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九清心说她得给阿玉解个围, 毕竟她心知肚明阿玉对她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她整理了下表情,装作很坦然的样子, 开口道:“敏敏, 你误会了……”

话未说完,封玉就突然蹦出一句话,盖过了胡九清的声音。

他道:“嗯, 我是喜欢清清, 怎么了?”

虽然胡九清告诉敏安等人,自己叫胡九, 但有一次封玉不小心喊漏嘴,喊成了“清清”, 并且毫无解释的想法后, 敏安便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仍旧亲昵地喊胡九清“九九”, 丝毫不问其他。

封玉很满意她的自觉性。

胡九清的表情瞬间裂开, 震惊地瞪大眼看他。

敏安也被封玉的直球发言弄得不知所措。

姑娘家的面皮总是要薄一些, 敏安瞬间就红了耳脖,呐呐道:“你……”

敏安的心思比胡九清要细腻得多,在短暂的无措后, 敏安就恢复了正常,看了眼封玉坦坦****的神色,探究道:“你……”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委婉试探道:“除了九九, 你还有其他喜欢的人么?”

封玉脑中迅速划过一个女人含笑的面容, 眉眼柔和了些, 回答:“我娘。”

顿了顿, 他纠结了下, 还是把另外几个也加上了:“六哥,八哥,涂照衡,琅雪他们,我都挺喜欢的。”

敏安瞬间了然。

得,这是还没开窍呢,还不知道喜欢的真正意思。

不过……

敏安疑惑道:“那你对他们,和对九九是一样的么?”

话题进行到现在,已经不是胡九清可以全部听懂的范畴了。

她觉得自己懂了,又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不懂。

她自己对于“喜欢”的概念仅来自于爹娘和二哥二嫂,周围的其他哥哥都一直单身,尤其以胡一骞为甚,快六百岁了,却仍然没有成亲的苗头,急坏了狐帝狐后。

没有足够的观察对象,早就了她对这种情感的迟钝。

敏安和封玉你问我答,封玉回答了一通后,胡九清成功被绕进去,原本的震惊消失不见,只剩下“是这样的阿玉说的没错”的想法。

照这样说,我也喜欢阿玉呀。胡小九心想,而且除了阿玉,我还有好多好多喜欢的人呢。

敏安看着煞有介事、狂点头的胡九清,内心:……

两个都不开窍,也是少见。

封玉这时回答了她的问题,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她,简短答道:“当然不一样。”

敏安心想,再助力一把,说不定他就能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了,她也算促成一桩善缘,便继续温和地问:“为什么会不一样呢?他们不都是你喜欢的人么?”

封玉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了:“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然后就没了下文,并没有继续回答的意思,显然对她耐心用尽。

敏安:“…………”

敏安闭嘴了。

活该九九看你像看好朋友。

--

守城危机解决后,胡九清和封玉就离开了江南郡,一路北上。

在又晾了灵耀一个月后,封玉终于良心发现,在某天深夜,胡九清睡熟后,偷偷出来和他见了一面。

“有事说事,我还要回去守着清清。”封玉冷酷道。

灵耀闻言,立刻对着远处草丛招了招手,催道:“你快点!”

封玉:“?”

他看向草丛,只见一道身影从草丛中跃出,灵活地几次足尖点地后,来到了封玉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跪的那瞬间,封玉感觉自己脚下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被人抱住大腿,深情道:“少主!我终于见到您了!”

封玉:“…………”

他看了眼抱着他腿的威.猛.汉子,又看了眼笑得不太聪明的灵耀,感到疑惑:爹娘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把他们招进来的?

抱住他腿的是一个高大的汉子,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束着一头雪白长发,肤色却是黝黑的古铜色,胸.肌鼓鼓囊囊,透过合身布料甚至可以看出胸.肌轮廓。

然而这样一位壮汉,却有着细腻婉转的铁汉柔情。

在他第三次说到“少主啊这些年你一定过的很苦吧,都是乌兰塔没有保护好你啊呜呜呜呜”时,封玉绷不住地打断了他:“有事说事,我的时间很宝贵。”

灵耀一脸“这是谁啊我不认识”的表情,把乌兰塔从地上拉起来,低声道:“说正事。”

乌兰塔小声道:“少主身上的味道与战神如出一辙,眉眼也与年轻时的战神和主上如此相似,实在让我很难保持镇定啊。”

封玉蹙眉:“味道?”

他鼻翼翕动,但并没有在自己身上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灵耀立刻解释道:“少主有所不知,乌兰塔乃是黑龙与白龙的混血,对高等龙族的味道极为敏感。因为他是被战神与主上教养长大的,对他们的味道记忆更是深入骨髓。对了,这种味道是血液的味道,您闻不到也是正常。”

他挠了挠头,憨笑道:“其实我也能闻到一些,不过只能在您用出战神大人自创法诀时才能清晰闻到。”

封玉了然,怪不得他能凭那场净化光晕认出自己。

乌兰塔不甘示弱似的插话道:“您有所不知,灵耀本体乃是主上诞生时的伴生耀光,得了主上福泽,才能生出灵智,化为人形,他对这种血液味道也很敏感。”

封玉:“……”

怪不得他叫灵耀,原来真是一团“灵耀”啊。

这两人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封玉还没怎么问,他们已经一股脑交代了许多事情。

从他们的话语中,封玉了解到,战神指的是他爹,主上说的是他娘,如今还留在组织里的,只剩对他爹他娘忠心耿耿的旧部或是被这二位照拂过的仙。

封玉看了他俩一眼,迟疑了下,还是问出了口:“‘腾天’里面,如今是你二人管事么?”

“腾天”是这个地.下.组.织的名称。

灵耀摇头:“不完全是,乌兰塔主军防,我主财政,剩下的都是婴巫在管,她才是最累的。”

封玉颔首,表示知道。

他看了眼已经恢复原来面貌和身形的灵耀,问道:“‘吴为’,到底是确有此人,还是你捏造出的身份?魔族为什么要费那么大代价去攻打江南郡?”

谈到正事后,灵耀面色一肃,正经道:“此时说来话长……”

……

胡九清一夜无梦,睡的特别香,第二天起来时精神倍好,容光满面地敲响了封玉的房门。

封玉昨晚没睡好,眼睑下出现了一点青黑,虽然不太明显,但他肤色白,一眼就能看到。

于是封玉偷偷早起去买了点姑娘用的脂粉,小心沾了一点白.粉,抹在眼睑下。

完事儿以后,封玉自己瞅了瞅,觉得应当看不出来了,便收好东西,整装出门了。

在门口,他遇到了正打算敲门的胡九清。

胡九清动了动鼻子,眼眸一眯:“阿玉,你是不是昨晚喝花酒去了?”

封玉一脸茫然:“什么喝花酒?”

他身上明明一点酒味都没有啊。

胡九清忽然凑近,身上的栀子香顺着传过来,封玉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耳垂微微泛红。

胡九清叉腰道:“你若没去喝花酒,那你心虚什么?”

她把封玉的后退当成了心虚。

封玉很冤枉:“清清,我真的没有。”

为了证明清白,他主动上前一步,张开双臂,一副坦然模样:“不信你来检查。”

胡九清却指着他眼下道:“你还说你没有!”

她气哼哼道:“你眼睛下都被不知道哪个姑娘抹了香粉,还说没去喝花酒呢。”

封玉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喝花酒”指的是去青楼啊。

清清的嗅觉未免太灵敏了些,他只抹了这么点,她竟然都能闻到。

封玉努力解释:“我真的没有去。”

他一咬牙,狠狠心把自己眼下的白.粉抹去,露出一点青黑,道:“我昨夜做了噩梦没睡好,想遮一遮黑眼圈。”

胡九清“嗷”了一声,下意识抚上他眼睑,细白指尖被密长睫毛刷了刷。

她皱着鼻子道:“那你可以和我直接说呀,我又不会嫌弃你。”

想了想,她补充道:“我还可以给你讲睡前故事,让你不再做噩梦。”

封玉用脸颊蹭了蹭她温暖的手心,眼里蕴上笑意,轻声说:“好的,我下次知道了。”

胡九清把他往门里推,边推边道:“那你再去睡一会儿吧,我去给你续房费。”

封玉哭笑不得:“不用,清清,我现在不困,真的已经休息好了。”

在他的再三保证之下,胡九清终于狐疑地撒开手,道:“好吧,那你今晚要早些睡喔。”

封玉乖顺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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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速度并不算快,时而走水路漂流,时而在大道上骑马驰骋,恣意潇洒。

在路边歇脚的驿站,还能听到许多鲜闻趣事。

某日,他们在一家茶馆暂时歇脚时,听到隔壁一桌人在谈论事情,虽然那几人有意识地放低了声音,但胡九清和封玉还是完完整整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听说江南郡又被魔族攻打了。”一个穿着灰褐马褂的男人忧心忡忡地说。

另一个包着白头巾的男人闻言,诧异道:“又?我记得前段时间,江南郡就已经被打过一次了吧,当时霞天派和雪鄠派都派人来支援了,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宗门,直接把魔族打的屁滚尿流!”

灰褐马褂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息一声:“是啊,谁能想到,才过去几个月,这群死性不改的魔族就卷土重来了。”

白头巾问道:“现在战况怎么样啊?”

灰褐马褂道:“我这儿的消息还是半个月前的了,听说魔族攻破了防线一角,还好大宗门的仙君们及时回防,挡住了那些不要命的魔族。”

他摇摇头,道:“不知怎的,上回的战斗里,吴为将军制定了许多神机妙算的策略,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都拖了小半月,这次在有援军的情况下,却差点没防住。”

白头巾喝了口茶,感慨道:“战场上的形势哪里是咱们可以预料的,大将军也是人,有失手的情况也正常。”

灰褐马褂道:“唉,我知道这个理,但是一想到会死很多人,我这心里啊,就难受。”

胡九清放下茶杯,和封玉对视一眼。

封玉用唇型问:“你想回去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指摩挲着杯壁,内心在思考。

他昨晚和灵耀与乌兰塔聊了很久,知道了一些凡人不知道的事情,比如,魔族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江南郡。

灵耀认真地道:“少主有所不知,当年主上最后一次露面,便是在这江南郡,因此一直有谣言说,主上在江南郡留下了许多宝藏。”

他顿了顿,正色道:“根据我们的调查,发现这个谣言有可能是真的。主上与战神大人恩爱非常,主上的武器寻龙戟,是用战神大人的龙骨做的,乃是绝世无双的神兵利器,根据我们的猜测,寻龙戟大概率被主上留在了江南郡。”

乌兰塔接话,皱着眉道:“但不知魔族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大肆发兵攻打江南郡,想要先一步夺得寻龙戟。”

灵耀严肃道:“他们未必知道寻龙戟,也许,江南郡还有连我们也没查到的东西。”

封玉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想必魔族还会卷土重来,你们留一个在江南郡待命,若有魔族来犯,直接打回去。若是真有寻龙戟的消息……告诉我,我来取。”

乌兰塔立刻单膝跪下,抱拳道:“属下怎能让少主出入这等危险之地!少主请放心,若真有寻龙戟的消息,属下必排除艰难万险,为少主奉上宝戟。”

封玉未予置评。

思绪收回,封玉看向手里已经冷掉的茶,心想,算算时间,灵耀该到江南郡了,有他在,江南郡的形势应当不用担心了。

胡九清纠结道:“频繁插手凡间事宜,是会引来天雷的,而且还会影响凡人命数,万一……万一本来是好的,被我影响成差的了怎么办啊。”

她没忘压低声音,旁边的几人均未注意到她说话。

封玉道:“只要不改变既定结局,就不会。”

胡九清托着腮,长吁一口气,苦恼道:“但问题是我不知道既定结局是什么,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想来只有阎王才知道。”

封玉安抚道:“虽然你觉得那位吴将军又问题,但我观他虽面相不善,心底却是良善的,所做之事也都是为民请愿,应当不是个坏人。而且他既有退敌本事,便不会吝啬,当会拿出来用,若清清实在纠结不定,不若再等几天,观望一下事态发展。”

“若江南郡真的撑不下去了,再去也不迟。”

胡九清慢慢地点头,还在走神状态:“嗯……”

……

不出封玉所料,灵耀和乌兰塔去了江南郡后,果然扭转了颓败局势,再次帮人族取得了胜利。

于是胡九清卸下心头大石,高高兴兴地和封玉继续北上了。

在度过兴江后,两人来到了大兴王朝的都城,兴澄都。

胡九清第一个去参观的地方就是皇宫。

她绕着皇宫走了一圈,遗憾道:“可惜不能进去逛一圈。”

封玉温声说:“等李敏安他们回来了,你就可以以拜访公主的名义进去玩儿了。若你等不及,其实我们现在就可以进去玩。”

胡九清摇头:“还是算了,等他们回来吧。”

她瞅了眼朱红色的宫墙,好奇道:“我还挺好奇人族的皇宫里面是怎样的。”

侍卫持刀站在宫门口,大马金刀地立着,看都不看二人,表情严肃如石雕。

胡九清拉着封玉转身离开:“走走走,去别的地方逛逛去,我六哥说兴澄都的椰子鸡特别香,阿玉,我们尝尝去!”

封玉含笑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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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个月,帝后和皇子公主都回来了。

胡九清兴冲冲地拉着封玉前去拜访,没想到还未靠近皇宫,便看到整座皇宫都被一座半透明的罩子罩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胡九清茫然道。

封玉定睛看了几眼,难得不确定地道:“唔……定海福罩?”

胡九清更茫然了。

封玉解释道:“就是人们为了祈福,请仙门的人来布置的一种阵法,阵法成了以后,就会出现这种半透明护罩。很久之前,我爹在凡间的庙宇就被这样祈福过。我想想……那时候应该是他刚带领天兵打完一场以少胜多的大胜仗的时候。”

胡九清还是不太懂:“那为什么要在皇宫弄这个?”

封玉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迟疑道:“……也许,这不是祈福罩,布置阵法的人学术不精,布错了,导致这个变成了截然相反的一种阵……”

截然相反?那不就是……招祸罩?!

胡九清一惊,立刻抓住封玉衣袖,道:“那我们得赶紧去救人啊!”

这种凡人布的阵法一般奈何不了仙,更被说神力在仙之上的神了。

胡九清不假思索地就往皇宫冲去,她的朋友还在里面呢。

封玉无奈地跟了上去。

刚踏进去,一头由怨气构成的凶兽就怒吼着朝他们扑过来。

封玉眼中冷光一闪,手中陡然出现一把长剑,横扫出一道剑风,狠狠斩在怨气凶兽上,劈的它当场烟消云散。

胡九清神色凝重道:“看来这座美丽的牢笼里冤死了不少魂魄,甚至可能有的魂魄一直被拘在这里不得超生,日复一日,变成了绝凶的恶鬼。”

不然不会一进来就有这么凶的怨气兽来袭击他们,不看是谁,凡是活物,一律会被攻击。

远处断断续续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还有着噼里啪啦的刀剑碰撞声,怕是已经有人神智被怨气入侵,失去理智,开始敌我不分了。

胡九清神色严肃:“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阵眼。”

封玉道:“我来看看。”

他双腿并拢,瞬息之间便化为一条足有四个他那么粗.壮的蛇.尾,尾尖一点地,便撑着他浮上高空,以最佳的视野寻找着被藏匿起来的阵眼。

封玉眼尖,脑子转的飞快,迅速浏览宫内,很快就锁定了一处正爆发着激烈战斗的一处,道:“找到了!”

他尾巴迅速弯下来,朝胡九清伸出手,道:“清清上来,我带你去,速度更快些。”

他在陆地上的游行速度是要快于小狐狸的。

胡九清嗯了一声,化为原型,只收敛了尾巴条数,安心窝在封玉怀里,听着耳畔呼啸的风声,乘坐着风驰电掣的大黑蛇工具车,转眼间就来到了阵眼所在处。

在即将到达时,二人不约而同化为人形,轻巧落地,往前冲去,拿着武器加入了混战的几波人里。

里面打的最凶的是一个面容英气的女子,年约三十,凤眼上挑,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又来两个找死的。”

胡九清看着被她护在身后的帝后,解释道:“不是,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皇帝看清了她的脸,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显然是在拼命回忆到底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人,皇后则是先一步认出来,对着女子喊道:“启沅仙君,这二位和叛党确实不是一路人,是来帮我们的!”

启沅,也就是女子迅速看了胡九清和封玉一眼,惜字如金:“好。”

胡九清加入到战局里,一边把逼近小公主的凶兽砍散,一边道:“敏敏,你最近的运势也太差了些,怎么净遇到这些危险的事。”

段麟胥紧紧跟在敏安身边,又要应付敌人,又要应付凶兽,实在分不出精力关注新来的两人。

敏安紧跟着段麟胥的步伐,没有拖他后腿。

闻言,她快速回答道:“早有所料,只是没想到三皇兄会这么等不及。”

胡九清点了下头,目光锁定不远处的一片荷塘,眼睛一亮,道:“阿玉,阵眼被他们藏在池子里了!”

封玉立刻朝着池塘跃去。

黑衣人闻言攻势更加凶猛,不管落在自己身上的攻击,只一味阻拦着几人的去路,一时之间,除了提早一步离开的封玉,剩下几人竟都没能脱开身。

启沅是要护着帝后,所以束手束脚,段麟胥是护着公主,而胡九清,则是帮护着李珏生。

侍卫们被凶兽缠的紧紧的,不来添乱就已是大幸,帝后早已不指望他们能上来帮忙。

场上还在与黑衣人和凶兽缠斗的只剩启沅、段麟胥、胡九清、李珏生和侍卫统领。

封玉在接近荷塘时,眼前忽然波纹**漾,他立刻一个闪身,避开了前方的空气,只见刚刚出现波动的地方凭空裂开一道黑缝,一个又一个半虚幻的魂影从中飘出,眼瞳猩红,没有一丝眼白,双手指甲尖利,脸上留着两行血泪,桀桀怪笑着,笑声似哭似笑,嗓音粗嘎,听的人毛骨悚然。

皇帝惊悚道:“那是什么东西?!”

启沅分神看了眼,冷声道:“那就要问您自己了,皇宫中多了这么多不干不净的东西,陛下一点都没发现吗?”

皇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奈何现在全靠启沅保护,连呵斥都不敢,只能咬牙咽下了这口闷气。

厉鬼越来越多,一个个身上覆着浓到几乎变成实质的怨气,尖叫着,哭闹着,吵得人耳膜生疼。

封玉厌恶地皱了皱眉,手掌一挥,手指间便夹着一道道涂着朱砂的黄符,他眼神一凌,手指横扫出去,便把黄符散出去,每一张都准确无误地贴在了一个厉鬼的身上。

被黄符贴到的厉鬼纷纷惨叫,叫声尖利刺耳,听的封玉频频皱眉,忍不住又给它们加了一个禁言黄符套餐。

厉鬼们瞬间熄了声,宛如在上演一出残酷的默剧,只能看到厉鬼张大的嘴巴与黑红的舌尖。

封玉眼都不眨地手臂一挥,带起的袖风吹到厉鬼身上时,竟像是火溅到它们身上,而黄符就是油,轰的一下火起,把这些凶恶至极的厉鬼烧了个干干净净,再不能作怪。

帝后瞪大了眼睛,连启沅也忍不住目光奇异地看了封玉一眼。

她顺便看了眼封玉散出的那些黄符,看清的瞬间,瞳孔骤缩,连手下动作都慢了一拍,被刺客一剑刺中肩膀,疼痛唤回理智,启沅咬着牙,用掌风和灵力击退刺客,一边继续迎敌,一边往自己肩上拍了一个止血的黄符。

细看的话,这枚黄符和封玉散出的竟有微弱相似,有些地方的笔画走向简直一模一样。

封玉处理完那些厉鬼后,再没有谁能来阻挡他,他跃入水中,灵活地朝着池塘下的某一点游去。

他的水性极好,连避水诀都不用,就可以在水下自由呼吸,水压对他来说几乎也相当于没有。

他轻轻松松地来到那处污泥前,从里面挖出一颗布满黑纹的莹白鹅卵石,手中一用力,便捏碎了这颗石头。

在石头碎成齑粉的刹那,整座皇宫的地面都剧烈震颤起来,帝后等凡人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多亏其他人伸手扶了一把才稳住。

与此同时,地面、空中还存在的、昂首咆哮的凶兽们身形俱都慢慢变为透明,在几乎完全透明的瞬间,身躯骤然爆开,化作一串串细碎星点散在空中。

厉鬼消失了,凶兽也消失了,被怨气侵占神智的侍卫们瞬间失去意识昏倒在地,刀剑砸地的声音陆续响起。

场上还剩的敌人只有死的死、伤的伤的刺客。

还有作战能力的侍卫纷纷握紧刀剑,从四面八方包抄上前,堵死了刺客离开的后路。

皇帝挺直腰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面子,怒道:“给朕把这些叛党抓住!”

侍卫领命:“是!”

……

在侍卫和刺客颤抖时,胡九清跑去荷塘边,给刚从水里出来的封玉烘干身上的水。

封玉虽然有手有灵力,但是还是湿漉漉地出来,湿漉漉地上岸,美滋滋地等着胡小九来关心他。

胡九清替封玉烘干身上的水,把湿漉漉的玉变成清爽爽的玉后,成就感倍增,拉着他起身,往人群聚集处走。

封玉乖乖跟在她身后。

不远处的段麟胥正好是正对他们的,凑巧看见这一幕,给公主理完鬓角碎发后,迟疑着道:“封仙君和胡仙君……是道侣么?”

敏安看着他,笑着小声道:“连你这根呆木头都发现了。”

段麟胥小麦色的脸庞上露出不解,然后慢慢染上了一点红。

敏安看着他笑,没再说话。

胡九清看着两人的动作,尤其是将军为公主理鬓角时,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她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乍然醒悟:这个动作氛围怎么和她给阿玉烘水时这么像!

她转头看向封玉,封玉乖巧地回望她,目光纯良,眼神是纯然的信赖。

胡九清拍了拍脑壳,心想大概是被敏敏带偏了思路,得赶紧忘掉这件事才行。

机智的胡小九想了想,一拍大腿就做下决定,果断把相关记忆给清空了。

清空完毕后,心里舒坦很多,虽然脑子骤然变空有点不习惯,但总体还在适应范围之内。

胡小九晃晃脑袋,又开心起来了。

无事一身轻的感觉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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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侍卫们尽力了,但还是没能抓到活的刺客,这些刺客都是不知被何人驯养的死士,见逃不过,免不了被抓的命运,一个个咬.毒.自.杀,只留了尸体给皇帝。

皇帝怒不可遏,下令严查。

知道这件事时,胡九清正在亭子里和敏安喝茶吃点心。

胡九清咬了一口荷花酥,好奇道:“敏敏,你那天说三皇兄等不及,具体是怎么回事啊?”

周围只有封玉和敏安的侍女,最近的外人——侍卫被支开,在几丈之外,听不到他们说话,因此胡九清问的很是放心大胆。

敏安吃了颗葡萄,叹了口气,道:“皇室阴私罢了,我的几个皇兄,都对父皇的那把椅子虎视眈眈。”

胡九清:“皇帝还没有立储吗?”

她看着那皇帝年纪已经挺大了,根据面相来看,怕是活不了太久了,竟然还没有立下太子么?

敏安犹豫了下,才对着胡九清招招手,小声说:“九九,你千万不要往外说喔。”

胡九清郑重地点点头。

于是敏安小声说:“父皇的皇位……来的不是特别正统,当年的太子其实不是父皇。听说当年……宫里死了很多人。”

封玉目光一顿,想起那些死状凄惨的厉鬼。

敏安叹了口气,继续道:“而且父皇很迷恋权势,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放权,所以要我说啊,皇兄们打的再激烈都不管用,首先父皇要放权,他们才打的有意义。”

胡九清点头:“确实。”

就在她们聊得上头时,远处传来通禀声:“公主殿下,启沅仙君前来拜会。”

敏安诧异扭头:“诶?启沅仙君?快请进!”

说完,她心道,这位仙君怎么来找她了,这可是半只脚踏入仙界的大人物,怎么会来找她一个普普通通的皇族公主?

封玉连眼角余光都没给启沅,还在专心给胡九清剥柚子。

启沅加入谈话后,场面肉眼可见地冷了很多,仿佛是家长加入小朋友聊天,让场面变得寡淡无味起来。

加之启沅,明显心不在焉,虽然是和大家一齐闲聊,但视线无意中扫过封玉好几次。

胡九清忍不住给封玉传音入密:“阿玉,你认识这位启沅仙君么?”

封玉淡淡道:“只知道她是悬壶派的掌门。”

胡九清惊讶道:“她看起来最多三十岁,没想到竟然已经是一个大门派的掌门了。”、

封玉:“看着年轻而已,修仙之人和凡人是不一样的,就如你我,实际年龄比表面年龄大了许多。她也一样,我估计她已经百岁了。”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胡九清装作不经意地打量了一下启沅,道:“是因为她的寿数么?”

封玉:“嗯。修仙之人的寿命普遍比凡人长,尤其是启沅这样的,更应该比普通人长的多。”

胡九清接口:“但是她只剩下几十年的寿命了,按理来说,这不应该。”

封玉:“确实如此。”

“也许她身上有什么秘密。”

在敏安的笑快要挂不住的时候,启沅终于从飘飘忽忽的走神状态中脱身,礼貌而客气地和几人道别后,离开了凉亭。

封玉难得抬眼看了下她的背影。

他觉得,这位仙君,似乎是朝他来的。

……

封玉的预感果然没错。

几日后,封玉和胡九清在花园里闲逛时,遇到了独身一人的启沅仙君,她竟还没走。

见到两人后,她不避反上,客气道:“我一见封小友,便觉一见如故,仿佛曾经见过似的,不知可否邀封小友一聚?”

封玉冷淡道:“聚就不用了,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启沅看了眼胡九清。

封玉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道:“清清与我是一体的,若你接受不了,那我们就没有交谈的必要了。”

启沅深吸一口气,苦笑道:“好吧。”

她看向封玉垂在身侧的手,仿佛那里还夹着黄符一样,一字一句缓缓问道:“我只是想问问,封小友前几日所用的黄符……是何人给你的?”

封玉不冷不淡地回答:“我自己画的。”

启沅眼里的光灭了一些,但还是执着地问:“可否再请问一句,是何人教你所画?”

启沅忍不住上前一步,不知是不是日光的反射和胡九清的错觉,她觉得,这位仙君眼里好像蕴出了点泪花。

启沅尽量保持镇定,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抖,充满希冀地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晋瞻的男人?”

“他喜欢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裳,手里总喜欢拿着一枝花枝,喜欢喝酒,喜欢笑,喜欢看夕阳。”

“你……你们,有没有见过他?”

胡九清惊讶道:“你说的是同悲道人么?”

启沅愣在当场,喃喃重复了一遍:“……同悲道人?”

她知道这个人,但从未把他和晋瞻联系在一起,在她眼中,晋瞻永远是那个骄傲恣意的天之骄子,而不是落魄衰败的被贬谪仙。

胡九清说:“你说的这个人,和以前的同悲道人好像啊。”

封玉难得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启沅,沉声道:“教我画符的,就是同悲道人,你应当听说过他的名号。”

甚至……有可能在某个转身的街角,和他擦身而过。

启沅的确遇见过同悲道人,不过当时那人穿着松松垮垮的灰袍,一转身便消失在了拐角处,而她当时在执行任务,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和他错身而过,去往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启沅捂住眼睛,似是想要遮掩自己狼狈情态,低声道:“我知道了……谢谢……多谢二位。”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放下手,露出红红的眼眶,强笑着问:“那你们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么?”

胡九清谨慎地问道:“冒昧询问一下,仙君是他的什么人?”

启沅笑了笑,目光放空,像是在回忆,慢慢地,她低声说:“我是他的唯一的弟子,已经找了他很久很久。”

胡九清直觉事情不是这样简单,但启沅看起来并不想多说。

封玉则是干脆地回绝了:“如果他愿意被你找到,在你们第一次相遇时,他就该和你相认了。但他没有。”

“所以,恕我拒绝,不能向你透露他的位置。”

胡九清皱了皱眉,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吱声。

启沅身形晃了一下,才低声道:“多谢……”

她脚步漂浮地离开了。

胡九清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有些不忍,问道:“同悲道人有向你提起过她么?”

封玉缓慢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有。”

胡九清唏嘘了下,忽然抱紧封玉,道:“如果有一天你不见了,我也肯定会一直找你的。”

她抬起头,乌黑的眼眸直勾勾地注视着封玉,问道:“如果我们遇见了,你会不认我么?”

封玉回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不会。”

因为我舍不得。

仿佛是立誓般,封玉缓慢地、一字一句地道:“即使有一天,我们被迫分开,我也永远不会让你来找我,我会永远待在你一转身、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除非死,不然封玉永远不会离开胡九清。

胡九清闻言,放下心来,松开封玉,对他扬起灿烂笑脸:“嗯,我相信你!”

正如我相信你不会再犯下如前世一般的错,走上如前世一般的路,我也相信你对我的心意。

赤诚热烈,永远不变。

作者有话说:

本章包含零点更新,晚安宝贝萌!元宵节快乐喔,祝大家健康顺遂!ovo

没有刀没有刀,起码这一世没有刀,甜宠文,信我!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