下又是一片疯狂的叫好声,昌叔的名号可是随着他的年纪不断上涨的,就算是新一辈如林浩他们这样的黑马,有哪个不知道昌叔以前在众和会时双刀红花的威风打手形象,虽然那时就五十多岁,但双刀舞得颇有风格,被十几人围住也不落败,而且为人正直,决不欺软怕硬,有兄弟落了难也是竭尽全力帮衬。

新一辈的黑帮分子们,还是有不少人拿昌叔当自己的偶像,隐约中已经把昌叔与关二哥相提并论了。

昌叔稳稳落座,手腕一抄,拿起那支儿狼毫贡笔,饱蘸焦墨,提笔写道“新众和”,笔迹苍劲有力,又不失飘逸儒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非得几十年功力才能出得如此使人仰瞻的墨宝。

字写完,站在两旁的女侍马上拿起向台下的人们展示,大家齐声鼓掌叫好,紧接着,有按捺不住的大哥就走上台去要昌叔记下自己的名字,并且在名字上按下手印,承诺加入新众和。

有了带头的,不一会儿工夫,在座的三成以上人员都上来签了字,当然,那些没上来签字的很多都是随从,自己老大既然决定了并签了字按了手印,那他们这些做小弟的不用签字也就成了新众和的一员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都消停下来,铁五站在昌叔身边,高声问道:“还有哪位朋友愿意加入!”

大家都互相踅摸着,并且对熟识的人说着自己已经签字云云。

铁五一看差不多了,刚要准备宣布新众和成立,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还没签!”

大家齐齐转头看去,说话的人竟然是杨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