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天网监控,凶手将无所遁形,这会子,邱寒渡怀念起她的现代化來了。可现在呢,物证沒有,动机全由秀妃义正言辞地猜测。

理由很简单,凤喜忍不住将“平妻”之事告知渡云公主,而渡云公主一怒之下,将其推到湖里,然后扬长而去。后來一细想便害怕了,所以从后门跑出去。至于为什么之后和太子殿下等人到“奇味”酒楼饮酒,又去而复返,这正是高明之处。她想以此说明,推凤喜下湖之人,并不是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秀妃娘娘不喜欢她,连龙飞飞都警告过,而她一直不知道秀妃娘娘会如何出手。现在对方终于一招封喉,封死她的去路。

凤喜溺亡,印王爷绝计不可能在此时大婚。照这个逻辑反推测,难不成是秀妃娘娘命人下的毒手?这可是替她含辛茹苦养儿子养了二十年的女人,她真会这么做?

邱寒渡脑子里急速运转,却不敢将这大逆不道的想法说出來。少年死了一个养娘够惨了,难道还要在伤痛之余,去猜测养娘到底是不是亲娘给害死的?

她不敢说,也轮不着她说。

此刻,邱寒渡的作案动机明确,物证虽沒有,人证却有小猫好几只。

第一只,当然是圆顺儿。

第二只,是渡云公主的婢女采华。尽管她表现出了十万分不情愿供出主子的样子,但哭泣之间,还是表述得很清楚。采华说话,历來是有理有据,有前有后,声音清脆,逻辑清晰。

第三只,府里某院的婢女a。

有了a,自然还有bcdefg。这些人,都曾经亲眼见过渡云公主与老夫人从后花园一路走至湖边,甚至还有人亲眼见到渡云公主独自从后门离开印王府。

全都是间接人证,沒有一个人敢说,亲眼看见渡云公主亲手推老夫人下湖。滋事体大,慎重,慎重。

动机明确,秀妃娘娘咬死不放。

证据不足,太子殿下拒不松口。

双方僵持不下。

最终,秀妃娘娘败下阵來。这渡云公主可不是普通人,她代表着大唯国,若是证据不足就抓了人,恐怕要引起两国纷争,大动干戈。

太子殿下低声分析给秀妃娘娘听,后者恨得牙痒痒,也只得作罢。

从始至终,邱寒渡沒有争辨过任何一句,只是定定地安静地望着少年聂印。

他到底是信她,还是不信她?

从始至终,聂印也沒发表过任何看法,只是一脸悲伤地望着邱寒渡,举手投足间的依恋,不言而喻。

悲伤漫延。

邱寒渡知此时不是追问“信与不信”的时候,换上素服,跪在凤喜灵堂前,以媳妇儿的身份,向老夫人磕头上香,直把秀妃娘娘气得脸色铁青。

当晚,太子殿下很够意思,也留在印王府守灵。秀妃娘娘几次三番劝其离开,毕竟太子身份显贵,而凤喜本是奴婢。于情于礼,都不合礼法。

太子殿下一意孤行,很得秦朵儿的欢心。这太子殿下维护了她的公子,本就大功一件,如今还肯留下來主持事务,形象又高大了不少。

皇帝楚湛下了圣旨,追封凤喜为千喜夫人。各皇子皇女,文武百官均表达了悲痛之情,就算人未到,礼也隆重到了。一时间,印王府门庭若市。

印王爷身着孝服,与邱寒渡双双安静地跪在灵堂前,不接人待物,还不吃不喝,就那么呆呆地守在凤喜身边。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两天就这么过去了。

悲伤成河,哀乐声声。天也哭了,下起雨來。

聂印还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无论谁劝都沒用,仿似入了禅定。邱寒渡也一样,就那么陪伴少年一起扛着,沒有多余的一句话,沒有多余的一个动作。

她的世界,本來就只有一个他。

直到第三天,少年缓过劲儿來了,喝了第一口水。他接过黑妞手中的水杯,喝了一口,顺手就端至邱寒渡唇边,喂给她喝。

邱寒渡浅抿一口,沒动,也沒说话,继续跪得端正。

秀妃见状,柳眉冷对,拂袖而去。

第四天,王爷和王妃吃了第一餐饭。膳食是黑妞准备的,全是素食清汤。

聂印和邱寒渡就那么跪在灵堂前,沒有起身,将就着吃了下肚。

第五天,少年讲的第一句话:“我最后悔的,是答应娘亲回宫……”

如果,他能再坚持一下,不顺凤喜的意,也许就不用当这印王爷。不当印王爷,就沒有指婚。沒有这场指婚,凤喜就不用死得这么悲惨。

诚如太子殿下所说,到底是谁想搅浑这场大婚呢?

表面上看起來,秀妃娘娘的确是针对邱寒渡,但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天下沒有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有雄厚的靠山。

渡云公主身后,是强大的大唯国,这门指婚,她应该是满意的。只是邱寒渡身中剧毒,不能育子。这对一个母亲來说,无疑是个重大的打击。她能想出“平妻”的策略,一方面拉拢了龙将军作后盾,另一方面龙娇娇还能给聂印生孩子。

此计甚为周全,这是一个母亲为孩子铺得最圆满最两全齐美的道路了。

是以秀妃娘娘断不可能命人杀掉凤喜,而嫁祸给渡云公主。因为这完全是自毁前程,鸡飞蛋打的行为。试问,以秀妃娘娘的精明,她能干出如此不划算的买卖?

这的确是自毁前程,鸡飞蛋打的行为。聂印经此打击,哪还有心情举行大婚?以灵国风俗,在亲人去世后的七七四十九天内必须完婚,否则就得守上三年的孝,方能娶妻办红事。

换句话说,渡云公主的大婚取消,自然更沒了龙娇娇的事儿。算去算來,秀妃娘娘都是最最吃亏的那一位。

少年深思动念,想到了这些。

邱寒渡也正是理顺了事情的利弊所在,是以沒有将“亲娘杀害养娘”的破观点扔出來添堵。

那凤喜到底是谁推下湖的呢?总不会是她自己说了“平妻”的事后,心怀内疚跳湖自尽了吧?

太子殿下又來了,一身黑袍,庄严肃穆。

聂印呆呆地望着太子殿下,眸色深了又深,探究的意味越來越重。

只是,当他再次与太子殿下清澈的眸光相撞,仍旧被那种坦然与诚恳所震慑。

仿似谁怀疑太子殿下,谁就应该面壁思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