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九点, 京市灯火辉煌。

市中心一家新开的高层露天酒吧,霓虹闪烁,音浪起伏。

作为这家club的主理人,闻祁元心情颇好地往卡座中间一座, 自顾自撞了下景煜屹手里的玻璃杯, “怎么样, 我这地儿是不是还行。”

他们坐在视野最好的位置, 180°环形大露台的中央,抬眼便能俯瞰京市繁华夜色。

被他碰杯的男人心情不佳, 他仰头灌了口酒,脸部线条流畅锋锐,利落分明。

即便面对好友的搭话,景煜屹语气也隐隐透着不快, “比爷家里差了点儿。”

“那是,”带着半框银边眼镜的男人微微一笑, **语调与他矜贵斯文的气质不大相符, “怎么比得过您家那270°的。”

一提到这儿, 景煜屹带着点躁撂下玻璃杯, 半晌没吱声。

他就不明白了, 凭他家那条件, 六米挑高复式、专用入户电梯、270°环形露台、全屋定制精装、离如艺坊五分钟路程……

怎么就因为他那半吊子水平的告白,被人家小姑娘推到千里之外去了。

早知道完璧如这么在意这个,他干脆闭上这张嘴, 好好收下之前那张“朋友卡”。

好歹也能在人家边上不受她防备地待着。

闻祁元丝毫不忌惮他的脾气, 温声笑, “你不是说最后, 人家留下来了么。”

景煜屹不耐地嗯了声, 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完璧如大概是从没见过他那副阵势,红着脸看了他半晌,呆呆地说不出话。

意识到女孩的态度松动,他终于坐下来,错开她清亮无辜的眸光,轻飘飘开口。

“留这儿呗,要是在外边儿遇到危险,爷还更担心。”

“至少,给那姓秦的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跟到我家门口。”

眼见着完璧如纠结半晌,马上要说出口的推脱,他又补充,“也别顾虑了。首先,爷们就是爷们,我不会故意动手动脚,做出什么事儿在这欺负了你。”

“再者,又不是不收你钱,”他又回到原本吊儿郎当的样子,“鉴于我正在追你,价格好说,就是得麻烦你帮我暖暖房子。”

他说得坦然,语气却不像追人的那个。

完璧如红着脸,听到最后,瞳仁倏地放大,不自然地发问,“暖房……子?”

“诶,不是别的意思啊,”他失笑,生怕刚立的“正直爷们”人设轰然倒塌,接过话解释,“我平常忙,屋里怪冷清。”

这句话直接导致景煜屹接连几天没回家。

特意给完璧如一个适应的空间。

获悉一二的闻祁元很不客气地笑,“没出息。”

“我瞧您平常也忙不到这种程度吧?”他勾着唇,戳穿道,“为了让人留下来,还真是什么谎都能撒。”

景煜屹没心思搭理他的调侃,侧着头吹了会儿风,试图压住心底的燥,烟瘾又开始犯。

他从桌上的烟盒里摸出根烟,却全身上下没找到点火的。

轻啧一声,才想起自己最近为了戒抽烟的毛病,已经很久没有随身带火机了。

闻祁元不见外地从他烟盒里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又把手中的金属火机扔到他怀里,“拿着。”

景煜屹不偏不倚单手接住,却没点,只是视线瞥到打字的闻祁元,突然撞了撞他胳膊。

漫不经心开口问,“哥们,你和林家千金怎么好上的。”

闻祁元抬眼的时候,面上还凝固着因为聊天而带来的笑意,没多做思考就得意道,“凭我的魅力,当然是一步到位。”

“放屁,一步到位是特么的先领证,”景煜屹轻嗤,“你赖在人姑娘家里不走算什么爷们。”

闻祁元端着杯酒晃了晃,不甘示弱,“那也是本事。”

“怎么,你还愁怎么追姑娘?”他端着最规矩的笑,食指指节推了推镜框,话里却藏着戏谑,“咱们景二爷——直接去色. 诱啊。”

景煜屹没好气地扯了扯嘴角,一包烟盒利落地砸到他身上,低声骂,“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说正经的,”他把开玩笑的语气收敛了些,手搭在后颈处,小幅度动了动脖子,沉出一口气,“也不是故意装忙骗她,明儿确实还得去沪城跟进个项目。”

“去呗,我最近给秦斯铭挖了几个坑,这孙子一时半会儿钻不了你的空。”

闻祁元没继续怼他了,突然收起手机,掀眼看向身边说话的男人。

景煜屹迎着夜风远眺,单手把玩打火机,反复开盖又反复合上,“啪嗒”声响不断。

烟却还是没点。

闻祁元看不过,突然起了点心思,清了清嗓子,“不过,我给你寄了东西来着。”

“完小姐不是在你家,到时候让她帮忙收一下。”

景煜屹没多问,只是点点头,“行。”

-

时值仲春,万物渐次复苏。

北回归线以北的国境也彻底脱离寒冷闭藏的冬季,辽阔大地上岸柳青青,一片草长莺飞的勃发光景。

完璧如正是在这样的时节,搬进了景煜屹的公寓里。

他逐步瓦解她心中防备,以至于到了最后,她确实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他。

不知是特意还是凑巧,景煜屹这几天真的鲜少回来。

完璧如从早到晚见不到他人,独自熟悉着偌大的公寓,拘谨和无措慢慢消散,很快适应了新环境。

此刻,她刚刚结束一天的营业,从如艺坊回到泓景E座。

路过一楼前台的时候被人叫住,说是有快递。

她瞟了一眼,是景煜屹的名字。

朝前台小姐姐道了声谢,便抱着快递盒上电梯。

想来还是得和景煜屹说一声,进了门后,完璧如打开了微信对话框。

最近几天,景煜屹不在家的时候,他们偶尔会用社交软件联系。

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告白,完璧如暂时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但景煜屹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也没因他口中地“追你”,刻意做出什么夸张的举动。

稍微让她自在了些。

说话的语气也和往常一样。

关心中夹带着戏谑,**中又沾着点正经。

似乎并不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什么转变。

她对着聊天框走神的半晌,对面刚好发过来一条消息。

「闻祁元寄了俩摆件过来,你帮我收一下,完了以后自己留一个。」

虽然很疑惑男生之间竟然还有这种习惯,完璧如还是乖顺应了下来,「行。」

也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她又发过去,「你记得帮我谢谢他。」

景煜屹吊儿郎当开口逗她。

「他说这是庆祝你入住。」

「给咱随的礼。」

随礼。

完璧如:「……」

眼见着他又开始乱开玩笑,完璧如直接装死。

干脆当做没看见,不回复他了。

景煜屹也不嫌尴尬,很自然地展开下一个话题。

「我今晚从沪城回来,可能会吵到你。」

「尽量动静小点。」

完璧如这才答,「不用,你随意。」

「我说不定那时候还没睡。」

他们两个人的聊天内容无非就是关于这间公寓,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结束对话后,完璧如把闻祁元的快递盒拆开。

两个烛台造型的摆件,一个灰黑,一个奶白。

她还没进过景煜屹的房间,只好把灰黑色的先放在他书房的办公桌上。

而奶白的那个则留给了自己。

这应该不仅仅是个简单的摆件,在底端的位置还有几个隐秘的按钮,看起来是个香薰灯。

她胡乱地鼓捣了一下,果然触发到了一个开关,烛台摆件的上端开始亮起明黄色的火光,倒还真像个正燃烧的蜡烛。

她搁置在了自己的床头,索性当个小夜灯。

收拾完这个快递,完璧如随便给自己弄了点吃的,刷会儿手机,很快就去洗澡了。

分手以来,除了喝醉当天,她几乎没有大哭大闹,也很少在外面表露出伤心情绪。

只有自己心里清楚,平常能够轻易让它愉快的事情,她已经很难提起兴致了。

故而在最近这段时间,完璧如每天都会化妆,同时也很注重饰品搭配等等。

她用最好的样子面对生活,试图通过这点小细节取悦自己。

所以也尽量享受着卸妆、洗澡、护肤的所有步骤。

等她最后从浴室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过了。

她一边敷着面膜,一边把洗好的衣物晾在房间外的阳台上。

阳台处于露台的东南角,是景煜屹特定为她划分的晾晒区域,并且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不会过来。

不用他这样说,完璧如也很放心他的人品。

所以洗完澡在家,她穿得很随意,贴身衣物也大大咧咧挂在晾衣架上。

今夜月明星稀,环绕露台的灯带安静亮着,空气清新好闻。

完璧如晾完衣服后,独自趴在栏杆边儿吹了会儿风。

等时间差不多了,这才重新回到房间。

床头的烛台灯被她加了些香薰,点燃打开,整个房间散布着迷人的玫瑰麝香,暖黄的一隅烛光添了点温暖的气息。

完璧如闭上眼,小心翼翼掀起脸上的冰丝面膜。

再睁开眼,却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她大脑一片空白,僵硬地坐在梳妆台前,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而面前的方形大镜中,只能看到身后床头柜上,烛台摆件上跃动的明光烛光。

她很快意识到——

房间的灯莫名其妙地关了。

完璧如自认是个没什么胆量的人,此刻强撑着保持镇定,往窗外露台看去,想探寻是不是因为公寓停了电。

而很明显,外面的一圈灯带还是亮着的。

“……”

诡异的沉默开始蔓延。

自己烟粉色的蕾丝内衣裤还挂在晾衣架上,被风吹起来轻飘飘地晃。

在现在这种黑暗环境下,说实话有些吓人。

她心惊肉跳,此刻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一边咬紧下唇,告诉自己不要慌,可能只是房间的灯坏了,一边哆哆嗦嗦摸着桌面上的手机,想要打开手电筒一探究竟。

下一秒——

没有任何声响、预兆,房间的吊灯再次亮起,周身通亮。

很明显,灯没坏。

而镜中的自己表情呆滞,手上还挂着一块面膜,乍一看还以为是张面具。

“啊啊啊!”

完璧如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吓了一跳,猛然把面膜甩了出去,胡乱操控手机想要开锁。

奈何手上还剩着面膜的精华,黏糊稠密,指纹解锁毫无作用,她试密码就弄错了三遍。

第四遍,成功打开。

完璧如呼吸都快要停住,正好看到景煜屹前三分钟发过来的说快回来了的信息,二话不说拨了个通话过去。

刚惊魂未定地把电话贴在耳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与此同时,灯光再灭,陷入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嘟”声漫长地在耳边响起,恐惧和害怕疯狂滋长。

她颤抖到失力,手机“咚”地一声砸向地面,所有的声响离她远去,一颗心快要蹦到嗓子眼。

很快,“砰”的一声传来,门突然开了。

“什么声儿,你还没睡?”

完璧如肩膀一抖,看清来人,泪花七零八碎挂在脸上。

她突然跑过去,扑到景煜屹怀里低声哭诉,“你家有鬼,我要吓死了呜呜呜……”

事发突然,刚进门的男人浑身一僵,温香软玉主动入怀,除了莫大的惊喜之外他还有些惶恐。

他极其不自然地轻拍她的背部,还没问清楚事情经过,完璧如的呜咽声又接着响起。

“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我、我还以为今晚要在这一命呜呼了……”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怀里的姑娘,哑声解释,“占线了。”

担心她不信,景煜屹还特意把手机摆在她面前看。

屏幕上赫然是“闻祁元通话中”几个大字。

对面的声音正好在这时候靠谱地传来,让他话里的可信度更高。

就是内容有些出乎意料——

“对了景二,我那随礼是个红外线遥控,能控制开关的。”

“我把操作说明发给你了吧?”

“你们记得照着操作一下,免得按到了什么不该按的键……”

“……”

怀中女孩的哭声停止。

搭在她背上的手,这一刻突然显得不合时宜。

小姑娘大概是刚洗完澡,隔着一层单薄的棉质睡衣,与他相异的体温也就无比清晰地传导过来。

她身上还散着他熟悉的玫瑰香,在这过于贴近的距离中,争先恐后钻进他的鼻腔。

一时让人有些心猿意马。

景煜屹觉得自己要完了。

他大爷的,怎么才刚立了个正直爷们人设。

就被闻祁元这玩意儿三句话给搞崩了。

作者有话说:

三句话,让我兄弟和他媳妇儿加快进展:-D

闻祁元:色/诱了吗?

景二:谢谢,我可去你的。

芜湖,稍微修改了一下,某两个字被口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