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克的眼睛像是封上了一样,只听到他叫喊,却不见他张开眼睛。

“哎呦,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只听见哎呦,怎么不张开眼睛呀!”周小妹的一句话,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周老太忽然一摆手,镇定的说道:“大家都别动,晓晓她娘,你那碗热水先别给他。这孩子在雪地里冻了那么长时间,指不定把肚子里的器官冻坏了,暂时不能喝热水,一会子等到大夫来了再说。哎我说,大夫咋还不来?这眼见着太阳都要落山了,大夫半路嫖(娼)去了?”

“噗嗤”的一声,周小妹红着脸就笑了出来。她的侄女周晓晓和周多多红着脸垂下了头,仿佛,是她们俩做错了事儿一样。年纪大的老寡妇,说话总是口无遮拦,此话说出来,周唐氏也有点后悔了。

“奶,你别着急,娘到门口去迎着了。”周方氏说道。

周唐氏皱着眉头,心里却一阵一阵的厌恶。

见到人处于半清醒状态了,周恒、周茂兄弟就在他们的奶奶周唐氏的指挥下停止了为周克搓手的活动。

一时间,屋子里就挤满了这些无所事事的人。

周老爷子周光意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出来,用他的话说,他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幸亏他没出来,要不然屋子里又多一个大闲人。

宋可人就想不明白,这些人光看这有什么用?都挤在这小屋子里,还不如该去做饭的做饭,万一病人一会起来饿了,也好有饭吃呀!

可这些人哪儿像是宋可人想的这般的简单,这叫关心。甭管有事儿没事儿干,站到旁边,这就叫关心。

等那乡间的赤脚大夫到来的时候,他们在这里已经“关心”周克很久了。

赤脚大夫一阵号脉,左边号完了号右边。最后,又问了问病情,开了药方子,便走了。来回连一杯茶的时间都没用的上,骗去了五十个大子儿,这让周老太太十分不满。

周张氏用衣袖擦掉眼角的泪珠子,大夫一走,她就连忙扯过被子给大儿子盖上。回头狠狠的瞪了周苗氏几眼,此刻的周苗氏,只会哭了。

宋可人和周恒两口子将大夫送出去,周恒还是一副木讷的德行。宋可人摇了摇头,忽然觉得,这个家里还是蛮温暖的。

“那啥……”周恒突然开了口。

“恩?”宋可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周恒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红的像是个大苹果,红的像是熟透了的西红柿,红的比那晚间的夕阳更动人。

在这动人的红晕中,宋可人皱了皱眉头。“窝囊。”她在心理骂道。

周恒大约也是瞧出了宋可人对自己的几分不屑,所以,他的脸更红了。他瞧着宋可人,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

“我去厨房了。”宋可人冷着脸说。

“等等。”周恒焦急的喊道。

“干嘛?”宋可人冷冷的问道。

周恒眨了眨眼,红着脸,憋住了。宋可人见周恒不讲话,回头看了看,见周恒的脸更红了,她白了他一眼。

“不说我走了。”宋可人说道。

“别。”周恒说。

“那你到底干嘛?有话就说,哪儿那么多事儿的!”宋可人皱眉嗔道。

这像是炮火一样的话轰进了周恒的心里,他那颗不大不小,不圆不方、不偏不歪,不脏不坏的小心脏。

周恒一下子就捂住了心脏,脸登时就涨成了茄子的颜色。

宋可人扭身要走,周恒一把扯住了宋可人的衣袖。

“干嘛?”宋可人这回是真怒了。

周恒憋红了脸,憋了老半天,才说道:“你饿吗?”

“我饿,我很饿,所以,我现在要去吃饭!”宋可人一面白了周恒两眼,一面抽出手来。

周恒放开了宋可人的衣袖,心里一阵的悲伤。他是孔夫子的门生,却没继承孔夫子勇敢的特点,反而成了一个胆小鬼。

周恒心里十分的委屈,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他要和自己媳妇说的话,当然不是那句傻话:你饿了吗。他要和媳妇说的是,你两天晚上没回家住了,啥时候回来。

可惜,他即老实又害羞,一下子没说出口,等说出口的时候舌头就背叛了他。

周老大一醒,家里登时忙成一团。就在宋可人到厨房里去熬姜汤的时候,周老大张开了眼睛。

“太奶,你看,我爹,我爹……”周晓晓惶恐的指着**的人喊道。

只见那**躺着的被冻成黑紫色的男人忽然动了一下,随即,那玻璃似的眼睛竟然张开了。屋子里登时就出现了一片忙乱的景象。

端水的端水,着急的着急。这不,周张氏这个老妇人一下子就乱了阵脚,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个从她肚子里爬出的儿子。

“你们别乱,听我的!”老太太周唐氏怒道。

大家立刻停了手,都眼巴巴的瞧着周唐氏。周唐氏作为一个经历过无数大小风浪的当家人,从容不迫的指挥道:

“老大他娘,你去厨房熬点姜汤。”

“老大媳妇,你去瞧瞧药好了没有。”

“老二媳妇,你去,把家里能搜集到的被子都拿来,全都拿来!给他盖上,在就是,一会叫老三媳妇烧水。”

“那谁,老二呀,你赶紧的,去笼个火盆儿。这成什么样子了,屋子里都成冰窖了,也没人管管!”

在周老太太的指挥下,大家迅速抵达战斗岗位。宋可人在厨房听说周老大醒了,立刻盛了两碗姜汤端了上去。

宋可人一路摇摇晃晃,端着姜汤就进了老大周克的房间。周克的媳妇周桑氏坐在脚踏上,哭得像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

宋可人端着姜汤进去的时候,周张氏正高一声低一声的哭着。宋可人将姜汤放在桌子上,周老太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

“行了。你端过去,叫你大嫂喂他喝吧。”周唐氏挥手说道。

“奶奶,这碗是你的。你一早上也冻坏了,一会子,我去房里给你那件干衣裳换上?”宋可人说道。

这一提醒,周唐氏才想来,自己的裤子还是湿的。

“行了,我知道了。你快把这端过去吧。”周唐氏说。

根据周老大周克后来的叙述,当晚,他一个人拎着灯笼去地里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常。甚至到了地里,也没啥异常。

可后来的说法就有些含糊了。

周老大的回忆版本一:天快擦亮的时候,他恍惚看到一个人影,跟着就追了上去。跑到了陇上时,那人忽然就消失了,再接下来就啥都不知道了。

周老大的回忆版本二:天快擦亮的时候,周老大恍惚看见了一个人影,跟着就追了过去。等跑到陇上的时候,忽然后脑勺一阵钻心的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两个版本完全是两个故事,第一个故事,是周老大遇到了鬼。第二个故事,是周老大遇到了小偷。可周家的地里除了刚长出来的幼苗苗在就是些个破稻草,这两样都不值得犯一回罪。

不过,根据周光意的分析。周老大应该是碰到了小偷,这小偷还不是一般的小偷,应该是贼,盗墓贼。

根据周光意多年以来走村串户唠家常的经验,与周家相邻的老孙家地里埋着老孙家祖宗的尸骨。您可甭小瞧了这老孙家,放在前朝,您见了老孙家的祖宗要下跪。他的祖宗是前朝一品大员,死后是落叶归根,硬是要回到他曾经居住过的小山村里埋葬。

在一个,京兆城就是前朝的长安城。您想呀,长安城多繁华?那是首都!没听说吗,过去那个叫什么渤海郡王拉、南诏国王拉,松赞干布拉在加上一些漂洋过海来的不知名的国王,都在长安城住过!

这老孙家时代都居住在长安城最繁华的地界儿,只是到了老人去世时,才将尸骨运回这里安葬。

您想,一品大员的陪葬品有多少?

要不是老孙家后来败落了,被某代儿孙赌输的就剩下了裤子,他们家,现在还得是京兆城里的大户。

如今,老孙家是不行了,只剩下一个寡妇拖着两个孩子了。要说这人是缺德,见到寡妇就想欺负。没办法,兵荒马乱的,听说北方已经打的不成了样子。征兵征的连马都没了,这仗打成了啥样?

盗墓的也是穷疯了,要不然,守着那秦始皇的陵寝,为嘛要欺负个寡妇?多数,也是熟悉的人。要不然,就是对这村子摸透了底儿。

于是,周光意得出了结论。周老大挨砸,是活该倒霉,自己认了吧。

周光意是将这件事儿划到了盗墓的范围,周老大的媳妇周苗氏可不这样看。周苗氏是认定了周老大遇鬼了,那个时间出去,不撞见鬼还能撞见啥?

于是,周苗氏自告奋勇要回趟娘家。她娘家的七舅老爷的三姨太的四妹妹的小姨子的姥姥的邻居是个“仙儿”,专门治疗各种疑难杂症,斩妖除魔、无所不能。

“我呸,要是真那么厉害,你先问她画两道符,给你男人添个男娃!”周张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