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张天罗地网,就要将邱寒渡罩住。又抑或是孙悟空一棒打下來,高喊:“妖精!”是人是鬼,是妖是精,她就该现出原形。

邱寒渡又猛灌了一杯酒入喉,想起少年失了娘亲该如何伤痛?而她,已然成了杀他娘亲的凶手。

不是她,真的不是她干的。他会信她吗?

烈酒入喉,眼圈儿红了。

凤喜当时來找她,的确是说了一番荒唐话。不是取消婚约,也不是婚后纳妾,而是大婚当天,印王爷同时娶两房妻子,迎两名女子入府,是为平妻。

这在灵国,虽然并不多见,但也不足为奇。有的家族为平衡势力,常以此法联姻,谁都不得罪。相反,几股强大势力扭成一股,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这样的计策,的确是秀妃娘娘那样的人想得出來的事。因为那位同时要娶进府的女子,正是她前不久才在闹市羞辱过的龙家大小姐龙娇娇。

事情多么讽刺。

世事多么难料。

她曾经常常笑少年天性凉薄,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沒有一点热度。其实冷眼旁观,她也很不喜欢这个女人。

势力,心计,争斗之心。这一切,都是邱寒渡现在最最厌恶的东西。

秀妃娘娘到底不是省油的灯。也许,她借此拉拢龙将军,确实对印王爷有天大的好处。可是少年从來不曾想过要争夺王位,为什么她就视若无睹?

当时,凤喜将“平妻”之事说出來时,邱寒渡震惊了。不过仅仅是震惊而已,因为以少年的性子,绝不可能遂了秀妃娘娘的意。

不知道哪里來的信心,反正她就是知道,少年的心一直都在她身上,从沒变过。

她有什么理由要将凤喜推进湖里?

凤喜当时跟她讲了很多道理,那些道理应该不是凤喜那样的头脑想得出來的,她像是背书一般,将话背了出來。

邱寒渡知道,一切都是秀妃娘娘的授意。她始终是温婉而和气的,对将少年从小养育成人的女人心怀感恩。

她陪着凤喜从后花园走到湖边。印王府里最美的景色就是那一湖碧幽幽的湖水,又安祥又宁静。

她们在湖边,一边观景一边讲话。凤喜该讲的讲完了,她该听的听完了。

说实话,要说她听到“平妻”这个说法,心里一点也不难过,那是假的。她向凤喜告了辞,因为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她本來就不是个太会讨人喜欢的姑娘,对着长辈,更加不知所措。她的回答是,一切听凭王爷作主。

自始至终,她和凤喜之间,都沒有发生过任何冲突。

后來,她觉得胸口气闷,想着少年一时半会儿还回不來,便在房间里留了个“梅花印记”给少年,随即到了“奇味”酒楼。

这就是事情的完整经过,至于她为什么要走后门,这个问題确实很难讲。抑或是不想撞见秀妃娘娘的人,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更或是一种留了“梅花印记”后的习惯。

总之,她就是走了后门,鬼使神差地给人以做出亏心事逃跑的错觉。

她想,只要少年信她,全天下不信,那也无所谓。她來去在乎的人,也只有他一个而已。

可是她何其幸运,至少在场的人,包括太子殿下在内,都表示相信她绝不会干这种事。

被人信任,尤其是在这种情势下被人信任,邱寒渡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像一只掉进别人陷阱的可怜小兽,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等着别人救赎。而那个真正能救赎她的人,只能是少年聂印。

在太子殿下的护送下,邱寒渡一党人浩浩荡荡回了印王府。走到印王府门前,已能感受到里面凄风苦雨,哀声一片。

素纱灯笼在风中摇曳得刺目凄凉,黑色,白色,仿似索命的黑白无常。

邱寒渡的心脏跳动得无比剧烈,踏入门槛的那一刹那,她再也不能保持淡然的风姿,一步一步,步步生莲地走进去。她狂奔而去,脸上流着泪,滴滴滑落,湿了衣襟。

她好怕,怕少年不信她!

她也感同身受少年的苦痛,就算跟凤喜沒有感情,却也忍不住泪流满面。那是挚爱的少年心中最最重要的那个人啊,如何不伤痛?

她疾步如风,掠过王府里熟悉的景致。

王爷的院里,已搭好了肃穆的灵堂……少年的背影那么孤单,落寞得仿似腰都直不起來了。

她气喘吁吁地停在他的身后,沒來得及开口,聂印已经骤然转身。

差点撞个满怀。

她的慌乱,他的悲痛,四目相对,如此悲凉。

“聂……印……”前面那个字被她裹在喉间,后面那个字,叫得无比哀伤。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直直穿透他深邃的眼眸,想看清他的想法,他到底信,还是不信她?

一念之间,信是天堂,不信是地狱。

她的眼泪,扑扑往下落,张了张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聂印沒动,只是深深看她的眼睛,看她的脸庞。他抬手拭去她的眼泪,然后,直直扑在她的身上,虚脱了一般,那么无力,声音低低的,哑哑的:“我以为,你……跑了……”

邱寒渡费力地扶着他高大的身躯,如鲠在喉:“我,为什么要……跑?难道,你,不信我?”

绵密的脚步声传來,邱寒渡一震,聂印也是一震。

“來人!给我拿下渡云公主!”秀妃娘娘掷地有声,眸光如刀剑,冷面如霜。

侍卫迅速将聂印和邱寒渡团团围住,却是谁也不敢真上前拿人。

“秀妃娘娘稍安勿躁,本太子认为,这件事情内有蹊跷。”太子殿下涅康领着一干人等,排众而出,面色如玉,神思凝重。他微微行礼,举止潇洒:“儿臣见过秀妃娘娘。”

秀妃娘娘欠了欠身,声音有些颤栗:“太子也來了!”

涅康点点头,仰头叹息一声:“王弟是本太子的救命恩人,他的娘亲遭遇不测,本太子自当一尽心意。”

“太子有心了!”秀妃娘娘拿出手绢拭泪,哽了哽,目光无比坚决:“那就请太子做个见证,本宫要替恩人讨个公道。”

太子不露痕迹地拂一下衣袖,清了清嗓子:“本太子也想弄个水落石出,绝不能冤枉谁,更不能放过谁。到底是谁想搅浑王弟这场大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