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兄妹打打闹闹,你追我赶,那轻盈快捷的身法,尤如彩蝶欢飞,燕子抄水,不多时业已奔出好些路程。奔了一会,唐少萍见乃兄忽然曳然止步,以为又有所图,是以试探道:“哥哥,你又在搞什么鬼?如此神秘兮兮地……”以下的话她已说不下去啦,眼前的一幕惨状早已惊大了她的眼睛,不禁花容失色,失口惊呼:“啊!”

“好卑鄙的手段!”面对这幕刚刚发生的惨变,唐先河神色凝重,不能无动于衷。

又发生了什么事?

但见路的两旁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死状惨不忍睹的尸体,那汩汩外流的鲜血早已将寸头秋草染红,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略一迟疑,唐先河跃将过去,翻弄着尸体,一具连一具,直到第九具时,唐先河惊奇地发现,此人胸中尚有一丝暂存的余热,似乎不将遗言交代两句,便难以咽下这最后一口气。

唐先河这一发现非同小可,连忙以本身真气输入其中,袋烟工夫,但见那汉子闷哼一声,口流淤血,微睁线眼,气若游丝。唐先河见他苏醒过来,忙加紧时间动问道:“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年汉子出气多,入气少,颤嘴微张,断断续续说道:“快!快!有劳少侠,快去救少主,快去!”说到这里,两眼已经翻白。

“少主是谁?他被谁人捉去了?”

“少……少主是……是黄统帅之子,他,他……”中年汉子只将右手指了方向,便把头一歪,身体猛然一沉,悲乎哀哉,命赴森罗殿矣。

“他死了?”唐少萍走了过去,神色凄然。

轻“嗯”一声,唐先河叹了口气,说道:“他能说出这么多话来已经是不错了,我已尽力了。”

“不!你没有!”唐少萍悲声道,“你的万应灵丹不是可以起死回生吗?你为什么不救救他?你竟忍得下心来看着他死去!”

唐先河不想乃妹如此激动,忙解释道:“妹妹不要误会!此人已伤及心脉,五脏离位,就是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为兄并不是舍不得这珍贵的万应灵丹,而是此人确无可救药了,我们应该面对现实,感情用事是没有用的。”

“你不用找借口骗我!佛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哥哥,你今天的表现令我好痛心好失望!”唐少萍说完,竟独自跑开。

唐先河见状,急喊道:“妹妹,你要到哪里去,别淘气!”

“你不要管我,不要管我!”唐少萍没命地奔跑,像逃避、似发泄。

唐先河仰天叹息:“噢,老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万应灵丹啊万应灵丹,你害人可真不浅呀!妹妹呀,你怎么也恁般糊涂?这世上又哪有真正起死回生之物?”一顿,目光掠至那中年汉子,恨恨地说道,“老混蛋!你真是阴魂不散!就算我肯以万应灵

丹救你,纵使有奇迹出现,你的最好命运也不过是终身残废,这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不啻于生不如死,你又何忍在西去之时挑拨离间,使他人骨肉相离!你这死鬼,真该打入拨舌地狱,永世不得翻生!”发泄一番,忽又念及妹妹安危,喃喃自语,“不行!我得先找回妹妹,不能让悲剧重演了!”言表心声,唐先河打定主意,望乃妹离去方向循踪追赶,恰巧,这方向也正是中年汉子手指方向。

没头没脑地追了一段路程,忽然眼前豁然开朗,迎面生出个城镇来。但见屋宇林立,街巷宽畅,商贾云集,生意兴隆,江湖人物随处可见,这在乱世之中,是少之又少的。

唐先河整好衣服,穿过人群,找了一会唐少萍没找着,肚子已如雷作响。嘿嘿,五脏腑唱空城戏了,先解决温饱问题再作理会。是以踱进一坊名为“飞来福”的客栈,觅了个雅座,然后狮子开口,大鱼大肉的叫了一桌,边吃边留心观察旁人的举动。

大凡能在雅座潇洒一回的,大都是富甲一方的地方名绅、称霸一地的江湖袅雄,以及有权有势的宰相尚书,而且出入奴仆丫环前拥后随,少不得美女作陪,耀武扬威,以资风流之态。今日忽见名不经传的唐先河一人独占雅座,别人看在眼里,便猴急眼红,以为有违常理,或明或暗指手划脚,议论纷纭。

果然有人沉不住气,威风凛凛地走近跟前,挺肚插腰,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子,大爷我怎么横竖都看你不顺眼呢?”

唐先河津津有味地吃了一筷子菜,方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其实很简单,因为本公子是个人,而你这乌龟王八是个物,不是个东西,人物殊途,所以你在本公子面前感到自卑,感到羞耻,也就无怪乎会生出这样的反抗心理了。”

“你说什么?”那汉子暴跳如雷,满脸横肉涨得通红,青筋条条绽出,怒发冲冠,眼大如钟,这等神态,纵是昔年张飞和程老哥这两位仁兄也相形见拙,自弗不如。

“老乌龟,别在人前瞪你那双怪吓人的死鱼眼好不好?其实你也用不着难过,俗话说得好:得缩头时且缩头,休怨尿粪顶上浮。自古风水轮流转,不做王八乌龟蛋。”

“操他娘的,也来消遣你家大爷!小子,拿命来!”说着,那汉子一拳罩下,怒发之势,颇有威力。

你快,他更快。阴差阳错,碰上唐先河,你老哥不绝望也是不行了。但见唐先河也不过是在汉子拳下之前,手中的筷子已然脱手而出一扫而过,那汉子只觉眼前一花,右肩一麻,一条胳膊便动弹不得,不听使唤了。再看唐先河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德性,手中却已多了一双筷子。

那汉子大吃一惊,恍似白日撞鬼,魂不守体,整个人活像一尊泥槊木雕一般,伸出的那只手硬是收不回来。此时方知遇上高人,自讨苦吃,叫苦连迭,后悔不已。

这招绝学不仅那找畔事的汉子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纵是丐帮“一剪梅”元正恐怕也哑然失色,以为妙绝。打出之物又能不差毫厘地辨向返回,这等惊世骇俗的绝技,放眼看当今武林,又有几人力所能及?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识货之人,又怎不望而却步,知难而退以明哲保身呢?是以那汉子哆嗦一下,胆战心惊地求饶道:“大侠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侠,该死该死!”

唐先河见他换下这般奴才嘴脸,摇头叹息道:“唉,这是什么世道?不知者无罪,本尊者自也不会怪罪于你,但下不为例,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谢大侠高抬贵手,小人当铭记今日的恩点。”

点一点头,唐先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哦”了一声,说道:“敢问台兄尊号,贵庚几何?”言毕,左手衣袖一挥,已解了他的穴道。

那人恢复了自由,对唐先河的旷世神功佩服倍加,早有舍命相随之意,是以见问,乃恭声道:“回大侠的话,小人浑名叫石螺,虚度青春四十有二,打渔出身,微学薄技,至今未娶。”

唐先河见他说话倒有一种幽默之感,正合心意,乃笑道:“很好!石螺,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你意下如何?”嘿,不知他老兄又想弄什么玄虚。

“大侠,只要您答应小人一个请求,甭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小人也愿意效犬马之劳!”

“哦,你说说看。”唐先河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大侠,只要您答应小人永远追随于你,日后只要您一声令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小人也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这……石螺,这不是太委屈你了吗?”唐先河欲擒故纵,其实他早有这个意思,如今石螺倒抢先提出来,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不委屈,小人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么说大侠你是答应了?”

“嗯,难得你有这份诚心,我又怎么忍心拂你好意呢?我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

石螺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人,又哪里知道里面有内容?见唐先河颇显其难地答应下来,早已惊喜雀跃,马泪纵流,不无激情地说道:“太好啦!从现在起,您就是我石螺的真正主人!主人,您有什么事需要小人去做的,尽管吩咐就是,小人不会让您失望的。”

声声“主人”地叫唤,唐先河深感受用,回想起数年前被人拳棒街头的历历往事,他的眼中忽然迸射出可怖的神光,令人见了有灼人之威,他一下子神气起来啦,丢下几两碎银,霍然跃起,斜视了侍立一旁的石螺一眼,边走边说道:“好!这场好戏的帷幕就由你来拉开!”

石螺受宠若惊,笑容满面地跟着唐先河下了楼,昂首挺胸,阔步威武,目不斜视地踏出客栈,令人一阵寒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