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璐站起身来,原地跺了跺脚,愤愤不平道:“娘娘,您就任由着这玉嫔去?目无尊卑,这凤仪宫何时成了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沈盈之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曼声道:“还说你今日倒是沉稳了些,还没过上一炷香呢,就原形毕露了。”

“娘娘!”倾璐收回双手,像是赌气似的不愿继续捶腿,沈盈之失笑:“你这丫头还说不得了,本宫何时说过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那娘娘的意思是……?”倾璐的眼睛亮了几分,带着几分疑惑和考究。盈之也不着急,抬了抬下巴,示意倾璐继续捶腿,倾璐认命地上了手,动作不轻不重,盈之十分享受。

她的柔荑抚摸着杯壁,杯中茶水传来温度,慢慢温暖着盈之的指尖,就好像她现在的声音,让倾璐唇角的弧度越勾越大:“一会儿子等倾墨回来,你让她去寻几个小丫头,将今日玉嫔的话原封不动的传出去,急着,不必添油加醋,往实里说便是。”

倾璐终是欢欢喜喜地应了下来,倒像是替她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一般:“哎,奴婢省得,娘娘您放心,奴婢这就去瞧瞧倾墨回来了没。”

“瞧你猴急的样子,倾墨去内务府,估摸着还得有些时候,这事儿也不急,慢悠悠的办着便是了,左右不过是两句话,依着皇上对玉嫔的心思,多半也只是训斥几句,添个堵便是了。”

“添堵也好呀,那玉嫔日日请安的时候,都耀武扬威的模样,穿金戴银更是不在话下,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个儿得了什么赏似的。”

倾璐平日里也算是个稳得住性子的丫头,可一遇上玉嫔的事儿,就总是压不住脾气。

从前盈之觉着她沉不住气,便渐渐地不爱让她入殿来伺候,反而提拔了几个底下的小宫娥,生疏了自个儿知根知底的陪嫁宫女,可人都死过一回了,谁对自己好,谁又是虚情假意,盈之哪里会看不明白?

树倒猢狲散,上辈子自己去的时候,凤仪宫的宫女内侍都走了个干净,生怕与自己沾上什么关系,唯有自己的两个陪嫁宫女倾璐和倾墨日日哭灵,悲痛欲绝,这听竹也算是个好的了,至少没急着找下家。

所以这辈子一重生,盈之就将这三人重用了起来,倾璐说到底是个直脾气,遇上个事儿爱打抱不平,可也是为了自己,不过胜在机灵,极会看眼色行事,有些时候还有些小聪明,而倾墨性子稳,人际关系也好,总是与别宫的内侍宫娥交好,能打听到不少消息。

“这事儿先搁着,待倾墨回来交代一句就是了,你与本宫一道去御书房看看。”盈之打断了自己的思绪,收回了腿,任由倾璐搀扶站起身子,端庄得体的绛红色衣裙抖开,上绣大朵牡丹,样式中规中矩的很,全然没有玉嫔衣衫那样的巧心思。

倾璐咦了一声,搀着自家主子道:“娘娘真要去看?奴婢觉得这玉嫔来的蹊跷,说不定使了什么炸,咱们不必这样,真上赶着去瞧吧?若是碰了皇上的晦气,可不是什么好说的事儿。”

“不论如何,本宫作为后宫之主,都要去看看的,听竹,你去吩咐备舆。”

盈之转眸看向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听竹。

听竹是后来被分来凤仪宫的一个宫娥,因为干活利索,人也老实,被倾墨选了上来,做了个二等宫娥,又得重生后的盈之的赏识,虽说其貌不扬,但却时常能入殿伺候着。

听竹颔首,应了声:“喏。”说着就退了下去,一句话也不多说,这也是盈之欣赏听竹的原因之一,伶俐的宫人,一个就够了,更多地还是需要这些知情识趣,不会多话的宫女。

这边听竹麻利地准备好了肩舆,那头盈之也被倾璐强硬地拉住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才被送上了肩舆。

凤仪宫离开御书房并不是很远,一路闭目养神,也很快就到了,落舆的时候,盈之深深呼出一口气来,随意勾了勾嘴角,站在御书房前,早有小内侍忙不迭地进去通报,没候一会儿就被请了进去。

御书房盈之不常来,本以为会如同从前一般肃穆威严,却被入眼的景象吓了一跳,若不是倾璐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怕是向来最重规矩,一丝不苟的自己会忘了行礼问安:“臣……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齐少翊本是背着身子的,这会儿子听到了动静,自然转了过来,上下打量了盈之一番,嘴角勾起了盈之不太熟悉的痞笑:“起吧。”

盈之被倾璐搀扶着站起了身子,御书房的案几上摆放的不是平日里堆积如山的奏折和文房四宝,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各类宝石瓷器,还有一幅如意馆的仕女图。

“臣妾冒昧前来,叨扰了皇上政事,还请皇上宽恕。”不管怎样,盈之还是昧着良心,假装没看见桌上的东西,张口就是各类场面话,当了两世的皇后,盈之最拿手的,怕就是这些了。

“你是皇后?你头上的玳瑁簪子倒是不错,瞧着雕花工艺,像是能换不少钱的。”齐少翊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皇后的疑惑,继续说着让盈之心惊的话来。

就连一旁垂首站着的倾璐,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皇上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皇上说笑了,这玳瑁簪子不是臣妾嫁进宫来的时候,皇上御赐的嘛?”盈之抬眸,与齐少翊身后的德福公公对了个眼色,暗自伸手推了推倾璐,示意她退下去。

齐少翊剑眉一挑,动作轻挑地直接抬手将盈之鬓间的玳瑁簪子抽了出来,拿在手里细细把玩:“啧啧,远远看着就知道是个好东西,如今拿在手里更是不得了。”

倾璐欠了欠身子,侧身退出们去,德福公公也紧随其后。

盈之局促地抬手摸了摸鬓间,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皇上……?”

“恩?朕还不能拿你一根簪子嘛?”齐少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而身旁站着的盈之,却只好摇摇头:“臣妾不敢,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赐的,哪有不能拿的道理,皇上若是喜欢,收去便是了。”

“哦?”玳瑁簪子在少翊的手里转了一圈,直接放在了案几上:“那朕就收下了,不知皇后前来,是所为何事啊?”

齐少翊喜欢玉嫔,是后宫众所周知的事情,在这后宫并没有太多妃嫔的日子里,更是像独宠单房一般,几乎是夜夜笙歌,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在盈之心里早就对这个渣男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可事儿就出在月前皇上照旧宿在了玉嫔那儿,临到半夜欢好之时,竟昏了过去,吓坏了玉嫔,待到醒来,就变得言行举止,都标新立异,从前盈之多半是躲着不见,今日一瞧,实在是被这架势吓到了的样子。

也不怪玉嫔会三天两日的往凤仪宫跑,三不五时地说这说那,今日还说出了邪乎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就算是沉稳如盈之,也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臣妾有些日子没见皇上了,过了这月就该开始筹备选秀的事儿了,臣妾今日特来询问皇上的意思。”盈之随意捡了个话茬便开了口,皇后的事物众多,随便挑拣几个就可搪塞过去。

少翊好看的眉毛却蹙了起来:“选秀?选妃子?”

盈之小心翼翼地点点头:“正是。”

“搁置搁置。”少翊连说了两个搁置之后,更是小声地嘟囔了句,若不是盈之耳朵好,又站得近,恐怕得错过了这句:“我又不是什么七次郎,这么多女人,铁杵磨成针了咋办!”

可就算听清了,盈之也不敢相信这是齐少翊能说出来的话,她努力消化着这一切,好半晌才继续开口道:“可三年一选,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便是辰统帝独宠元贵妃一人的时候,也不曾断过的,再者说皇上后宫也确实冷清了些,多些妹妹伺候皇上,臣妾也好放心。”

齐少翊没有像沈盈之想象中的那样点头应允,还是怪异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还带着不认同和不可置信:“皇后就这么想朕选秀?”

“额……皇上为了大局……”沈盈之一时被噎了话,措辞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皇上若是觉着麻烦,耽误了政事,臣妾也择了几个家世不错样貌也好的姑娘,皇上从这里头挑几个也便利得多。”

齐少翊像是看异类一样继续直勾勾地盯着盈之使劲瞧,看地盈之一阵发毛,下意识地错开眼睛,后退了两步,错过了齐少翊精彩的语录:“我姐姐要是能像你这样,姐夫也不用在家跪薯片,碎一片就舔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