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

夜色刚刚下沉,军营之中尚未燃起篝火,便有几匹快马,急匆匆的赶往并州刺史丁原的大帐。

丁原正在刚刚扎起的营寨之中,整理着自己的思绪,这一路行来,他已瞧见皇甫岑带来的兵马到底拥有多么庞大的实力,不仅仅是盛名已久的白马义从,即便连这没有丝毫名声的步卒都强上大汉郡兵许多,皇甫岑这次北上,又收编了使匈奴中郎将的士兵,一下子,并州北部,实力最强大的莫过于皇甫岑一人了。就算没有自己相助,单凭皇甫岑自己拿下南匈奴叛部,易如反掌。

“义父。”吕布挑帘而入,趋步近前,在丁原的耳畔耳语几声。

本是有些恼怒吕布打断自己的思路,但是听完吕布说的话后,丁原脑袋一下子空白了许多,一瞬之间竟然有些失神,缓了一刻,才反应过来,冲着吕布道:“快,快请使者进来。”

吕布领命而出,不一刻便从外带来一个使者,衣襟上的灰尘诉说着此人的风尘仆仆。

“何公有何吩咐?”丁原急切的走到近前,问向来使。

“嗯。”来使不俗,抬头瞧了瞧丁原,又看了看吕布,似乎在说这等机要,身旁留不得他人。

吕布反应稍慢,却也明了,朝着丁原拱拱手,便要退出。

丁原抬手揽住吕布,回身看向来使,低声道:“公但说无妨,此乃我义子——吕布。”

来使沉思片刻,然后确认无疑的点点头,开口道:“此有大将军书信一封,递交丁刺史。”

几句交锋,丁原和吕布两人已经瞧出这来使并非寻常人等,定是何进心腹,自从中平年间,何进得以重用,何进拉拢士人集团,府上招募四方奇士,并暗中部属能臣武将掌握汉庭上下军机。能有面前这等人才,丁原也不见怪,本有心相交,可眼下事态紧急,皇甫岑即要克复匈奴,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丁原,所以丁原并未多语,只是慌张接过那信笺,匆匆扫过一眼。

惊道:“何公,此是何意?”

看了上下半天,丁原竟然看得一知半解,不明白何进所书之意。

来使似乎早就料到此情此景,别有深意的再次环视吕布。

气氛一下尴尬,不言而喻,来使觉得此事吕布不便听。

丁原也后悔,自己也仅顾拉拢吕布,却没有想到竟然有这等不能为人言明之事发生在自己眼前,抬头瞧了瞧吕布,吕布正低头,恍若未见,只有硬着头皮,说道:“先生但说无妨。”

“好。”来使点点头,然后淡定自若道:“何公派建阳兄来此,非是它意,只为西园八校尉招募兵马,这兵马尚未招募成型,河套匈奴竟然叛乱,何公本有心让建阳兄接任南匈奴中郎将一职,却不想被人横空多走,何公自知皇甫岑其人好大喜功,又常常谄媚天子,此次建阳兄同皇甫岑共同伐匈奴,何公怕皇甫岑冒进,建阳兄丢并州,才有让公在此整军,不予追击。”

来使自认为自己把话说的很透,也就是何进为保存刚刚招募新兵的实力,不愿丁原出战。

丁原怎能不明白,方才他看书信就已经猜透八九分,只是丁原想问的是,“先生,建阳不才,有吾儿先锋,必定不让皇甫岑独善其功,为何……”

来使笑着摇摇头,暗暗道,丁原还是想借此时机提高自己的功勋地位,可是他却不明白,何进不仅要保存实力,还要让皇甫岑在此地无功而返,甚至说挫败而回,他好坐收渔人之利。

“建阳兄,何公谋划,非是我等能知。”

“唉!”丁原叹息一声。他确实不希望近在咫尺的胜利就这么悄悄溜走。

瞧见丁原如此,来使暗中好笑,这丁原也就是一介武夫,竟然在自己面前表露无疑。但他眼下要还要安慰丁原,让丁原替何进办事,才能完成何进交代的差事,随即道:“建阳兄此言差矣!”

“哦,何解?”

“大将军手握兵权,又为天子之娘舅,日后富贵非常,而建阳兄替大将军办好募兵之事,自成心腹,日后要等高位也非是不可能。”来使款款而谈,似乎并不在乎吕布那异样的眼神,接道:“而且,匈奴毕竟擅骑射,北地皆反,皇甫岑纵有本事,难保不败,两方败其一,建阳兄定当坐收渔人之利!何乐不为?”

“呃。”丁原一怔,瞧向来使,心中暗自惊道:“这来使一言道破自己心中所想。”

最后点点头,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那孔璋就不叨扰,何公等着某回信。”

丁原招招手,叫住来使道:“先生慢行,敢问先生大名,日后同殿称臣,还望先生指点。”

来使闻言,摇头笑笑,然后道:“广陵陈琳!”

……

鲜卑王庭。

此时,北地鲜卑已然四分五裂。181年檀石槐在昌黎城被皇甫岑杀死,和连统兵十二万为父报仇,却在昌黎城外被汉军杀得大败,期间几次致命失误,让和连威信顿失,加之期间东部鲜卑慕容风、柯最、柯比能等人被和连冤枉、猜忌,期间几度差些被和连杀害。本就松散的北地鲜卑在一瞬之间便被皇甫岑昌黎城一战打回原形。

三部鲜卑,各自分裂。

和连在北地袭扰大汉,却被流矢重伤,之后一命呜呼。

和连兄子魁头以和连子骞曼年少无知,自行立为单于,相互征伐。

柯最、慕容风、阙居、弥加、素利、槐头等人继续带领东、中部鲜卑相继疲扰大汉,西部鲜卑却早就远离此地,再不听号令,企图西进寻找生活。

而如今鲜卑部落,最为强大的也只有要属柯最和慕容风两部人马,慕容风行事雷厉风行,颇有檀石槐的本色,虽然在昌黎城丧失了威望,又损失了部分人马,却在其枭雄手腕中很快恢复过来。就连一向粗鲁豪放的柯最,也在其部下柯比能的带领下,吞并身旁周遭的小部落,抗衡大汉。

当然柯最同慕容风还是有些许间隙的。

但是今日两家却坐在同一个大帐之内,听着面前来人的叙述。

那来使款款而谈许久,最后,才由柯最不耐的摆摆手,喝道:“罗里罗嗦这么多干嘛?就说是你们要让我们出兵相助你们抗汉!”

来使正是白马铜,瞧见最大帅柯最之言,尴尬的点点头。

“抗汉不是不可能,我们本就同大汉有旧恨,只是你们也知道眼下我们受乌丸之托,在辽东、幽州等地助他们抗衡公孙瓒和刘备,哪里还有兵力相助你们?”

白马铜见柯最如此说话,心中一急,道:“大帅此言差矣,想当初,我等反汉,正是担忧汉庭征调我匈奴铁骑对抗乌丸、鲜卑,你我本是北地同源,怎……”

“呸!”

白马铜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对面一个匈奴首领恶狠狠的吐口唾沫,骂道:“谁跟你们是同根同源,我们怎么会有你们这样不知羞耻投靠汉庭,卑躬屈膝的兄弟!”

白马铜想怒,却深知说话之人是柯最最得力的助手——柯比能,也是鲜卑有名的勇士。只得作罢。

瞧见此情此景,一直谦让坐在一旁的慕容风,缓解气氛,抬头瞧向白马铜,平静道:“出兵相助,总要有些代价,我们在辽东、幽州相助乌丸人手本就不足,不知……你们以和利求我等?”

“这个。”白马铜侧身瞧向慕容风,为难的说道:“但听两位大帅之言。”

“那自然是世代归于我鲜卑。”柯最恐慕容风抢夺利益,率先开口道:“至于你们的人口、土地、牲口,这些东西,等打完仗,谁取得胜利多,就归谁?我想没有疑义吧?”

“怎么没有疑义?”

白马铜当下就想咆哮反对,可是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更何况,他刚到鲜卑大帐,就得知皇甫岑又起兵势,匈奴浩劫以来,在无时间讨价还价。

而慕容风、柯最、柯比能似乎也得到了这样的消息,所以从一开始就用主上臣下的姿态来谈此事。

见白马铜踟蹰不言。

慕容风起身走到其近前,低声道:“不是我们夸口,可是你让我们出兵相助抗汉,汉庭庞然大物,而且我们鲜卑铁骑面对还是死敌皇甫岑,这样的大汉名将,我等自然要谨而慎之。汉庭强大,白马义从更是勇不可挡。这么说不是助长他人威势,却是……,白统领,我说的这些你可都明白?”

白马铜点点头,心中暗道,废话,谁人不知道皇甫岑的实力,如果不是皇甫岑,他匈奴也不会被打到如此惨况。

白马义从,勇不可挡。

此话一出,便是柯最的脸上也觉得无光,慕容风说的没错,他们都吃过皇甫岑的亏,更何况皇甫岑此次带兵上万,谁也不想招惹这样的庞然大物。如果不是利益驱使,他们才不会轻易触碰皇甫岑。

这里,也只有慕容风、柯比能两人有心要再会皇甫岑。

时间持续片刻。

白马铜最后确认的点点头。

“好。”柯最也是意气奋发,虽然心中无底,却忍不住出言,喝道:“既如此,我等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