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胡须汉子常风行和青衣汉子张过问唠叨着从屋里走出来,他们径直来到院子门前择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对于业已成舟的定局,继续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常风行说道:“我说老弟呀,我们叱咤风云十余年,到头来却为了所谓的武林正义,听信老头子的一句谗言,就性不要命地为他到处劳累奔波,你说我们这样做到底图个啥?”

张过问颇有感慨地说道:“大哥此言真是问到我心里去了。近半年来,我一直也在琢磨,我们不是征战沙场的先锋战士,也不是所谓的‘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师,当初加入这个队伍中来,也只是响应铲除恶魔秦政的号召,如今秦政已经完蛋,为什么我们还在不知疲倦地进行着对江弼的搜捕工作?我们所做的工作,仅仅只是出于社会责任感,还是内心与生俱来争强好胜求取虚名的一种欲望?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倒下了,又有谁会为这个曾经付出汗水与奉献的人儿掊上一杯黄土,使他的名字让后人知晓呢?”

“是呀!江湖本来就不平静,我们行走江湖之人出生入死拼搏大半辈子,还不是希望有一天能够成名立万,拥有自己的妻室,恩泽子孙吗?现在看来这一切离自己竟是多么的遥远!老弟呀,如今我们有伤在身,今日不知明日事,如今就要被人家抛弃在这里,说不定还真要客死他乡魂不归了!”

“大哥可想过收手不干解甲归田,找个地方构筑自己的世外桃园了?”

“这天下哪还有所谓的世外桃园?虽说黄巢兴兵作乱已然得到遏止,然则乱世依旧还是乱世,青山蓝天外,何处不江湖。难呀!”

“我听说云贵滇中地区有个好所在,民风纯朴,是少数民族集居地,外人极少进入,适合隐退江湖之人居住,大哥若有心,我们不妨到那儿去看看,说不定还真是个理想家园呢!”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只是我这一身伤痛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清除痊愈,在我恢复过来之前,恐怕是要夜夜失眠了,呵呵……”

“这就叫‘望梅止渴’嘛!有理想,凡事就有奔头,我们权且静下心来把伤养好,什么武林正义,什么替天行道,都它妈地滚到一边去!”

“说得好!我们千辛万苦挖空心思全力搜捕被视为恶魔传人的江弼,可谁知人家根本就没有疯狂之举杀人之心,就连我们这些要致他于死地而后快的人的命都是人家免费送上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那你说老头子这么急着召我们回武当,该不会是江弼亲自找老头子算帐去了吧?”

“谁知道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老头子遇到棘手问题,还是让他自个儿好好处理吧!”

“也对!否则享清福的是他,受苦受累的是我们,凭什么?是时候让他活动一下筋骨、施展一下功夫了,呵呵……”

“今个儿高兴,本该与你喝上十杯八碗,可惜现在身体不争气,下回等我们找到安居

之处时再喝个痛快吧!”

“一定,一定!到时纵是喝得个天翻地覆人倒马翻又有何妨?尽兴最重要!”

“好了,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休息了,身体要紧!”

常风行与张过问将满肚的积怨排出来后便笑嘻嘻地回屋睡觉去了。或许,睡梦中,有个美丽娇羞的傣族姑娘正准备成为他的新娘呢!

夜已深,人已静,就连虫蛭作梗的声息也渐渐隐去,此时正是做梦的好时机。

有一个人,却没有好好地安枕入眠,而是手持宝剑独自一人偷偷地潜进院子,她想干什么?

只见这个黑衣蒙面人借着月光悄悄潜近院子中之人安枕入睡的地方,得知屋内没有动静,便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捅破窗纸,然后迅速从怀中拿出一支管状的东西,朝捅破了的窗口插了进去,向里面源源不断地吹气。不一会儿,快速取出支管,离开现场。

大约过了一柱香左右的时间,黑衣蒙面人再次出现在刚才逗留的窗外,并神情自若地来到门前,亮出宝剑,准备破门而入,杀人于无形之间。

就在她为即将来临的成功而喝彩欢呼之际,突然发现一个人,一个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威赫赫地站在自己面前,一言不发,挡住前进的步伐,两眼如猎犬般直盯着自己,使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放弃还是坚持,黑衣蒙面人颤抖的双手显示着内心的恐惧。终于,把心一横,沉吟一声,寒剑龙吟呼啸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咽喉!

快!快!快!好快的一剑!去若流星,逝如闪电,辛辣狠毒,劲疾之极!出手便是杀招,而且是骤然出手,着实令人防不胜防!这一惊变,出人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没有选择的选择,唯有拼命一搏,才是出路。

然而,不幸的是,今天她的运气着实不好,遇上了她不该遇上的人,也就不免有秀才遇见兵的悲哀。

但见寒芒乍起,出于条件反射,对手剑已出鞘,身形一变,惊鸿一闪,但闻“夺”地一声,一切便已结束:一剑击实,一剑落空;先起之剑而不能击人于先,后起之剑却奇迹般地使人陷于死地而后生……

“铿锵”一声,是剑落地的声音,这近乎绝望的声音给黑衣蒙面人以满足,却使另一个人以无限的愧疚与伤痛!

“我知道是你,虽然你的出现令我有些惊诧,但你那一剑却足以宽慰生平!相公,能死在心爱的人的剑下是我的荣幸,所以我不会责怪你,反而会感激你……”满脸痛苦之色的黑衣蒙面人说完这句话后已显得苍白无力,但她嘴里却露出祥和而幸福的笑容。显然,那足以要她性命的一剑,她非但没有丝毫怨恨之意,反而是由衷的感激之情。这让持剑在手之人的心愈加深沉而伤痛!

那人伤心欲绝地将黑衣蒙面人抱在怀里,面色惨淡地直盯着插在小腹上的剑和那汩汩溢流渗滴的鲜血,须臾朝着黑衣蒙面人大喊大叫:“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傻,不躲开那一剑?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怎么忍心就这样抛下我不管了呢?你这样做岂不令我愧疚终生?”

“能死在心爱的人的剑下,总比接受楼主的刑罚要幸福得多……”黑衣蒙面人深情地望着紧抱着自己的男人,努力将嘴角的笑容留住,但声息已弱得可怜。

“娘子,你不能死,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那人心如刀割,寸肠欲断,字字泪,滴滴血,倾诉着自己的罪过与对女子的无限爱恋之情。

“相公,早上我问过你:你有没有把我当作是你的新娘?现在你再跟我说一遍,好吗?”

“好,好!东方一笑是我唐先河的新娘,永远的新娘!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谢谢你!我们这对野鸳鸯做成了真夫妻,我很高兴成为你的新娘……”东方一笑带着唐先河对她的深深情意,满足而幸福、安静而祥和地闭上了眼睛,含笑九泉!

唐先河只觉一颗颤抖的心灵猛然一沉!

唐先河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看着这个一年前与自己结缘、数日来跟自己如漆似胶在一起的天之娇女在自己的怀里慢慢、慢慢地死去,而且脸上还带着安逸而平静的笑容!

花儿谢了……

流星落了……

恶梦终止了……

纠缠结束了……

一个可怜女人的故事曳然而止了……

这一切都是谁的错?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天宇下,疏林里,废墟中,一掊黄土掩盖一个孤魂,新坟上,碑文骨劲苍遒,上书云:唐先河之妻东方一笑之墓。

没有爱情的甜蜜,洞房的温馨,未雨的绸缪,漆胶的温存,唯一残留脑中的只是雁过留声、鸿过留影的只言片语和零星片段,其它的便是虚无的所在。

然而,唐先河还是慎重而义无反顾地将东方一笑以妻子的身份安葬在这里,他不能背弃自己的诺言,因为他知道,在他与东方一笑逢场作戏的日子里,已经奇迹般地摩擦出爱情的火花,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爱一个人不一定要说出来,你知我知,只要彼此之间能够感觉到这种微妙情感的存在,并且一直延续下去,说与不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东方一笑也应该能够感觉到唐先河对她的好,而且她也尽情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并真心希望等自己将少主人送回冷月楼之后便与这个心爱的男人比翼双飞筑巢圆梦。然而……

唐先河默默地注视着碑文,忽然仰天长啸呐喊一声,随后恨恨地说道:“冷月楼,为什么要把这个无辜的姑娘逼上梁山走上绝路?我唐先河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把你连根拔起,让你在地球上永远消失!”正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天涯倦客,望断故园心眼;感悲怀恨,撕心裂肺,孤星浪人,掀起江湖风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