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叹息,混合在雨声中,凝重,忧伤,且落寞。他奇怪地反问她:“我为什么非要有孩子?”

邱寒渡心里一惊,瞧这话问得多怪,难不成这少年高级成这样了,要当丁客?古代人不都盼着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么?

他狠拧着眉头,吐字清楚:“这样的问題,我曾经问过季连少主,我说,你难道非得要孩子么?把韦大小姐逼成那样了。我说这话时,心里是有气的。我当时总觉得是季连少主想要孩子。”

邱寒渡默然不语。

“结果季连少主说,沒有孩子就算了,大不了把他妹妹的孩子抱一个过來养着。可是韦大小姐总觉得,季连世家的当家人,大唯国的皇上,如果连一个亲生的孩子都沒有,那就是她的错。”聂印曾经无法理解那些纠结,现在慢慢明白了。

邱寒渡静静地听着,觉得女人也许都会那样想吧。

少年逼视着她:“可我,既不是哪个大家族的当家人,也不是哪个国家的皇帝,你有什么可纠结的?非要在孩子的事儿上扯个沒完?我就不信我们成亲了,沒有孩子,谁还能把我们怎样!”

邱寒渡发现少年的想法真是天马行空:“你是王爷啊,你母妃是娘娘啊,她们都觉得你应该有孩子啊。”瞧刚才秀妃娘娘那样子,活似要把她给活剥了。

“这个破王爷的头衔,我也就顶着玩两天,你还当真了!”聂印在她额头上弹了个崩指:“笨妖精,你说,咱们两个成了亲,边走边玩,梨雁国,西月国,龙国……一路玩过去,带俩黑丫头侍候着,多好。要是带个孩子,你能玩得舒心?”

邱寒渡像看个怪物似的看着少年:“我很怀疑,到底从现代化国家來的人,是你还是我?”

少年挑了挑眉,深邃的眸色又渐渐浮起潋滟之色:“我很像你们现代化的男人?”

邱寒渡想了想,点点头。

“可是我不会在天上飞。”还在计较,真是小心眼的男生。

邱寒渡被少年蜿蜒迂回的话,舒解得欢心鼓舞,话就多了起來:“不是这样啦,是我们那里有一种东西叫飞机。嗯,跟你怎么才说得清楚呢?就是比如,你会驾马车,对吧?”

“哈,马车我当然会。”少年撇了撇嘴,对惹祸精这种问題很不屑。

“就是马忽然长了翅膀,你就在天上驾马车呗。”邱寒渡眨了眨眼睛:“明白了?”

少年摇摇头:“不明白,马怎么会长翅膀?你去外面让马长个翅膀给我瞧瞧?”头都被搅晕了,惹祸精还真会扯呢,马还能长翅膀,干脆叫她谎话精得了。

邱寒渡的头更晕,用手捶着少年的胳膊:“哎哎,我就是打个比方嘛。相当于马长了翅膀……”

相当于!少年白了她一眼:“谎话精,那你怎么不直接说,相当于你们那儿的男人都长了翅膀,啊哈哈哈,他们长了翅膀变成鸟,于是他们叫鸟人……”

邱寒渡抓狂,瀑布汗。瞅他,瞅他,再瞅他:“你确定不是从现代化來的?鸟人是骂人的话!”

“我是在骂人啊,就骂你们那儿的男人!鸟人鸟人!安远乔就是那个最鸟的鸟人!”少年这回爽气了,扬眉吐气的样子,得瑟死个人。

邱寒渡从沒见过这么幼稚的男生,哎哟,真幼稚啊。不过很开心,开心得她哈哈大笑:“他本來就是最鸟的鸟人,他要飞在天上,我就一枪崩了他!”

唉,人家不在天上,她也是一枪崩了他的。

少年來劲儿了,惹祸精的表现真真儿是好,他最后对安远乔那点阴影也在笑声中烟消云散了。他抱着她的脑袋,对着她红艳艳的嘴唇就是狠狠一口:“这就对了,我的惹祸精,一定要跟别的男人划清界限,懂不懂?你是我的,不许想那个鸟人。”

“我早就不想那个鸟人了。”邱寒渡嘟着嘴,娇憨的模样,嘴里叽里咕噜的。

“那你想谁?”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眸色里满满都是期许。

“我想的那个人啊,他英武非凡,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举世无双,聪明绝顶,傲然挺立……”邱寒渡每说一句,少年的眉眼都多弯一个弧度,不过嘛,话锋一转:“这是他自吹的,嘻嘻,其实他又小气,又无赖,幼稚得不行,还霸道,睚眦必报……”

再后來的形容词,被少年热烈地吞掉了。

袁宛央站在屋外,看见里面温情的一幕,心中隐隐有些动容。世间也不是每一个女子,都如她一般伤情。世间也不是每一个男子,都如她遇到的一般薄情。

她手里端了两样小吃,默默退了出去,不想进去打扰。她进了冬阳的房间,给冬阳按摩,舒缓经络。这手法是聂印教的,配合着药,能把断掉的脚筋给接上。

她每天至少要给冬阳按摩几十次,怪不得王妃不让她去院里当个使唤丫头。

“姐姐,”袁冬阳稚气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后天的老成:“我喜欢王妃姐姐。”

袁宛央捏了捏他的脸蛋:“王妃姐姐冷冰冰的,你喜欢她什么?”

袁冬阳那比女孩更好看的嘴唇,艳红生灿:“王妃姐姐会笑的,笑起來可好看了……跟姐姐一样好看。”

袁宛央眸色温柔:“傻瓜,王妃比姐姐好看多了。”

“姐姐也好看。”袁冬阳扯了扯袁宛央的衣袖:“姐姐,冬阳长大了,会保护姐姐。”在经过了那样的变故,他不再是温室里的小花儿,也一样懂得了世间的龌龊。他听到过关于姐姐所受的苦,也明白到底什么是“娈童”。

一夜之间,他就明白了从來不曾明白的许多东西。

袁宛央微微点头:“我们冬阳一定要做一个恩怨分明的男子汉……咱们袁家,就靠你了。”

袁冬阳心中一窒,声音还是嫩气,却哑哑的:“哥哥死得好惨,我要报仇,我长大一定要报仇。”

“冬阳,我希望你过得轻松一点。报仇的事,别想太多,姐姐会想办法,好吗?”袁宛央用手轻轻抚着弟弟眉宇间的忧愁,更加温婉:“姐姐只希望能保住你这条命,以后能正常生活。别的,姐姐希望你不要管,也不要想。”

袁冬阳的泪静静滑出眼眶:“怎么可以不想?我做的每个梦里,都是大哥的惨死,都是姐姐在乱葬岗里把我从死人堆里拖出來的情景……”

“不要说了,冬阳!”袁宛央抱着袁冬阳,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