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师弟,就在这下面了。

沈百翎怔怔看着足下那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心中蓦地闪过这个念头。

悬崖的边缘如生满豁口的一把刀刃,参差却又尖锐地将崖上与崖下切开成泾渭分明的浅色与深色。黑水飘摇在他的身周,与深渊下不动不褪的的黑暗几欲连成一个整体,一片暗色中唯有翳影枝的乌光照耀出一个周整的圈,沈百翎的身影就孤寂地立在正中。

他呆呆注视着那片莫测的晦暗,许久,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咬牙踏上一步。乌光猛然闪烁几下,眨眼间便随人影消逝在崖下的黑暗中,黑水一阵激荡,迅地自四面八方合围而上。转瞬,深渊上又恢复了那一片暗沉,唯有海水中悄然涌动的暗流,证实着就在方才,曾有一人踏足过这片鲜有人迹的死域。

当纵身跃下那片凝固的黑暗,下一刻,沈百翎已觉到一个令他惊讶莫名的事实,东海深渊之下竟是一滴海水也没有的,这深藏于重重海水下的沟壑,宛若天地初开便与东海密不可分的禁地,其中竟是另有乾坤!

没有一丝亮,仿佛上古未开的混沌那样漆黑,没有温度,仿佛冥海之北的寒地那样冰冷,黑暗中甚至没有一个可供落脚的凭依之处,唯有那无处不在的寒冷,如藤蔓,如毒气,一丝一毫缠绕骨骼,一点一滴渗入肺腑。

风,从四面八方而来。迅疾得好似万马奔腾,密集得却又如同枪林箭雨,每一股都是一把利刃,剐过身体带来的折磨深入骨髓,每每引起沈百翎一阵战栗的颤抖。越往下坠,风势便越凌乱,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忽而迅猛,忽而缓和,他置身于其间,好似大浪中孤独无依的一片苇叶,唯有随波浮沉而已。

然而深渊下旋转往复了千百年的飓风却不肯轻易将他放过,陡然间一股大风夹着寒气卷将上来,沈百翎猝不及防,竟被打横里掀飞出去,麻木的手指间翳影枝险险滑出几寸,他手忙脚乱地又伸过一只手试图将它抓住,岂料翻飞的衣袂灌满了风忽地向回一折,啪的一声重重击在眼上。

沈百翎痛呼一声,手指不由得松动几分,翳影枝竟脱手而出,被一股风猛地一卷,霎时间不知去向。乌光如一点流星,迅消逝在视野的尽头,周遭的黑暗顿时从上下左右围了上来,兼之冷风嗖嗖夹击,仿佛黑暗中伸出的无数双巨掌将他推来搡去,仓皇中沈百翎只觉得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脑中更是一片纷乱,忽地后脑撞上一块坚硬石壁,剧痛之下竟不能忍,顿时昏了过去

漆黑中不知度过了有多久,蓦地一滴水滚落眉心,沁人凉意一激,令沈百翎猛然醒转过来。

我这是在何处?他方一思索,已觉头痛欲裂。伸手向脑后摸去,触手之处老大一个肿块,让他倒抽一口冷气,清瘦的身躯禁不住一颤。是了,他猛然想起,这是他昏迷前不慎撞到峭壁留下的伤处。

沈百翎扶地缓缓起身,脑中转眼又是无数个念头纷至沓来。翳影枝不知掉到了何处,想来被旋风一卷,早已离自己远了十万八千里,这可哪里去寻?好在已到了东海漩涡里面,结界已过,找不找回翳影枝倒也不甚重要,可是被那旋风东一卷西一扫,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先是个大大谜题。东海漩涡,莫非说的不是海水成漩,而是说的这旋风不成?深渊下道路他本就不熟悉,如今教旋风这一打岔,更是一筹莫展……

黑暗中沉默了许久,沈百翎轻叹一声,捏起一个手诀,噗地一声,一束火光蓦然亮起,将周遭的沉郁驱散到了一尺开外。他环视一圈,目光扫到火光外浓密如雾,再也不能被光逼退一分一寸的那片暗色,心底暗暗又是一叹。曾在琼华学艺时,他受貘妖一族天生体质所限,五行仙法中独擅风术,对于其余四项并无过多涉猎,后来到了百里无殇的体内,凭着记忆中那些上乘玄门道功修炼,体内真力运行自是与过去一般无二,就连所擅长的法术也依然无两。火系仙术本就非他所长,如今能勉强召出一簇火苗已是极限,试想若是玄霄师弟在此,想必挥手即刻召来熊熊火焰,眼前这区区黑暗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这一团萤火般的火苗已足以使他不必在漆黑中独处,沈百翎内心安稳了少许,抬眼又向周遭看去。深渊之下,方向难辨,该向何处而行却成了眼前最大的难题。他略略凝神思索片刻,蓦地并指如剑,竖指齐眉,运起周身真力,寂静中忽地起了簌簌风声,拂动他额前碎不住飘荡,另一手掌心托着的那簇小小火苗早已不耐风力,嗤的一声灭了。沈百翎不以为意,口中忽然轻喝一声,刹那间已挥袖向四方各自虚空劈出一掌。

只听破空之声逐渐远去,及到几丈开外,竟泛起四道淡淡的青光,原来沈百翎劈出那四掌时早已将体内风灵之力运至掌缘,随掌风放出体外,形成了四道风刃。风术本是他所精擅,这四道风刃自然比那小小的一簇火苗不知强劲多少,果然飞射出十数丈也不曾消散

。东海深渊下黑暗有如实质,青光也不能将其逼退,视野自然大受阻碍,十多丈外已非沈百翎目力能及。沈百翎倒也不甚在意,索性阖目侧耳静听,四道青光没入黑暗中约莫几息后,从左右两边遥遥传来一阵响声,而前后两方却寂寂无声。

沈百翎微微点头,心下了然。他跃下深渊时看得分明,深渊两面是峭壁,另两方却成了狭长的一条深谷,由地形推测东海漩涡中定然有一条路径。果然此刻只有两方传来风刃被阻之声,另两方却毫无阻物,显是有路。

前路虽有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但比起之前举目无方却也好了许多。事不宜迟,沈百翎当即伸手捏起一个引诀,只听剑鸣铮然,一抹淡淡蓝色自他袖中飞了出来。这柄水色仙剑乃是他在龙绡宫时绮罗所赠之物,这位龙女不只蕙质兰心,更是体贴入微,她听闻沈百翎曾出身于昆仑剑派,早已料到他这些年在南疆不曾有过顺手的武器,临别之时便从宫中取出这柄仙剑赠予了他。虽说这柄剑比起当年与他形影不离的春水略有不及,契合上更是颇多不便,但亦是把难得的灵器,此刻便派上了用场。

沈百翎踏剑贴地而行,淡蓝剑光始终照射着足前一尺之处的地面,前后来回兜了数个圈子后,他已察觉此处地表虽凹凸不平,总体地势却是前高而后低。

若我为天,会将最忤逆之人禁于何处?

他沉吟了片刻,随后眉梢微扬,转身向着地势较低的那一片黑暗疾驰而去。

愈向前飞,地势便愈低洼,初时两侧空荡荡的一无他物,如同行在毫无阻碍的空地,渐渐地却逼仄了起来,终于在黑暗中现出了两片陡直的峭壁。一尺剑光只隐约映照出怪石嶙峋的影子,至于峭壁之上更是隐没在如盖的黑色中,仙剑疾驰带起的风拉扯着宽大的衣袂,被海水浸透的衣衫仍半湿地贴服在身上,任由剑光勾勒出清瘦修长的躯干,一股微风忽而轻佻地钻入襟口,换来沈百翎突如其来的一个寒噤。

他忙将真力遍布全身,运功不过片刻,周身便已恢复和暖。此时前方道路愈狭窄,两面峭壁竟似要自上而下地渐渐闭合。沈百翎心中一紧,足下仙剑也渐渐慢了下来,暗道:莫非我竟是想左了,走错了路不成?

或许是为了证实他所想所为并无差错,忽然两块高有丈余的大石拦在了路中,将前路挡了个严严实实,只在中间留出一道尺余宽的窄缝,沈百翎来不及多想,忙一个侧身,险之又险地从石缝中穿过。哪知刚到了石后,眼前便是陡然一片晶亮

斑斑点点的荧光从上下左右不住闪烁,灿然美丽。沈百翎再一细看,这才看出那荧光并非从石壁和地面上出,而是自己那柄仙剑上的剑光反射所致。但为何适才在外面峡谷中行走时不曾有剑光反射,到了这里却大放光明?原来石壁和地面上竟是结满了坚冰,冰面平滑,冰晶丛生,便是一点点微光到了此处都会交相辉映成一片璀璨,更何况那剑光远胜一般萤火。

沈百翎转看向身后那条石缝,缝隙那头仍是深不可测才黑暗,那两块大石便如同两扇大门,将外面与里面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借着冰上的反光,沈百翎向上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陡峭直壁,石壁上怪石突起,嶙峋尖锐,观来触目惊心,峭壁的另一端隐没在千百丈高的沉沉黑色中,不辨天日,更不辨深渊上的海水。他收回目光,又向前看去,前路不过近处晶光灿然,渐远便又归入一片幽深阴暗。猛然一股强风从前方呼啸扑来,其中竟卷着重重煞气,霎时间刮起冰屑无数,星星点点地击在面上,带来一阵微痛。

恰在此时,沈百翎目光忽地一顿,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块冰壁上。

道风刃自然比那小小的一簇火苗不知强劲多少,果然飞射出十数丈也不曾消散。东海深渊下黑暗有如实质,青光也不能将其逼退,视野自然大受阻碍,十多丈外已非沈百翎目力能及。沈百翎倒也不甚在意,索性阖目侧耳静听,四道青光没入黑暗中约莫几息后,从左右两边遥遥传来一阵响声,而前后两方却寂寂无声。

沈百翎微微点头,心下了然。他跃下深渊时看得分明,深渊两面是峭壁,另两方却成了狭长的一条深谷,由地形推测东海漩涡中定然有一条路径。果然此刻只有两方传来风刃被阻之声,另两方却毫无阻物,显是有路。

前路虽有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但比起之前举目无方却也好了许多。事不宜迟,沈百翎当即伸手捏起一个引诀,只听剑鸣铮然,一抹淡淡蓝色自他袖中飞了出来。这柄水色仙剑乃是他在龙绡宫时绮罗所赠之物,这位龙女不只蕙质兰心,更是体贴入微,她听闻沈百翎曾出身于昆仑剑派,早已料到他这些年在南疆不曾有过顺手的武器,临别之时便从宫中取出这柄仙剑赠予了他。虽说这柄剑比起当年与他形影不离的春水略有不及,契合上更是颇多不便,但亦是把难得的灵器,此刻便派上了用场。

沈百翎踏剑贴地而行,淡蓝剑光始终照射着足前一尺之处的地面,前后来回兜了数个圈子后,他已察觉此处地表虽凹凸不平,总体地势却是前高而后低

若我为天,会将最忤逆之人禁于何处?

他沉吟了片刻,随后眉梢微扬,转身向着地势较低的那一片黑暗疾驰而去。

愈向前飞,地势便愈低洼,初时两侧空荡荡的一无他物,如同行在毫无阻碍的空地,渐渐地却逼仄了起来,终于在黑暗中现出了两片陡直的峭壁。一尺剑光只隐约映照出怪石嶙峋的影子,至于峭壁之上更是隐没在如盖的黑色中,仙剑疾驰带起的风拉扯着宽大的衣袂,被海水浸透的衣衫仍半湿地贴服在身上,任由剑光勾勒出清瘦修长的躯干,一股微风忽而轻佻地钻入襟口,换来沈百翎突如其来的一个寒噤。

他忙将真力遍布全身,运功不过片刻,周身便已恢复和暖。此时前方道路愈狭窄,两面峭壁竟似要自上而下地渐渐闭合。沈百翎心中一紧,足下仙剑也渐渐慢了下来,暗道:莫非我竟是想左了,走错了路不成?

或许是为了证实他所想所为并无差错,忽然两块高有丈余的大石拦在了路中,将前路挡了个严严实实,只在中间留出一道尺余宽的窄缝,沈百翎来不及多想,忙一个侧身,险之又险地从石缝中穿过。哪知刚到了石后,眼前便是陡然一片晶亮。

斑斑点点的荧光从上下左右不住闪烁,灿然美丽。沈百翎再一细看,这才看出那荧光并非从石壁和地面上出,而是自己那柄仙剑上的剑光反射所致。但为何适才在外面峡谷中行走时不曾有剑光反射,到了这里却大放光明?原来石壁和地面上竟是结满了坚冰,冰面平滑,冰晶丛生,便是一点点微光到了此处都会交相辉映成一片璀璨,更何况那剑光远胜一般萤火。

沈百翎转看向身后那条石缝,缝隙那头仍是深不可测才黑暗,那两块大石便如同两扇大门,将外面与里面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借着冰上的反光,沈百翎向上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陡峭直壁,石壁上怪石突起,嶙峋尖锐,观来触目惊心,峭壁的另一端隐没在千百丈高的沉沉黑色中,不辨天日,更不辨深渊上的海水。他收回目光,又向前看去,前路不过近处晶光灿然,渐远便又归入一片幽深阴暗。猛然一股强风从前方呼啸扑来,其中竟卷着重重煞气,霎时间刮起冰屑无数,星星点点地击在面上,带来一阵微痛。

恰在此时,沈百翎目光忽地一顿,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块冰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