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忽听一人喝道:“住手!”声音也不如何响亮,却自有一种逼人的威严。若看

众人均是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停了手。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上身黑、下身白的独臂中年人倏然而至,正是棋圣黑白。

耶律夷列顿时又惊又喜,向黑白施礼道:“皇叔在上,侄儿这厢有礼了!记得父皇生前曾说过:您是他的堂弟,自幼便十分聪明,不仅围棋下得好,更学得一身好武艺。只是后来您置国家危难于不顾,一心沉醉于围棋。倘若您当时力挽危局,勇赴国难,大辽国也不至于那么快就灭亡。”

黑白一脸无奈:“当时我大辽国已如朽木,朝政**,民不聊生,内忧外患,国事已不可为。我心灰意冷之下,选择了逃避,退隐江湖。二十余年来,漂泊天涯,深感丧家之苦、亡国之痛。惟一能抚慰我心的,就是围棋。神游纹枰,忘却世间烦恼。”

包文章听到这里,向黑白一拱手道:“原来黑白先生竟是旧辽国皇族后裔,在下失敬了!”

完颜望等人不禁心头一震,黑白这名字本身就具有巨大的威慑力——万事通作《英雄榜》以品评天下武林人物,棋圣黑白名列第七位。

黑白一指耶律夷列道:“包神医,我专程来黄山接我侄儿回国,他是这世上我惟一的亲人了!”他遥望天际,脸上呈现出痛苦之色:“我本该有老婆孩子的。二十余年前,夫人将要分娩,我去找一位高明的接生婆接生,结果路上遇到了一位高明的棋手。他向我挑战,我心痒手痒之下,与他较量起来。等我赢下一局后,才猛然想起接生的事。但等我找了接生婆赶到家时,心爱的夫人已死于难产。我痛哭流涕之余,发誓终生不娶。但对围棋却是痴心不改。”

完颜望目睹黑白神情萧索,如同一个糟老头子,暗道:“这家伙莫非欺世盗名之辈?就算他真有本事,我们人多势众,也不能任由他将耶律夷列救走!”便向两名武士使一下眼色。那两名武士心领神会,一齐扑向黑白。黑白浑然未觉,右手依旧漫不经心地笼在左袖中,手不动,臂未抬。众人只听到有尖锐的嗤嗤之声发出,那两名武士却忽然倒地身亡。

完颜望听风辨形,断定两名武士是被棋子之类的东西打中要害而死。明知是黑白所为,却不知他是如何出手的。

原来,黑白笼在袖中的右手早握有棋子,在衣袖中用手指弹出棋子。棋子贯注了深厚内力,先穿破衣袖,再打向两名金国武士。由于棋子发射时毫无先兆,倏忽而至,两名武士怎能避得过?

完颜望此刻方知黑白武功深不可测,暗道:“还是赶紧走吧,毕竟父王的安危是头等大事。”便与金永川等人去了。

当下包文章仔细察看了石狗儿和耶律夷列的伤势。察看完毕,他先向耶律夷列叹息道:“你内伤很重,只有十余年寿命了!”

耶律夷列听了,不由眼前一黑,顿时雄心尽丧,万念俱灰,喃喃自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黑白皱眉道:“你还没死呢!少出这可怜的脓包样子!”

耶律夷列泣道:“侄儿并非贪生怕死,但恐寿命太短,不能完成父皇光复大辽的遗愿!”

石狗儿连忙劝道:“师弟,大丈夫建功立业,十年足够了。英雄十年,胜庸人百岁。”

包文章看了狗儿一眼,面有不忍之色,欲言又止。

石狗儿平静地道:“包神医,您直说吧!生死有命,人所难求。我本已多活了十七年!”

包文章沉重地道:“首先,你中了严阵雨的冥阴掌,这股寒毒潜伏于你体内,虽一时要不了你的命,但会不定时发作,发作时将令你痛不欲生,最终将把你折磨致死。”

耶律夷列不禁惊呼一声。

包文章盯着石狗儿道:“要想驱除你体内所潜伏的这股寒毒,一是求郦大侠传授昭阳神功,二是求丁有义传授冥阴神功。”他随即解释说:“你如今的状况就好比是处于洼地之内、正饱受水涝之苦的树苗。要想排涝,一是用阳光将洼地中的水晒干,二是挖掘渠道将洼地的水排出。而练习昭阳神功就属于第一种方法,以阳驱阴;练习冥阴神功则属于第二种方法,它能对体内的寒毒加以疏导,使之不能为害自身。”

包文章接着说道:“更要命地是:你还中了金永川的‘五毒攻心散’,此毒的解药我虽能炼制,但所需的多种药料却难以猝集。”说着从背上的药箱中取出一包药粉敷在了狗儿的伤口上道:“这止毒粉能使剧毒半月内不能侵害你的五脏六腑,但怕沾水,沾水而药失效,则剧毒内侵,立刻便有性命之危。”

耶律夷列不禁流下了眼泪,向石狗儿道:“大师兄,你都是为了我!”

石狗儿淡淡一笑,转头向黑白道:“久闻前辈以善弈驰名天下,晚辈想请教一下。”

黑白大喜道:“太好了!如今天色将晚,咱们就到前面客店中,秉烛手谈一局。估计那里的金人已走光了。”

当四人来到黄山店时,果然已无金人。

吃过晚饭,黑白取出随身携带的围棋——棋盘乃磁铁所制,上刻纵横十九道棋路;棋子则是用上好的铁制作而成,再涂以黑白两色。

石狗儿执白先行。黑白最初有些漫不经心,落子如飞。但三十余步后,黑白脸色凝重起来,落子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原来石狗儿占先手之利,已在布局阶段确立了优势。黑白收起了初时对石狗儿的轻视之心,谨慎应对,渐渐将局势扳平。正当在旁边观战的包文章和耶律夷列认为棋局扑朔迷离、胜负难分之际,石狗儿却投子认输了。耶律夷列叫道:“大师兄,我怎么没看出你会输?”石狗儿笑道:“旁观者迷,当局者清;能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黑白微微颔首,道:“佩服!”他注视石狗儿道:“你年纪轻轻,棋力已臻如此境界,诚属可贵!但我更佩服你的定力!须知下棋当心静如止水,心如不能安静,就会自乱阵脚。试想一个将死之人,心头如何能保持平静?而你在下棋时,招数精妙,步法严谨,环环相扣。显然是淡泊生死,从容镇定。小小年纪便能参悟生命真谛,尤为难得!”

石狗儿淡淡一笑,道:“人生如白驹过隙,死亡等闲事耳!何惧之有?”

时已夜半,包文章和耶律夷列都去睡了。石狗儿和黑白意犹未尽,重新开局。不觉东方之既白。

吃过早饭,耶律夷列向黑白道:“请皇叔与我同赴西辽,共图大业!”黑白摇头道:“我闲散惯了,喜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不愿为国事所累。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说完飘然而去。

随后包文章也告辞而去。

耶律夷列又问石狗儿:“大师兄意欲何往?”

石狗儿道:“历代文人中,我最推崇苏东坡。他的《前赤壁赋》及《后赤壁赋》两文,语句清丽,意味深长。而他关于赤壁怀古的那首词,更豪气干云,妙绝古今。因此我平生最大恨便是迟生了五十年,不能与东坡先生同游赤壁。如今我命不久长,须疾赴赤壁,凭吊三国英雄遗踪,追慕东坡先生风韵,虽死无恨!”

说到这里,石狗儿豪情满怀地向店小二呼道:“拿酒来!”

与耶律夷列对饮三杯后,石狗儿又端起一杯酒,低沉地吟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然后二人互道珍重,洒泪而别。

石狗儿径往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