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公子让你进屋去。”灯烛摇曳的长廊上,印王爷缓缓走來。

棱角分明的五官,又深沉了几分。

贤真闻言,狠狠抹了一把泪,立时就要站起來,却因为跪得太久,腿脚麻木,竟瘫坐在地上。

邱寒渡倾身,伸手在他眼前,欲拉他起來。

贤真愣了,怔怔地望着那一只盈白如玉的手,别扭得要命。

刚才还被他骂了“狼心狗肺”的人,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妃身份,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贤真脸红了,别过头去。

“我会去给你家公子道歉。”邱寒渡哑然失笑,说着抓住贤真的手臂,猛往上提,扶他站好才放开手。

对她來讲,这就是个孩子。十几岁的孩子模样,十几岁的孩子心性。

贤真挠了挠头,真的不好意思了,前一刻恨不得这女人赶紧死掉。这会子的功夫,又觉得他家公子的眼光哎,真真儿是沒得说:“那个,那个,我瞎说的……”

“你瞎说什么了?”邱寒渡眸底浮出笑意,看起來温和得不得了。

“啊,哦,狼心狗肺。我瞎说的。”贤真讷讷的,嘴角抽抽:“其实你……”

“去吧,你家公子在找你。”邱寒渡静静而立,目光投向高高的天际,飞雪落在脸颊,冰冰的,却清爽。

她缓缓转过头,看见少年落寞的神情,四目相对,恍如隔世。

贤真识趣地走了。

聂印沒动,就那么站在原地,静静地瞧着雪夜中的惹祸精,那样消瘦的面庞,惨白的脸色,浅笑却自眸底浮现在眼角眉梢。

他沒动,只是张开双臂,等着她,心头有些忐忑,喉间哽得一句话都讲不出來。

昨夜,彼此本就因媚香心生嫌隙。尔后,她竟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一圈。

差一点,天人永隔。

邱寒渡笑着扑进他的怀里,孩子般依恋地去抱他的腰,皱了皱鼻子,吸气:“下雪啦!”

他沒料到她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凝成冰的眸光,渐渐化成春水,微微荡漾:“坏惹祸精,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你的药不是随身带的吗?”

她又吸气,嘟嘴,还特别委屈:“打坏人的时候掉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有那么一刻,她真的以为,又会嗖的一声,游荡至另一个空间。

那一刻,她在想,如果还有机会看见心中的少年,一定不再为了一丁点的小事跟他呕气。命都沒了,尊严这东西要來又有什么用?

命还在,所以忘了之前在和少年呕气呢。心头涌动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愫,仿佛是一次重生。

少年再次哽了哽:“是我不好,把你留在外面。我怎么能把你留在外面?”为了查出凤喜的死因,为了对抗秀妃的安排,他让她避出王府,却不想,给她带來那么大的灾祸。

他本以为,最危险的应该是自已。所有的指向,都会直指他自已。他带她在身边,才是最最危险的事。

一如那次跳崖逃生,如果她沒有跟他在一起,她就不会遭那么大的罪。

却是沒想到,敌人竟然朝她动手了。

他不是神,再精于算计,终究有算漏的时候。自以为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却不料,敌人早躲在暗处,只等在他们最薄弱的时候下手。

“生死有命。”邱寒渡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下巴,摸到他有些扎人的胡茬。她的声音里有着微微的叹息:“其实我本來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是啊,我再晚來一步,你就……”他的手臂情不自已收紧,收紧,再收紧,满满一个拥抱,不肯再放开。

她知道他误会了,浅笑,声音清冷,却吐字清楚:“我不是说这个……”她在组织语言,想要跟他讲她是如何到了这个世界。她怕哪一天,像刚才一样,在沒有准备的情况下,就永别了。她该多么遗憾?

她仰起头,望着他依然有些焦虑的神情:“我刚才,的确是差点死了。因为我看到安远乔,他在嘲笑我,说我掉到了蛮荒之地,沒有解药配方,也沒有先进的科学。”

又是安远乔!少年按压住怒火,好看的嘴唇抿成一线。

她眨眨眼睛:“喂,听到沒有?我是掉下來的。”

“我会不知道你是掉下來的?”聂印浓浓的不悦:“关那个该死的安远乔什么事?”

“他的确该死,所以他死了。问題在于,其实我也死了。”邱寒渡说得十分认真。

聂印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那我现在看到的是鬼?鬼当了我的解药,和我又是呕气,又是嘻笑?”他是宠她的,以自已的方式。

他是不够成熟,但他仍然宠着她,放任她,就算她不是第一次,只要她心里想的是他,他也就不计较了。谁叫他喜欢她呢?

如果说之前还有那么一丁点小小的计较心思,也在这样一场生死考验中,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邱寒渡眉目分明,眼里擒着促狭的笑意:“我是鬼,你怕不怕?”

“怕!”聂印赤红的目光,染上浓浓的笑意:“鬼,咬我一个试试。”

邱寒渡哈哈笑起來,真的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忽然之间又觉得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实在不是重点。就好像曾经那些纠结的一二三四五点,重要吗重要吗重要吗?

死掉就死掉了,灰飞烟灭,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她拍拍他身上融化的雪:“走吧。”声音很轻快,步子也迈得轻快了些。

她挽着他的手臂:“带我去看看龙飞飞。”

少年酸得牙齿都快掉了:“什么时候你们这么好了?龙飞飞……还直呼其名了?”

她瞪着他,嘟嘴,扬了扬眉,笑容却绽放在唇间:“他帮你救了……你的王妃,你不该感谢人家?我不该感谢人家?”

少年双臂一搂,将她抱起來又放在地上:“这还差不多……要记住,你永远都是我的王妃……懂了?”

她咬着唇,傻乎乎地点头,还不忘谈着条件:“那你得尊重我。”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上:“你说说,怎么才叫尊重你?”

“让我照顾龙飞飞。”

“不行!”一个崩指弹过來:“想都别想!”

“我冤枉了人家。”邱寒渡努力悔过,心里保证以后再也不拐着弯弯肠子揣度人。

“他活该!”少年恢复了嫉妒的本性:“谁叫他鬼鬼祟祟?”

“他不鬼鬼祟祟,我可能死了。”邱寒渡努力要做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

“不用你,我能照顾他。”少年莫测高深地笑了,自己累点儿沒关系,可不能让情敌和他的惹祸精擦出火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