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完璧如第一次以这么奇葩的方式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甚至觉得, 自己的脚趾接到了一项史无前例的浩大工程,要是再在这儿待下去,掘地三尺这种词都成了她的量身定制,干脆直接顶替挖掘机去工地里工作得了。

而台上的吴珉柔的脸色更差。

即便心里一清二楚众人看热闹的心思, 她还是得强颜欢笑, 端着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继续这场订婚仪式。

她看了眼司仪, 暗自递了个眼神过去,示意他赶紧说一点补救的话。

身边司仪心领神会, 额间已经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都快把手里的卡片捏烂了。

头一回见到这么不配合的新郎官,他不要这脸他还要啊。

妈的, 就不该因为酬劳高而接下这场主持,他待在这儿都嫌晦气, 今天绝对是他职业生涯中的最大败笔。

司仪牵强地开始帮秦斯铭打圆场, 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话, 总算在秦斯铭口中听到了正确的名字。

他终于松口气, 不由打起百分之两百的精神, 生怕这儿新郎再闹出什么让他难办的幺蛾子。

一场仪式下来, 阎逍嗤笑着点评,“这司仪职业素养还挺高,要我早他妈撂挑子不干了。”

身边有人附和, “这新娘的心理素质不是更好, 竟然没直接给秦斯铭甩一个耳刮子。”

“不过刚刚二哥是真帅啊, 要我媳妇儿这么被人惦记, 我早给气死了。”

“行了, 别讲了,没见着咱屹哥脸臭着么,再多说点秦斯铭估计真得遭顿打了。”

……

对于他们嘲讽秦斯铭的话,完璧如深以为意,早知道发生这么晦气的事情,她就本本分分待在家睡觉,不凑这个热闹了。

幸好这么煎熬的宴会也终于结束,她小心翼翼看了眼旁边景煜屹的脸色,安抚性地晃了晃他的手,“咱们回去吧,你去门口等我会儿,我去个洗手间马上出来。”

他看过来一眼,“我在洗手间外等你。”

“不用。”完璧如连声拒绝,“这儿人多嘴杂,免得听到些不好听的话,你直接上车嘛,反正马上就回家了。”

景煜屹这才没坚持下去,“行。”

-

宴会还没结束的时候,很多人就陆陆续续离场了,现在这个时候,洗手间的人也很少,基本不用等位。

完璧如上完厕所出来之后,洗手池都空无一人。

她洗了个手,又从包包里翻出粉饼和口红补妆。

正专心致志手上的动作,耳边猝不及防传来一个声音。

“璧如。”

男人熟稔亲昵的称呼让完璧如感到一阵恶寒,补妆的动作顿时停住,稍稍抬眼,在面前的复古椭圆大镜中,正好对上秦斯铭的眼。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眉毛不耐地蹙起。

刚刚在台上魂不守舍的男人,此刻近看更加滑稽。

右脸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估计是被吴珉柔下场之后甩过来的。

真逗。

完璧如没应他的话,不想和这种男人再产生什么交集,干脆结束手里的动作,一言不发打算往外走。

秦斯铭迈开步子拦住她的道,言辞是从未有过的卑微和恳切,“璧如,我们聊聊行吗?我绝对不缠着你了,我就想最后和你说几句话……”

“不用了。”她果断地拒绝,连一个假模假样的微笑都懒得施舍,语气冷冰冰的,“我们之间没什么好交流的,能让让?”

秦斯铭执着不舍,挡在她面前的身子不肯动一下,“别这样,我们好歹也有这么多年的情分,爷爷肯定也不希望我们闹成现在这个局面,对吧?”

他这种道德绑架的路数已经不知道使了多少次了,完璧如被嚷得脑仁疼。

“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要不是还顾及爷爷的情面,我今天来都不会来,更不会还像现在这样,能好言好语地和你说话。”

她语气加重了些,“让开,听不懂人话?”

“璧如,就当最后一次,我是来和你……道歉的,”他顿了顿,补充,“真心和你道歉。”

秦斯铭看着她的眼睛,语气称得上有些低下,和他从前孤高自傲的气质截然不同。

听到“道歉”这两个字,完璧如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沉默两秒,最终冷冷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呵”。

当初的风雨夜,她一个人回秦家,不希求秦斯铭的解释,也不希求秦爷爷能为她做主,更不希求挽回这段一名不值的感情。

她独身和他对峙了这么久,索取的就是一个道歉,一个对她八年青春的道歉。

可秦斯铭没有。

他甚至没觉得自己身上有问题。

“现在知道做个人了?”完璧如冷漠地抬眸,那双清润圆亮的眼睛中没有任何情绪,“你真当我缺你这一句道歉?”

秦斯铭苦涩地勾了勾嘴角,还是继续开口。

“璧如,对不起。”

“像我这种借着异国的情况……出轨的,就应该在泥巴里烂一辈子。”

“……”

这句迟来的道歉终于落下。

完璧如心里却已经起不了半点波澜。

他说得很对。

但和她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完璧如没应声,蹙着眉深深地看他一眼,抬步要走。

而秦斯铭拉住她,似是还没有要放她离开的意思。

“……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终于怒不可遏,扬声质问。

秦斯铭沉默了片刻,突然自嘲地“呵”了声,轻轻笑了。

他也想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事已至此,他清楚他什么也挽回不了。

他罪有应得,要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和自己不喜欢的人捆绑一生。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得不到完璧如。

所以他想方设法,得让她记住他一辈子。

在漫长的沉默中,秦斯铭依然保持刚刚的姿势凝视着她。

那张印着一个巴掌印的脸稍稍侧过去,接着耸了下肩,带着一种不知所名的无奈,突然开口。

“我知道你还记恨我的所作所为。不管怎么样,能和你有过一段感情,我已经很开心了。”

“璧如,我这辈子做过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那场暴雨,在晔山救下你。”

“最后悔的,就是多年之后,亲手破坏了这段感情。”

“璧如,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以免景煜屹听到之后生你气。”

“希望你能够永远幸福,这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

这到底是什么绿茶语录?

话落的那一瞬间,完璧如终于有机会甩开他在自己手腕上的桎梏。

还没来得及吐槽,细小的风声在面前呼啸而过,接着是骨肉相撞的沉闷声响。

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言不发地向秦斯铭挥拳而去。

景煜屹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过来,速度快到完璧如只能捕捉到他的背影。

动作狠厉,丝毫不拖泥带水,一只手抓着秦斯铭的衣领,猛地把他往墙上摁,另一只手很快又是一拳。

面前的场景变化得猝不及防,完璧如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上前阻止。

发出痛苦□□的秦斯铭似乎也终于挣扎着想要反抗,奈何刚一出拳,很快就被景煜屹踹在了地下。

他狼狈地摔坐在地上,手撑在身后想要站起来,却尝试数次而使不上力。

鼻青脸肿的男人伸手擦拭嘴角渗出的鲜血,不断发出“嘶”的声响。

景煜屹冷漠地看着他,慢条斯理整理一下刚刚因为打他而弄乱的衣服。

他的语气阴沉,盛着怒意,字字句句都像是淬了寒冰,“真是大言不惭。”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成拳,似是在忍着没继续打下去。

刚刚的动作,明显是用了他十成十的力气,要是再严重点,秦斯铭估计今晚就得进ICU躺着了。

完璧如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煜屹。

就算是上次她被分手,一个人坐在大排档里被路边的混混揩油,景煜屹帮她把那几个人一一撂倒,也没见过他生气到这种程度。

她走上前,两只手尽可能包住他刚刚打人的那个拳头,有些心疼地吹吹,“疼不疼?”

都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景煜屹揍过去的那么几下,自己的手也该很疼吧。

完璧如心里泛酸,“别生气了,这种人不值得。”

接着又踮脚,试着抚平景煜屹眉间的褶皱。

而这种安慰却无济于事。

景煜屹愠怒不减,抬脚抵住秦斯铭的胸口,咬着牙,音色不快地吐出接下来的话。

“你到底怎么有脸,说出这么几句。”

他的音色带着反常的颤抖,低沉得吓人,说到一半冷哼了一声——

“当年,你要是上山找过她一次。”

“爷现在躺在这儿任你打。”

……

完璧如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那一刻,她倏然意识到,从始至终起了关键作用的某个节点,似乎和自己记忆中的迥然不同。

岁月的长河中,有一个真相被尘封了太多年,被掩埋了太多年。

完璧如呼吸变得有些艰难,猛然抬头看去,而景煜屹眼圈已经红得吓人。

-

回程路上景煜屹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任凭完璧如怎么好言好语哄着他,又或是牵牵他的手、抱抱他的腰,他也一声不吭地看着车窗外的流动的景色。

这种无声的氛围一直延续到他们进了泓景E座的大门,上了电梯,用指纹解锁按开家里的密码。

门被打开,她跟着景煜屹进去,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继续哄他,男人有力的手突然扣上她的腰肢。

接着一带,轻而易举地把她提起来按在身后的门上。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都悬了空,下意识地攀上了他的脖颈保证自己不掉下去。

而双脚离地,细长的黑色高跟鞋要掉不掉地勾在自己的足尖,完璧如苦恼地低头看一眼,犹豫着甩开还是让他把自己放下来重新穿上。

“景煜屹……”

开口刚刚叫出他的名字,景煜屹突然欺身而下,精准又蛮横地吻上她的唇,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霸道。

他直白地**,勾着她的舌尖,咬着她的下唇,比以往任意一次都要凶狠、暴戾,神色就像下一秒要把她拆穿入腹。

完璧如瞬间被夺了呼吸,艰难地仰着头迎合他的吻。

足尖摇摇欲坠的高跟鞋已经在慌乱中落了地,她身上没有能够依附的着力点,只能紧了紧搂住他脖子的手。

半晌,又抬起细长白皙的腿,不自在地圈在他的腰间。

这一动作似乎很好地取悦到了男人。

交缠的吻中,景煜屹在某一刻撤离下来,喉间溢出一声很低的、沾着情.欲色彩的闷哼,在完璧如还没来得及顺利呼吸的时候,又猛然再次压上去,不算温柔地掠夺着她的城池。

他们之间的气息在不断攀升的温度中丝丝缕缕地交缠着。

完璧如被吻得意乱情迷,在终于重获呼吸的那一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之前在洗手间补过一遍的口红已经被乱七八糟地蹭了出去,而她的唇瓣仍然鲜红,娇艳欲滴,沾着不知是谁的水渍。

她对景煜屹这样粗暴的吻很不适应,却在结束以后,还是尚有一丝理智地重新亲亲他。

小心翼翼,又带着十足的珍视。

她大口呼吸着,“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还带着刚结束完激烈亲吻过后的娇媚,比平常嗲一点,听上去很乖。

景煜屹眸色微变,终于才恢复正常似的。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带着歉疚把人抱到自己的怀里,让她的着力点从身后冷硬的门板变成自己温热宽大的胸膛。

就这样抱着她,一路把完璧如带到沙发坐下。

而完璧如稍微变化姿势,坐上他的腿,等待接下来的回答。

景煜屹终于开口,“……为什么不叫我。”

“刚开始遇上秦斯铭的时候。”

完璧如眸中带着心疼,认真地看着他,音色很温柔,“我想着要自己解决的。”

她用额头蹭了蹭景煜屹,“我怕被别人看到,说些对景家不好的话。”

景煜屹嗓音微哑,“可是我会担心。”

她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自己在角落和秦斯铭谈话,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对不起嘛,我以后不会了。”完璧如像小猫一样在他怀里撒娇,一遍又一遍地安抚他,“你不要不开心,我以后不会这样的。”

看着景煜屹平直而没有一丝弧度的嘴角,她循序善诱地接着开口,“还有呢,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句话之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他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心照不宣地感受到,对方心里在想刚刚和秦斯铭打斗过后,那个没得到结果的真相。

晔山突如其来的那场暴雨,迷路的完璧如一个人缩在石壁里瑟瑟发抖。

那天晚上,冒着瓢泼大雨,探着泥泞山路找到她,一件一件踩着泥土把她背回去的,明明是景煜屹。

而他从前不知道,完璧如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会在这件事上被秦斯铭欺骗。

他以为,完璧如是因为其他原因而喜欢上秦斯铭的。

至少,也不应该,是这么荒谬的一个错误。

整整八年啊。

昏暗房间的沙发上,那个一米□□的大男人,突然在沉默中一言不发地红了眼眶。

他向来不对任何人示弱,没心没肺这么多年,从来没体会过现在这样的情绪。

男人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很低沉、喑哑,苦涩如茶,字字句句都透着无比的酸涩。

“不知道怎么说。”

“但是,真的很委屈。”

那份爱明明是属于他的。

凭什么被别人偷走。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呜呜,景二在这件事上,真的是有点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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