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满面阴笑的驯狼爪古杰为首,推桌而起的四个人真像是四头眼冒幽光的饿狼,冲向一待宰的小绵羊。半圆形包抄的阵势一围,气氛也愈加的紧张。楼上的食客纷纷会帐下楼,远处躲在柜台后的几个店伙心中叫苦。这都是惹不得的人王,一旦要打起来,他们是爽了,可造成的损失谁来赔呀?

四双怪眼彪圆,凶狠地瞪着段一刀,像要将他生吞活剥,凌厉的气势令人胆寒。

段一刀毫不在乎,泰然自若旁若无人,自斟自酌自得其乐,喝一碗酒,来口肉汁四溢的八宝箱笼肉,吃得十分写意,对三面包围的四个暴客视若无睹,似乎这四个身上暗藏要命家伙的暴客并不存在。

扮士子也好,扮仕绅也罢,要神似就必须沾上一些文味,文味以诗酒最为具体。

“叮叮叮……”段一刀一口喝干了大半碗酒,用筷子轻敲酒碗,碗发出有节拍的清鸣,相当悦耳。

“咳咳咳!”他轻咳了三声,装模作样清清喉咙,摇头开始配合击碗声,煞有介事开始吟诗。

“胸中磊落藏五兵,欲试无路空峥嵘;酒为旗鼓笔刀槊,势从天落银河倾。”他吟的是陆放翁诗《题醉中所作草画卷后》,“端溪石池浓作墨,烛光相射飞纵横;须臾收卷复把酒,如见万里烟尘清……”

“你再鬼嚎鬼叫。”被段一

刀无视的古杰登时就孽火直窜顶门,气急败坏的抓起手边的酒坛,声如狼嗥打断他的吟咏:“我泼你一身酒。”

“咦!你怎么了?”段一刀的筷子停在碗边,笑呵呵的问道:“我冲犯了你吗?”

“阁下你是明知故问还是不把我们巡缉营放在眼里?”古杰沉声问道,“错了。”段一刀虽然肤色难看,但是笑容可掬,“我不是明知故问,也不是无视你们,而是觉得各位在在下身上实在是lang费时间,也lang费精力,在下只是出于好奇才问问而已,难道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好奇的问一嘴也犯王法,逆天条吗?”

“不错,在酒楼这种公众场所,问了不该问的,阁下你有向军方人员打探机密的嫌疑,最好跟我们走一趟,否则……”

“否则如何?你们这些狗养的混蛋以为天老爷第一你们第二,吃定我了?”

他的话开始粗野得不带文味了,“我无知无觉的一头扎进城里来,没到半个时辰,就被你们这帮子杂碎堵截敲诈,前后我共花了金币两百多枚。他娘的狗杂种!你们这是要榨干我呢!老子出于自身的安全,打听点事儿也犯了天条王法了。去你娘的,看我是外地人好欺负是不是?”

“我不管你的事,阁下,我们只是执行公务。”古杰放下酒坛,十指关节咔咔爆响,

显然是在蓄力,周围三人也探手摸向了怀里,眼光不善。段一刀这番粗野的言语惹恼了他们。

“什么公务?”

“要带阁下你回去。”

“现在?你肯定要这么做么?”

“是的……”

“你他娘的去死吧!”

古杰大怒,手再次急抓酒坛。

段一刀手中筷子一伸,搭住了古杰的掌背,酒坛抓不起来了,似乎筷子重有千斤。

段一刀长身而起,左手食中二指,迅如电闪,夹住了古杰形如犀角的大鼻子,速度太快,以至于古杰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制住了,登时就被惊得张口结舌魂不附体。只要段一刀的手指稍微一动,他的朝天大鼻必定完蛋大吉。

“三位最好别动,否则他的鼻子必定不保……哎!对了,这才像话,老老实实的呆在那儿。”段一刀利如刀锋的眸光一闪,制止了亮出家伙,想要扑上来的那三名汉子。

邪笑着对古杰道:“嘿嘿,你给我牢牢地记住。”段一刀仍然笑容可掬,“竖起耳朵听着,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但也不希望有人骚扰我。从现在开始,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侵犯就可相安无事。如果阁下你胆敢打加一,派人向我下毒手,你将发现这是你这一生中,所犯的最大最可怕错误。阁下,记住了吗?”

“你…

…你你……”

“大概你还没记住,把耳朵撕下一个……”“我……记住了。”古杰威势全无,心胆俱寒,乖乖顺从地回答,咬字不清,含含糊糊缺少鼻音。

“确定?”

“确……确……定。”

另外那三个人,投鼠忌器不敢出手抢救,目光死瞪着压住顶头上司左手的那一只筷子,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一只筷子怎能压得住功可断碑裂石的手,可事实上,确实是被人家压住了。

“好,你们可以走了。”段一刀收手收筷坐下,“不要打扰在下的酒兴,好走。”

古杰踉跄退了两步,鲜血从大鼻孔中流出,脸色却苍中泛灰,左手抬不起来。

“你……你等着好了。”古杰像是在号叫。

“我不会走,囊中金币多多,不但要在这座城里看热闹,而且要到京畿快乐逍遥。”

“我们的人……”

“我不管谁的人,就算京畿皇城的皇帝老儿冒犯了我,我也会用同样手段回报,说一不二。”段一刀脸一沉,不怒而威,“虽然我在天下游荡了不少的岁月,见过太多的人间凄惨事,不得不承认世间真有宿命,世间有太多的无奈。但迄今为止,我还不认命,愤世嫉俗的念头仍在,我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管你们是军方还是什么,在我的眼里没有区别。所以

你们千万不要再惹我,知道吗?”

“你……你真的是病杀手杨宗?”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记住我说的话,滚!”

古杰狠狠的瞪了段一刀一眼,暗地里咬了咬牙,扭头便走,带了余下三人,羞愤交加狼狈下楼。

胆大的食客还留下一半,全楼三十余位食客鸦雀无声。

大概是见到段一刀发威,又或者是他稍显实力的警告起了作用,此后的这一段时间里一直也没人来找他的麻烦。酒菜的帐已经付了,不吃也是lang费,本着勤俭为公,不lang费一粒米的良好习惯,段一刀接下来这顿饭还真是吃得优哉游哉的。

午饭过后,在酒楼的食客以及店伙计那几十上百双或是担心或是麻木或是平淡或是等着看好戏或是……总之是林林种种各式各样的目光注视之下,一步三摇的晃出了纪家老店。

整整一下午都在悠哉游哉的遍逛本城名胜,扮演一个本份的外地游客,十分称职。

一个外地人,如果想弄清一座城里到底有多少合法的,不合法的,半合法的治安机关,还真得花不少工夫,也许永远弄不清头绪。

至于那些公开的,半公开的,秘密的治安人员,到底有什么来头,恐怕得选派大批专家,才能调查出一部分头绪,想弄清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天下任何一座城市都差不多,就拿京畿皇帝老儿所在的都城来说吧。从皇城的侍卫,内操的太监军,京营、三大营,御林禁军,羽林卫、虎卫军、督卫府、亲兵八堂九卫,至刑部各大衙门乃至于各地检卫府,另外还有外四家内四家,王亲外戚的家将护院丁卫等等……到底有多少?谁也没个准数。

按理说,一座人口多达百万的大城市,上下整合之下,必定是治安稳定,宵小绝迹,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永庆升平。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而且恰巧相反,盗贼横行,官匪不分,天天有人被公开或秘密杀害,天牢以及天下各地的监狱都是人满为患。当然了,真正有罪作恶的人很少,绝大部分都是蒙冤入狱的。而且有冤情还得憋着,直到死的那一天。因为,在王权控制下的府城州郡根本就找不到一个说理儿的地方。

段一刀用他的洞察几微目光,与超人的见识和锐利的感觉,冷静地观察这座五光十色,千奇百怪,拥有上百万人口,即将遭受烈火炼劫的城市。

他在等,等大变的开始,等反抗军的攻城。他之所以没有随着云家最后那批人一起撤走,就是因为他想验证自己心里的一个想法。但前提是反抗军能顺利的拿下布尼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