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宥伦半蹲下身子,看着那个中年男子。

“你叫什么名字?”

“发达辉。”

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我问你绰号了吗?”

林宥伦一脸不耐烦的站起身。

眼看着旁边两个保镖又要动手,中年男子急忙捂着脑袋,连连告饶说:“是是,老板我错了,我真名叫刘发辉!”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中年男子还把身份证拿了出来。

林宥伦接过来看了两眼,问:“她老豆欠你多少钱?”

“50万。”

“赌债还是高利贷?”

“是……是高利贷。”刘发辉偷偷看了林宥伦一眼,见他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也没问本金是多少,心里这才舒了一口气。

“那他老豆为什么不还你钱?”

“那笔钱都让他输光了。”

“知道输光了你还这样逼他女儿?”

一看林宥伦表情不对,刘发辉立刻抬手护住脸,生怕两个保镖再动手打他。等了一会,发现那边没什么动作,刘发辉这才壮着胆子回答说:“那混蛋赌光了钱就躲了起来,我不这样,就没办法逼他出来。”

“如果他一直不露面呢?你真打算把他女儿送去拍三级?”

刘发辉正要否认,林宥伦的目光却像冰水一样浇在他脊梁上,刘发辉心里一激灵,顿时就放弃了撒谎的打算。

见刘发辉低着头不吭声。林宥伦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错。

“这么说,你认识电影公司的人?”

刘发辉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回答说:“我有一个表兄在电影公司做制片,专门拍的就是这种片子。”

“这么说,你应该也认识我了?”林宥伦目光闪动。似乎一眼就要把刘发辉整个人都看穿似的。

刘发辉只感觉一阵头皮发麻,最终只能承认了这件事。

经常在报纸上出现,又主演了那么多部电影,林宥伦这张脸在香港早已经具有很高的辨识度,刘发辉认出他来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家伙认出他之后居然还能装糊涂到现在,这让林宥伦觉得自己之前还是小看了这个家伙。

“她老豆欠你的钱,我来帮他还。不过在这之前,我再问你一遍,真的是50万?”

被林宥伦的目光这么死死盯着,刘发辉顿时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忙不迭地回答说:“确实是50万。”

“多一万剁一根手指头?”林宥伦冷冷地问道。

刘发辉只感觉脑门上已经开始冒冷汗,他可不认为林宥伦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不过最终还是一口咬定了就是50万。

林宥伦没有再废话。掏出支票簿,刷刷地写下一串数字。完了递到刘发辉面前。

刘发辉正要去接,林宥伦却把支票收了回来。

“拿了我的钱,你是不是该留一个收条?”

刘发辉一拍脑袋,大骂自己糊涂,从地上站了起来,立刻就准备给林宥伦写收条。

“这张收条,我要你亲自交到她家里人手上!”林宥伦跟着又提了一个要求。

刘发辉这可就犯难了,他根本不知道张栢芝的老爸躲在哪里,这张收条让他自己交到对方手上去?

“他老婆呢?”

“早几年就和他离婚了。”

“你知道她住哪?”

刘发辉点点头。林宥伦心想着好人做打底,顺路把张栢芝一起送回家,所以就让刘发辉带路。

听说林宥伦要送张栢芝去她妈妈家,刘发辉脸色顿时一变。

林宥伦瞪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愿意?”

刘发辉赶紧摆摆手,“林先生误会了。我不是不肯带路,只是她妈妈住的那个地方条件太差,您没必要过去,我负责把她送回去就行。”

“你这是在我和讲条件?”

一听林宥伦语气不爽,刘发辉赶紧就闭了嘴,老老实实地跟着两个保镖上了前面一张车。

林宥伦坐回到车上,告诉张栢芝事情的解决结果,张栢芝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那可是50万,林宥伦真的愿意帮老豆还上?

对于这个结果,缊碧霞倒是早有预料,她拍拍张栢芝的手,示意她放心,林宥伦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张栢芝毕竟是一个十二岁不到的孩子,虽然懂事得早,但如今家里的债务有林宥伦帮忙解决,心头的压力顿时烟消云散,外向的性格立刻就显露了出来。

在回去的路上,张栢芝主动跟林宥伦讲起了关于她父母的一些事情。

张栢芝的父亲叫做张壬勇,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留胡子,因此胡子就成为了他一个非常重要的特征。因为生活在油麻地一带,张壬勇难免会和附近争地盘的黑道势力有些这样和那样的关系,兼之他为人十分豪气,只要朋友有事需要他出头,他都肯为之两肋插刀,在与那些江湖人物的频繁接触中,渐渐的在那个圈子内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胡须勇的绰号就此传开。

张壬勇好赌,而起赌技非常高,只不过赌博这种事情,任你技术再好,依旧难逃十赌九输的结局。因为朋友多,输了也可以借到钱,以前张壬勇手气好翻本,还能旧账及时换上,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张壬勇手气实在是背,一口气把借来的钱都输光了,对方催债上门,只好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却苦了张栢芝和她的两个弟弟。

因为离婚的时候商量好,孩子都是跟着母亲过,所以一开始张栢芝还没有受到这件事的牵连,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壬勇一直躲着不露面。讨债人终于失去了耐心,这才想到要用张壬勇的几个孩子逼他现身的办法。

林宥伦以前听过不少“坑爹”的事,但是“被爹坑”的事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次真算是长见识了。

“你父母离婚了,你不觉得难过吗?”缊碧霞这个时候好奇地问了一句。

张栢芝摇摇头。最初父母老是吵架,而且一吵起来便吵得很凶,她确实是很害怕,也很伤心,总担心会有什么不幸的事发生。可时隔未久,父母又和好如初,反倒让她觉得惊讶,有些不明白这种关系。再后来。大概是习以为常了,倒不觉得吵架是一件什么特别的事,反正每隔几天便会吵一场,反反复复的,几个孩子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我从小就知道,她们在一起不幸福,因为看电视上好多人也这样。我就觉得他们不如离婚算了。后来,他们真的离婚了。我反而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因为离了婚,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关系反倒是好了,客客气气的,遇到与我们有关的事,也能有些商量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宥伦和缊碧霞对视了一眼,都为张栢芝的早熟感到意外。

当然。缊碧霞当年也比张栢芝好不到哪里去,15岁就搬出来一个人住,性格要多叛逆有多叛逆,反而是现在好很多,这些年和家人关系也改善很多。

轿车停在一个狭窄的巷子口,刘发辉跑过来跟林宥伦说,前面车进不去。只能走路进去。

“林先生,这里面鱼龙混杂,像你这样的大贵人我觉得就没必要进去了,太掉您的身份,人和收条我一定送到胡须勇老婆手上,我发达辉在这一带还是有点名气的,如果这点事要是做不好,以后我就没脸在这里混了!”

缊碧霞看了一眼这附近的环境,随口问了一句:“这里是八文楼?”

刘发辉之前没敢多往缊碧霞脸上看,这是听到她问话,赶紧回答说:“对对,这里就是八文楼,胡须勇一直就住在这里,老婆和他离婚后,也住在这附近。”

林宥伦好奇地看向缊碧霞,“怎么,你来过这里?”

“这边的街边摊很出名的,我小时候经常回到这边玩。”缊碧霞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

八文楼这一带,居住的都是香港社会下层的居民,他们之中相当一部分人是以小贩为生,男人在社会上找份工作,白天打工,晚上便回到家里,和老婆一起经营一点小生意。一个小推车,上面装上炉子什么的,产品无非是鱼蛋、钵仔糕、叮叮糖什么的,却是小孩子们最喜欢的食物。

“那你要一起下去吗?”

缊碧霞对林宥伦的这个提议有些意动,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我怕被别人认出来。”

林宥伦拉着缊碧霞的手轻轻拍了拍,这才推开车门迈脚出去。

一看林宥伦从车上下来,刘发辉心里残存的最后一点希望顿时破灭,整个看上都显得垂头丧气的,像是有几百万债讨不回来一样。

林宥伦拉着张栢芝的手走在前面,刘发辉在两个保镖的监视下,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张栢芝在这附近蛮有人缘的,一路上不停地有小商贩和她打招呼。

林宥伦戴着墨镜,刘发辉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一路走过来,被不少人误会他是刘发辉的老大。

“你就住在这里?”

林宥伦摘下墨镜,望着面前这栋老式的住宅楼,心里对张栢芝的家庭状况立刻就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

张栢芝点点头,确实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林宥伦一开始还很奇怪,怎么到家了她反而变得内向了起来,等走进楼道,看到墙壁上那些用红油漆写下的那些粗俗不堪威胁还债的话,他顿时明白了一切。

“这些都是你做的?”

看到林宥伦转头,冰冷的目光朝自己脸上看过来,刘发辉顿时有些发怵,低着头不敢说话。

林宥伦心里冷哼一声,难怪这家伙一个劲儿劝自己不要来,原来是干了这样的龌龊事,担心被自己看到。

“现在钱你已经拿到了,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教你了吧?”

刘发辉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赶紧保证说:“林先生放心,明天我就带人来把墙上这些都弄干净!”

林宥伦这才没有再说什么,拉着张栢芝继续上楼。

到了张栢芝家,大门紧闭。

刘发辉自告奋勇去敲门,可喊了半天都不见反应,最后还是张栢芝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了门。

屋子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在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中,张栢芝拉亮了灯,一个女人抱着两个孩子坐在桌子边,面带愁容,脸色看上去有些发白。

“妈!”张栢芝叫了一声,但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门口站着的刘发辉。

“张太太,你别误会,我今天不是来讨债的。”

女人抱紧两个儿子,疑惑地问:“那你来干什么?”

“林先生已经把胡须勇还掉了所有的债,我找不到胡须勇,只好先把收条放你这里了。”刘发辉拿出在车上就已经写好的收条,走进来放在桌上,然后又很识趣地推了出来。

张栢芝的母亲看了一眼桌上的收条,脸上疑惑的表情更甚。

“你究竟什么意思?”

刘发辉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向张栢芝母亲证明自己的话都是真的,只好向林宥伦投来求助的目光。

“张太太,你放心,他说的都是真的。”

林宥伦开口,张栢芝母亲这才注意到了门口除了刘发辉之外,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张栢芝走到母亲跟前,附嘴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跟着张栢芝母亲的目光就亮了起来。

“林先生,快请屋子里坐!”

张栢芝的母亲热情地站起身,跟着林宥伦一起进屋的刘发辉一脸尴尬,因为张栢芝母亲只从桌子下拉出了一个凳子,明显没有要请他坐的意思。

林宥伦坐了下来,刘发辉只能老实地站在他身后。

张栢芝的母亲忙着去给林宥伦倒水,林宥伦四下看了看张栢芝的家,最后他的目光被墙上挂着的几个相框所吸引。

张栢芝妈妈端着茶水过来,见林宥伦对那几张相片感兴趣,就介绍说:“这些是栢芝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上的张栢芝,西方人特征很明显,尤其是她的头发,偏向棕色而且带点卷曲,外形又是胖乎乎的,简直就是一个洋娃娃,和现在差别很大。

要不是脸型有些像,林宥伦都不敢确定这就是小时候的张栢芝。

“林先生是不是觉得奇怪,怎么栢芝小时候看起来像个外国人?”张栢芝的母亲似乎看出了林宥伦的疑惑,开口问道。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