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焕子,你又偷懒!”

“哎哟,姐姐饶命!小焕子我哪里敢咯!”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灰落落的衣裳,做的是是宫中最低等的小内侍的打扮。

可他眉宇间的狡黠却并不似一个简单的小宫人:“姐姐还没听说吧,皇上又在御书房闹事儿了。”

“我呸!小焕子你还要不要脑袋了!连皇上都敢这么议论。”

被唤作姐姐的姑娘穿的是一件嫩粉色的宫裙,腰间还系了一个香囊,落落大方的样子,倒像是哪个娘娘身边得意的宫人,她说着就是一拧那小焕子的耳朵。

其实也没使上什么劲儿,可小焕子还是夸张地哇哇大叫了两声:“好姐姐饶命!小焕子哪里敢不要脑袋啊,可皇上这几日的反常您也是知道的。我师父是皇上身边德福公公的徒弟,这事儿准错不了。”

那姑娘一双杏眸一瞪,啐了小焕子一句就道:“怎么的,又该是咱们皇后娘娘的差事了?”

小焕子讪讪一笑,吐吐舌头:“这小焕子就不知道了,不过左右玉嫔小主也该去凤仪宫诉苦了,姐姐这会儿子回去,估摸着还能碰个正着。”

“呸,我才不去招这个晦气呢,那玉嫔哪次来,不惹得咱们娘娘一肚子火的,可娘娘还是个闷葫芦,心里在不舒服,面上也不漏,那玉嫔也讨不了几分好处去。”

姑娘边说着,边麻利的将手里的账本递到小焕子手里:“这是后宫里头上个月的账目,你且收好了。”

“哎,姐姐放心,小焕子我省得的。”小焕子两只眼珠子一转,顺势推了一把那姑娘,“姐姐还是快回凤仪宫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姑娘一个眼风扫过小焕子,也不多做停留,嘴上说是不想回去的,可终究是自己从小跟到大的主子,哪里有不关心的道理。

想到这里,姑娘的脚程又快了几步。

她一把推开凤仪宫的宫门,迎上来的小内侍忙不迭地做了个千儿道:“倾璐姐姐,你可总算回来了,里头玉嫔小主正在前殿上坐着呢,瞧咱们娘娘的意思,像是并不高兴。”

倾璐点点头,拍拍那小内侍的手:“恩,知道了。倾墨呢?没在跟前伺候着?”

小内侍摇摇头,拉着倾璐快步走至正殿门前:“倾墨姐姐被娘娘派去内务府吩咐差事去了,里头只有听竹一个。”

倾璐先是也不急,让小内侍从小厨房里取了些茶点,这才扣了扣殿门,听到里头主子熟悉的声音,遂推门而入,福下身子道:“奴婢倾璐给玉嫔小主请安,小主万福。”

玉嫔人如其名,生地十分精致,五官小巧,皮肤白皙,一副小家碧玉,我见犹怜的样子,也难怪皇帝会喜欢。

可她的脾气,却没有封号来的好听了,她先是柳眉一挑,表情里透漏着和面容十分不符的骄纵与鄙夷:“恩,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姐姐的宫人回来了。”

玉嫔离开皇后的位分还差了很远,可她这姐姐就是生生地叫出了口去,倾璐知道皇后娘娘的性子温吞,必不会在意这些,才让玉嫔越发得意。

果不其然,自家主子沉稳的声音传来过来:“倾璐,去给玉嫔小主上茶点,玉小主咱们方才说到哪儿了?”

其实身为皇后娘娘的沈盈之很头疼,这样一模一样的剧情,一模一样的人物,一模一样的人生,她早就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上一辈子端坐皇后之位,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与皇帝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可事与愿违,皇帝压根儿不喜欢自己,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宝贝玉嫔,哦,不,后来成了玉贵妃,还给了六宫之权,形同副后。

自个儿在宫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年,最后却得了这么个消息,还被玉嫔设计当中出了丑,被皇帝辱骂,一时没想明白,就病倒了。

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宫里太医又医术精湛,按理说没几日就能好起来的。

可自己的身子却越来越差了,原先只是忧虑过重,将养几日便可,后来变成了卧床不起,昏迷不醒。

再然后呢?不好意思,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自己两眼一闭,就这么过去了。

飘在空中好些日子,才看明白原来是玉贵妃勾结了太医,在自己的汤药里下了几味慢毒,连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了。

好吧,贤良淑德,为后宫操碎了一片玻璃心的皇后娘娘,就这么众望所归的薨逝了。

看完了这些,也该收拾收拾东西,去投胎了,但去哪儿投胎呢?自己没经验啊,别的鬼都是怎么投胎的?

沈盈之又就着这个问题,想了好久好久,错过了投胎的最佳时机。最后牛头马面寻了过来,还连带着日理万机的阎王爷。

阎王爷翻看着沈盈之的命理,啧啧了两声,大手一挥,善心大发:“罢了,看你活地这么憋屈,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就这样,沈盈之还魂了,她回到了自己十六岁入宫为后的那一年,回到了大喜之日独守空闺的那一天,开始了与上一辈子毫无差别的人生。

皇帝那么渣,沈盈之为什么不逃呢?原谅沈盈之一辈子受的都是大家闺秀的教育,沈家从她一出生,就是按照皇后的线路培养的,哪里有这个胆子和想法。

沈盈之想好了,反正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剧本都一样,还有什么不好对付的?

不就是个小小的玉贵妃嘛,从前自己目光短浅,被她气得半死不活却自个儿咬着端着不肯说,如今这会儿子,捏个玉贵妃,还不是和捏小蚂蚁一样简单?

所以,沈盈之太太平平地接受了现实,继续做她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话归原题,言归正传。

倾璐将手里早就备好的茶点奉上,那玉嫔穿的是一件藕荷色的三绕曲裾,裙摆上还绣了芙蕖图样,衣袖上明暗可见的纹理,一瞧便是上贡的锦缎,应是挞玛国进献的料子,倾璐记得前几日自家娘娘也得了一匹,却一直没做成衣裳,却不想这玉嫔已经穿上了身。

她垂了眼睑,抿去唇边笑意:“玉嫔小主请用茶。”

白瓷杯里装的是六安瓜片,本是应上大红袍的,可这位玉嫔小主最爱绿茶,自家娘娘统领六宫,这些事儿面子上都该做的漂亮,才换了六安瓜片上来。

果不其然,玉嫔启开茶盖,双眉顺了顺,轻啜一口道:“姐姐这儿的六安瓜片也如此鲜醇,倒是难得,不过妹妹记得姐姐一向是喜欢红茶多一些的。”

她眉宇间的骄矜毫不掩饰,炫耀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若是搁在从前的沈盈之身上,怕是已经银牙暗咬了,可如今的沈盈之早就身经百战,百毒不侵了。

盈之唇边勾了勾:“玉小主喜欢就好,本宫记着小主方才说……皇上又为难你了?”

她多少有些幸灾乐祸,也不知是怎的了,前些日子皇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好像也没从前一样沉稳了,性子跳脱不说,还总是闹出些不大不小的事儿来,让御前伺候的德福公公头疼不已。

玉嫔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口里抿的那口茶喝也不是吐也不是,茶水的香味在口中四溢,玉嫔却丝毫没了品茶的兴致,她好不容易将茶咽了下去,端着茶盏的手立即停顿下来,声音里带着尴尬:“皇后姐姐,咱们是不是该请个道士来宫里做做法,皇上这两日邪乎的很,妹妹这伺候的,也心慌啊。”

沈盈之心里冷笑连连,从前怎么不觉得这玉嫔也不过如此,当真蠢笨!

她支起手朝倾璐招了招,示意她上前捶捶腿,惬意地眯起双眸淡道:“玉小主这话本倒是听不懂了,皇上好端端地站着,怎的进了玉小主的嘴,就成了邪乎了。玉小主入宫的时日也不算短了,过一阵儿三年一轮的选秀也该开始了,玉小主那时候便算是宫里的老人了,怎的连这些规矩都不懂?”

玉嫔还不算太蠢,当下就明白了过来,面色变了几变,咬着唇边挤出一句话来:“嫔妾越矩了。”

“本宫知道皇上疼爱玉小主,可小主心里也该掂量掂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盈之并不打算处置玉嫔,一来若是翻了脸,在场的只有自己玉嫔和倾璐听竹,若是传出去,指不定几个宫娥乱嚼什么舌根子,再者说皇上的心可是在玉嫔身上的,就算要下手,也不该经由自己,这后宫里,碍眼的宫妃多得是,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玉嫔脸色十分不好看,她猛地站起身来,脚上踩的也是新制的宫鞋,上头串着名贵的珠子,盈之就算是端坐在后位之上,一眼望去,也耀眼非凡,直刺自个儿的眼睛。

“今儿也是妹妹叨扰了,便不多久留了,只是皇上反常这事儿可不是妹妹一个人觉着的,娘娘单放着不处理,最后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可别怪做妹妹的没提醒姐姐!”话音刚落,玉嫔就扯着帕子转过身去,也不等盈之的反应,亲自启开屋门,脚步落地很重,像是在泄什么愤一般,几乎是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