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林庞氏的笑里藏刀,白瑞宁认真的考虑良久,赶在莫如意开口前说道:“今天的事情我从头说起吧。”

林庞氏一扫众人,目光落于白瑞怡脸上,“从头说起……那便是确有其事了?”

白瑞怡轻一吸鼻子,“大嫂子别问了,不怪姐姐……”

白瑞宁便闭了嘴,“不许我说我就不说了。”

她的神情严肃而坦然,并不像林庞氏那样笑面迎人,也不像白瑞怡那样故作大度,却给人一种深刻的感觉,她很认真。

林老夫人不知怎地皱了下眉,与林庞氏道:“让瑞宁说完。”

林庞氏笑着垂了眼眸,再不插话。

白瑞宁看了看白瑞怡,确定她不再开口后,说道:“我与瑞怡虽是堂姐妹,不过因为她往日待我不好,所以我们平时并无太多交往。今天早上她差人到采薇园喊我过自在小筑去,我因惦记弟弟的病一时耽误了,后来她又差人来,又说月皎也在,我想着我们虽无情份,但现在到底住在这里,两位少夫人同候,自是怠慢不得,便随人过去。不想到了自在小筑并不见月皎,瑞怡见了我便说:要是不说顾月皎也在,你便不来了?”说到这里,她遍望因她的话而错愕不已的众人,“我们之间本无交情,这样的横加指责我不愿听,便起身离去,其后再发生什么事,我一概不知。瑞怡刚刚说不怪我,自然不怪我,她骗我在先,斥我在后,趁我不知道的时候自己弄疼了肚子,然后再要来怪我……”她的目光终于又落在林庞氏身上,“大舅母,您说这有道理么?”

姐妹同处一个屋檐之下,照理说,再有矛盾,当着众人的面也该藏着点,不为自己,也不能丢了娘家的脸,可白瑞宁就这么说得明明白白,什么也不顾忌。

白瑞怡的脸色已青黑如铁,其他诸人各有各的颜色,不过都不外乎是古怪神情,尤以林渊为最。他看看白瑞宁,再看看顾月皎,眼睛里带着满满的疑惑,似乎在怀疑白瑞宁是不是被顾月皎收买了。

白瑞宁朝白瑞怡道:“如果你觉得我哪里说得不实,尽管指出来便是。”

白瑞怡再说不出一句话。

白瑞宁说的是实话,全都是实话,没有一句虚言,没有一句妄语,正因如此,无懈可击。

白瑞怡也是不敢说话,她怕她一开口,便有人问她以前如何待白瑞宁不好,看白瑞宁的样子,倒像真不怕说的。不过这么一来,自己的颜面何存?白家的颜面何存?

还真是个楞头青!不会应对便别学人辩驳,没听说驳了别人,倒连自己也搭进去了,难道不懂一损俱损的道理?

白瑞怡尤自气恼的时候,却忘了,她又何尝懂得这个道理?她只知道防范白瑞宁,想尽办法不让她站到顾月皎的阵营中去,所以才会有今日之击,意在营造顾月皎拉群结党、离阂姐妹之相。

原本的盟友林庞氏早对此退避三舍,除了时不时地抛过一抹嘲笑目光,其他再无建树!

白瑞怡的面色愈加难看,紧张之余腹间微微**,她低呼了一声,却是无人搭理,身后负责照看的婆子顶着林老夫人的目光也是再不敢开口。

林渊烦躁不堪之时,顾月皎起身道:“看来只是一场误会,我的确答应妹妹前往自在小筑,也是有事情耽误了,这才引得大家不快,都是我的过错了。”说着来到白瑞宁身边,拉着她的手道:“说什么以前?既来了这,便要想以后才对。”

白瑞宁点头道:“不错,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与瑞怡因着林家再次做了亲戚,这也是一件好事。我也得谢谢月皎你,虽然你那时让人与我说要我别担心这件事,你会处理好的,但我后来想了想,对外祖母没什么事是说不得的,所以我选择说出实情,没与你说过的话起什么冲突吧?”

顾月皎面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仍是在笑,端庄秀美,连笑容的弧度都是按比例递减的,一点不自然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林渊却似大感没意思。目光从顾月皎与白瑞宁相握的手上移开,从神情到目光,极度的没意思。

这边白瑞宁松了顾月皎的手,又问向林庞氏,“不知大舅母还有什么要问的?”

林庞氏细细地转动着手里端着粉彩莲枝茶杯,忽而垂目抿了一口,抬头笑道:“只是随口一问,你们姐妹之事,我们终不好过多置喙。”

林老夫人颇为不耐地挥挥手,“如意两口子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林祁夫妻立时起身告退,林渊面色恹恹地,看也不看自己的两位夫人,起身经过莫如意身边时小声说了句话,白瑞宁隐隐听见一句歉意,也不知是不是为今天的事情感到抱歉。

顾月皎也未留连,虽然白瑞宁也没太给她面子,不过今天一役显然白瑞怡兵败山倒,让她欢喜之余也不由诧异,不知道白瑞宁到底是有意如此,还是因为她性格使然,竟说出那样的大实话。

众人退出后,白瑞怡面色苍白,捧着肚子在座位里挨了一会,才似有力气站起似的,神色惶然可怜,林老夫人终是惦记她肚子里的孩子,朝竹娘道:“送她回去吧。”

竹娘便扶着白瑞怡退出来,林老太太长叹一声,揉了揉额角。

林老爷子目光凌厉地直射白瑞宁,“才回来便引出这般事端!”

白瑞宁首当其冲受了老爷子一记怒眼,腿一下子软了。莫如意拎了她的胳膊一把,第一次与林老爷子对视,寸步不让。

“她心思不伶俐,但不代表可以任人利用,今日我隐忍不发,是看在外祖母的份上,如果再有下次,我会让白瑞怡所说之事成真。”

成真……白瑞宁的心跳猛了一下,是说……动了胎气那事么……

林老爷子当即暴怒,“你敢!”

莫如意扬眉冷笑,“不妨一试。”

白瑞宁听得心惊肉跳,他这是在向老两口说我能弄死你们孙子,这不是玩火么?林老夫人却不如林老爷子那样愤怒,她万分头痛的样子瞪了林老爷子一眼,“我又没让你留下,不想好好说话就走!”

林老爷子恼道:“你听他说的什么混账话!这样的人你也敢让他去见皇后?”

莫如意插口道:“有些事也不是避就避得过的。”

林老爷子又被将了一军,气得直咬牙,可对眼前这个混帐外孙,他是打不得骂不得,亲不得恨不得,只能说几句重话痛快痛快嘴,现在连这权利都要剥夺了?

林老太太不愿听他们吵架,莫如意回来两天,他们见面三次,倒吵了五回,实在烦人!目光一转,她与白瑞宁道:“你弟弟怎么样了?”

白瑞宁老老实实地说:“这次回去没见着弟弟,不过他身体大好了。”

林老太太缓缓点头,又仔细端详了她一会,笑道:“你刚刚那么说是有意的么?”

林老太太想,刚才那一番交锋,心思活络的会将之演变成一场饱含歉然的误会,再玩笑般地致歉和好,以显姐妹之情;脾性火辣的会雄辩滔滔针锋相对,毕竟当时发生了什么双方都是一家之言,若真要争论起来,一时间倒成了无头公案。可白瑞宁倒好,不急不恼地,却说出了连白瑞怡都无从反驳的话,她这么说看似掀了自家老底、驳了白府的面子、还落得姐妹不睦的名声,但好处也是极大的。

所有人,她都甩清了。你们争、你们斗,那都是你们的事,她刚刚所说的话,一字一句,语内言间,透露的莫不是这个意思。而她所说之事无一捏造,或许会让人暂时不太舒坦,但谁又能真挑出她半个错字?

林老太太又瞄了莫如意,那意思是,她真像你说的,是那样不伶俐的人么?

白瑞宁有点紧张,但有莫如意在身边,她又安心。想着林老太太的问题道:“以前我总以为,我对别人好、赞同他们的意见、不做有损感情的事,就算对方不将我当成朋友,那也不会是敌人。可是夫君刚刚教我,不要一厢情愿,许多关系都不像我想象中那样的理所当然,我不愿与别人为敌,但是也没有必要成为他们手里的工具,只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刚刚的一切,所以只能把真相全盘托出,听的人信,我便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不信……”她赧然一笑,“我也没有办法。以后再遇到,绕路走就是了。”

说到底,她只是用了最笨的办法,说实话而己。

莫如意一拧眉头,“你就只会‘绕路’这一招么?”

白瑞宁颇为委屈地看向他,“我想不出应对的办法……”

莫如意一瞥唇角,“揍他!”

“我口齿不伶俐,辩不过谁。”

“何必这么麻烦,继续揍他便是!”莫如意双手环胸,说得理所当然。

“若他还是不相信我呢?”白瑞宁心里没底。

莫如意冷哼一声,“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