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罗东几个逛到夜深之时才返回,好在住所就在西湖不远处,比较好找,否则还真有可能找到不回来的路了。

而在城南的一处不大的官邸,李公佐正坐在堂上和上首一个三十来岁微微发胖的儒生轻声交谈着什么,两人面前放着几『色』小菜、酒壶,堂上并没有侍女,可见是私下间的谈话。

两人互敬了一杯,李公佐说道:“姐夫,父亲大人有意让你引荐罗东给李将军,你看可有机会?”

堂上那个微胖的儒生正是李公佐的姐夫马原,他官宦子弟,他父亲原来在枢密院任职,与李宝关系不错,他也是进士出身,后来娶了李公佐的姐姐,两家可谓关系紧密,他现在的官职虽然不高,只是枢密院副承旨,不过却与军中关系密切。

他低头考虑了一下,“公佐,你说的这罗东只是个正八品的副将而已,而且是北面来的,你也知道的,这南渡之人,朝廷中都多有戒备之心,岳父大人为何执意要推举他?”

李公佐笑了笑,“姐夫,这罗东是个奇怪的人,我第一次见他,就能看出他是个真诚的人,父亲和我都相信他是朋友,我们都认为,跟他做敌人那一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噢……”马原有些惊讶,“没想到岳父大人这么看重这个罗东!”

“别人有什么能耐总是希望让人知道,而他却始终只在需要时才显『露』出他的能力,在淮南那几天,我看得出他绝对是个聪明的人,你和他交谈,他听的时间很多,说的很少,不过你仔细研究他所说的,就会发现,他绝对是个见识不凡和绝顶聪明的人。”李公佐喝着小酒随口说道。

马原也是读书人出身,进士出身,听到李公佐的话也觉得有些奇怪,“公佐,这罗东有你说的这么能耐嘛?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非常想见见此人了!”

李公佐哈哈一笑,“姐夫,你没见过此人,此人行事谋划可谓步步精准,我这几日想起来,他那日随我们战船来到码头,若是没有遇上我们淮南水师的船只,这罗东恐怕还是要来我们军中拜会的,他在山东之地毫无依靠,故而第一站,必定是我们淮南军!”

“你这次来临安也是特地为此人而来?”马原自斟自饮了一杯,又问道。

“确是如此,这罗东虽然善于计划,而且颇有见识,不过他在『射』阳意外的跟那个黄松老匹夫较量上了……父亲说,这可是一个免费的人情,不怕罗东不领情啊!”

“黄松!这老匹夫倒是阴魂不散啊,不过他是汤相的人,有些不好对付啊?”

“恩,黄松本来在淮南就要算计着罗东来的,没想到吃瘪了,”李公佐把来龙去脉简单讲了讲,因为都是亲眼所见,倒也说得非常生动。

听过之后,马原低头想了想,“若是如公佐所言,这罗东可算是将才,应该能的李将军赏识,这事容我考虑下,找个合适机会引荐一下!不过黄松这事,你还是要提醒他多留意,汤相为人不好琢磨,而且兵部尚书于安据说就是汤相安排的。”

两人边吃边谈,其中自然也谈到那些双方的利益,这只有更坚定他们维护罗东的决心,既然这个大人情已经送出来了,李公佐自然期待罗东日后的回报能够赶上他们的预期。

第二日一早,罗东依旧保持着平日的习惯,晨曦一现,就早早起来锻炼起身体来,杨毅和亲兵一会儿也跑到院子里来开始练习了,罗东便和杨毅商议好,今日就去兵部投文书,宅子里就由杨毅负责安全。

他心中暗自念叨,最好早点完成这边的军务,他还惦记着华亭那边的事情,百废待兴,这起步阶段可是要处处留心,而且在临安府实在没什么背景,以他的后世的见识,自然明白在都城之内,没有背景那是寸步难行的,这边随手抓一个穿袍子的,估计官阶都比自己高。

用过早点,李公佐就已经来了,虽然罗东知道这厮的热情,都源自于双方的合作项目,不过考虑到这厮为人还不错,而且这次来临安确实帮了大忙,罗东自然不介意加深双方的合作,而且罗东对于双方合作的前景确实非常期待。

罗东把准备好的奏章和赵开山那边要呈报的情报都整理好了,进去又和赵紫真核对了一遍,不过今天美女上司显然有些扭捏之态,说话间,脸红了不下三次,罗东自然不是个情商为零的笨蛋,便说了些公务上的事情,才打破两人间的尴尬。

赵紫真对进衙门办事自然也是毫无经验,只是临走之时叮嘱几句,罗东便和李公佐一起赶往皇宫所在的宫城厢,那里是临安府各衙门的所在。

都说京城衙门水深的很,到了兵部衙门,罗东才领悟到什么叫水深,宋朝兵事都是枢密院管理的,枢密院负责军令、军事调动和高级军官任免,而兵部自然是管兵事的,却主要负责后勤辎重事宜,而军官的遴选确是由吏部来施行的。

不过兵部既然管后勤辎重,那也是老爷部门,罗东和李公佐一个八品武官、一个七品武官,而且李公子那在军中也是被人少将军……少将军的喊的热乎呢,不过这会儿两人来到兵部衙门口,门口几个兵丁和一个绿袍文官却把两人翻来覆去盘问了半天。

好在罗东和李公佐都是沉得住气的人,对方问什么,答什么,这绿袍文官问了一番之后,首先放过了李公佐,李公佐这厮年纪比罗东还轻,已经是正七品的淮南军正将,一看就知道是有些后台背景的,转而询问起罗东来。

“你是淮北来的?”看到罗东这等草民出身的军将,这绿袍文官立刻找到了优越感。

罗东自然不便跟这种狗眼人类一般见识,平静的回答道:“在下沂州军副将罗东,从日照来渡海而来,送呈沂州都监赵将军的奏章和紧急军情!”

那官员一本正经的神情说道:“噢……罗将军,不是在下为难你,这兵部是什么地方,大宋军机要地,你的路引、告身都拿出来验一验!”

看到这跟不知道几品的绿袍官员打着官腔,罗东也无可奈何,总不成把这垃圾狠狠揍一顿吧,那样的话自个儿就可以上山打游击去了……

拿到罗东告身、路引之后,这文官吩咐门口的兵丁,“你们在门口候着两位将军,我进去验验告身!”说罢头也不回进了衙门,留下门口罗东和李公佐大眼瞪小眼。

这绿袍官员进了衙门,便匆匆拐进了里面办事的厢房,问了两个书办后,又急匆匆拐道左进的一间大厢房,到了门口,大声通禀道:“于大人,下官苏余求见!”

听到屋内招呼后,这叫苏余的官员匆匆进了屋子,却看到里面不止兵部尚书于安一人,兵部侍郎韩元吉也在屋内,正在议事。

于安看到苏余示意他旁边先候着,转头跟韩元吉说道:“韩侍郎,今日就说道这里吧,你先去忙!”

韩元吉起身告退,临走时眼角瞟了瞟这苏余,这苏余不过是兵部一个录事,八品的官员而已,在一国都城里,这级别的官员那可谓是多如牛『毛』,随便哪个勋贵家里,荫功的就能有一把这级别的官员,而且这苏余历来就是个阿谀之辈,他自然是看不起此等人。

到了外面,韩元吉也就不再关心屋内两人搞什么名堂,毕竟兵部尚书找兵部里一个小官员问话那也是很正常之事,他来到前厢房,走到门口,却听到里面几个书办在悄声议论,鬼使神差的,韩元吉没有立刻走进去,而是在门口停了下来。

“伍书办,今日苏大人兴致真好,跑门口去刁难人去啦!”

“噢……平日里苏余可没那兴致,整天跟着大人们转圈还来不及呢!”

“谁知道啊,刚才我路过,看到苏大人在门口跟两个军将扯皮呢,看来外面两个人是得罪的苏大人,真是不知死活啊,谁不知道咱兵部的俗语,宁遇阎王无常,不惹小鬼苏余!”

“刘书办,你这俗语我咋第一次听说呢……”

“玩笑……玩笑……”屋内两人哈哈大笑。

这倒激起了韩元吉的兴趣,显然苏余到里面跟尚书于安汇报的正是此事,他转身出了办事的厢房,慢悠悠的来到衙门前的大堂,抬头看衙门外,果然有两个军将在门外等着,其中一个却有几分眼熟,这让韩元吉有些奇怪了。

想了想也没头绪,正要转身离开之时,他才猛然想起,这军将似乎就是昨日自己在楼外楼喝酒时,看到的那个评议税赋之政的读书郎嘛?看他昨日侃侃而谈,没想到竟然是军中将领,惊讶之余到多了几分兴趣。

兵部尚书于安此时正在听苏余陈述门口之事,这件事让他也颇为奇怪,丞相汤思退让书办送来一封淮南观察使黄松的信,上面说淮北沂州军副将罗东在淮南路之时,大放厥词,抨击朝政,矛头直指汤相。

于安自然知道这黄松为人,文官的优越『性』让他自然看不起这些个爱财爱『色』的武将,而且这封信一看就是些无根无据的东西,很显然丞相汤思退也不怎么相信这信上的内容,一个从淮北来的农夫低阶军将,也能有智商来抨击朝政,那不是大大的笑话嘛,也亏得这黄松捏造得出来,不用看,肯定是黄观察使和这个小副将有些过节吧。

不过汤相显然还是很顾及黄大人的面子,特地在信上写了两笔――“查办”转交给了于安,显然这件事对于日理万机的一国丞相来说完全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了,自然也没有什么特别吩咐交代兵部尚书于安。

于安自然不会亲自来处理此事,转手交给了苏余去办,只交代了一句,若是这罗东来了,别让他进兵部的门。

苏余今天果然做到了,这会儿罗东还在门外溜达呢!

于安对于这苏余实在是不怎么看得起,虽然平日是指使起来还颇为得力,若是办起事来,却老是脑子缺根筋,不好使唤,这会让不是又进来请示如何处置门口那个山东乡下来的军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搞不定。

“苏余,这叫罗东的军将,你没仔细盘问嘛?他一个淮北来的农夫,你还问不出点破绽?”

“大人,这罗东似乎不那么简单,像是个读书人,而且旁边还有个淮南路的军将陪着,我刚去查了下,是淮南路兵马指挥使李宝的公子!”

这倒有些出乎于尚书的意料,“那你就去看看,这罗东可有些什么违制或者跋扈的地方,找御史台院王则参他一章!”

苏余心领神会,点头出了厢房,直奔前门而去,要找点军将跋扈的地方,那还不容易,只要存心找茬,自然能找到对方的问题,他一路边想边赞叹自己的高智商,办妥这事后,尚书大人肯定会更赏识自己了……

罗东和李公佐在门口都快晒成肉干了,才见那绿袍文官慢悠悠从里面走出来,罗东潜意思里是想到这厮是存心刁难自己,不过他上辈子也没有进兵部衙门的经验,实在难以判断确认,只得安心等待。

绿袍文官苏余终于晃悠到门口了,摆出一副官腔,说道:“罗东,你这副将之职是何时授予你的?为何兵部查不到备案!”

这话问得罗东有些莫名,自己授副将之时,沂州之战还没打呢,和淮南路的文书往来还算正常,按理不应该没送出来啊,不过这事还真不是罗东能说得清楚的。

罗东掐着手指算了下,说道:“这位大人,在下授副将之职当在今年一月间,这奏报朝廷的文书应该不会遗漏吧!”

“那可难说的很啊……”苏余显然找到了突破口,口气怪异的盯着罗东。

“大人,这里可有沂州都监衙门的路引、赵将军开出的告身,这可做不得假,我是奉了将军将令来临安府递送奏章和紧急军情的……”

“你的身份都没搞清楚,如何能信你,你先回去吧,等我查到你的备案再来送呈公文!”苏余毫不犹豫的步步紧『逼』。

罗东和李公佐也看出来情况有些不对头,不过显然他们不可能呵斥着绿袍官员,两人对望一眼,跟这小官僚没啥好说的,看来只有回去商议下,看看是不是能找些个关系问问。

苏余此时也比较郁闷,这叫罗东的军将脾气还真是不一般的好,自己步步进『逼』,对方硬是毫无脾气,看来只有先把这两个打发走,然后再只有捏造个把柄,想到这里,也不再理会罗东,只等他们自行离去。

罗东看看这厮铁定在作梗了,想想自己总不成在兵部门口闹腾吧,正打算要转头离开之时,门口却有人问道:“苏余,这是在门口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