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城,一处幽雅安静的民舍之中,一缕轻烟袅袅升起,淡淡的檀香味道弥漫在室内,使人心旷神怡。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轻轻的在香头上吹了口气,叹道:“你们这些个大世家啊,就是富足,这么好的东西,也能被你们找到,怎么我老道遍寻天下,就是一无所获呢。”

他的这番话中虽然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但其中却也颇有几分羡慕。

在他身后的一位老妇人笑道:“这几根龙涎檀香也是晚辈不经意间得来的。”

老道人回首,好一副鹤发童颜,正是被汉人誉为天下第一的太乙真人。而他身边的老妇人则是方家老祖宗,方老太太方钰芯。

指尖沿着檀香的边缘,轻轻的摩挲着,太乙真人一脸的陶醉:“这东西本就是珍贵无比,又岂是黄金所能够求得到,这——是福份啊。”

“您老以前用过这龙涎檀香么?”方钰芯问道。

微微点头,太乙真人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缅怀之色:“老道小时候随侍在师长们的身边,曾经闻过一次。嗯,真是难以忘却啊。听师长们说过,这种龙涎檀香的主料是从深海之中漂浮而来,运气好的渔民只要找到一块,就足以保证一生的衣食无忧了。”

方钰芯微微一笑,道:“这点晚辈倒是知晓,听说飘来的龙涎香有数种颜色,而其中最为难得的就是白色的龙涎香。幸好这几块地主料正是由白色的龙涎香所制,是以特别珍贵,否则晚辈也不敢拿出手来孝敬您老了。”

太乙真人满脸惊讶。连连叹道:“老道可真是生受了,惭愧啊惭愧。”

方钰芯深深一福,道:“您老数十年如此照拂方家,晚辈这点小小心意又何足挂齿。”

太乙真人大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捻着下颚的长须,问道:“钰芯啊,你可知道这龙涎香是从何而来?”

方钰芯一怔,好生思量了一番,道:“听老一辈说,东海某处,栖息着大大小小的数十条远古巨龙,当它们上岸睡觉之时,嘴巴会大大地张开。当它们的唾液滴下去掉入海中,被海水浸泡之后。变硬漂浮,直到偶然被人发觉。是以被称为龙涎香,而能够有幸找到的。也是被神龙所选中的幸运儿。”

太乙真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微微摇头,道:“这些纯属无稽之谈。”

方钰芯大奇,问道:“莫非您老知道龙涎香的来历?”

太乙真人仰天打了个哈哈,道:“深海之中。有没有龙,老道是不知道,但是。有一种体形庞大的巨型生物,它的名字叫抹香鲸。其性凶猛,食量极大,一旦被其咬住,便难以脱身。而龙涎香正是这种巨兽的排泄物经过海水,风和阳光多年的洗涤,而变成坚硬芳香地厚块。”

方钰芯满脸惊讶,这等奇事她八十年来尚是首次得闻,如果说话的不是太乙真人。她绝对不信。

“您老见闻广博,令晚辈汗颜。”

太乙真人豁然大笑起来。

方钰芯不知所谓地看着他。

“钰芯啊,你可知道此事是何人告诉老道的么?”太乙真人笑了一会,收住了笑容,正色问道。

“晚辈不知,还请您老指点迷津。”

“嘿嘿…”太乙真人冷然一笑,道:“告诉老道这些事情地,正是那黑旗军中的首席军师蒋孔明。”

方钰芯心中一凛,惊问道:“他又如何能够知道?”

微微摇头,太乙真人叹道:“此人之奇,仿佛无所不知,老道读书万卷,行脚数万里,但若论见多识广,比起他来,却是远有不如,真是奇哉怪也。”

方钰芯低下头,默不作声。

“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在此时找你么?”老道士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也许你已经猜到了,但老道还是不得不说一句。”

“请您老指点。”方钰芯恭恭敬敬地道。

“老道这数十年来,尚有一个心愿未了,那就是灭了匈奴,为我大汉绝此后患。”老道人的语气渐趋严厉:“纵观皇室,四大家族,皆是有心而无力。老道一生观人无数,然而真有希望能够做到的,就仅有一人了。”

方钰芯脸色再变,她的嘴里缓慢地迸出了一个人名:“蒋孔明。”

太乙真人沉声道:“只要想想蒋孔明连匈奴人也不放在眼中,又如何会惧于尔等。此人还是不要得罪地好。”

方钰芯身子一震,道:“真人,晚辈并无意与他为敌啊。”

太乙真人摇头道:“你识得大体,但是你们那几家的小辈却未必就识得大体了。”他的音量逐渐放低:“你们方家,世代忠义,老道实在不忍,看着你们一步步地走上董家的后尘啊。”

方钰芯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只是她老人家的脸色却是煞白无比。

“告诉那些小子们,此时乃是要紧关头,我老道是保定了蒋孔明,谁要对他不利,就先过我老道这一关吧。”

淡淡的声音仿佛毫无威慑之力,但是方钰芯却不敢有丝毫的轻慢之心,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正是有着天下第一名头的太乙真人。

北方,沙尘滚滚之中,数十骑飞驰而过,他们之中,大都伤痕累累,衣襟之上,更是血迹斑斑。然而,他们的目光坚定如铁,面向前方,永不言退。

“斗通…”

疾驰之中,一骑突然跌倒,马上的骑士重重地跌落在沙土之上,一动不动。

当头之人。一勒马缰,马队顿时停了下来。整个队伍竟无半声喧哗,可见平日里训练有素,无愧于精兵二字。

旁边地骑士跳下马去。伸手在那人鼻端一探,额头一触,随即站起,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顿时,一股悲伤的气氛在骑队中蔓延开来。

“没时间伤心了,我们继续走。”

一声断喝,打断了骑士们地缅怀,他们抬头望去,说话的是一位中年汉子。他一手拽着马缰,另一只手却是空空如也,只余下一只空荡荡的衣袖随风飘扬。

“唉…张先生。马儿已经到极限了。”

张子华看了眼天色,道:“刘统领,您安排吧。”

刘正中点头,一连串的命令传达下去,众骑士纷纷下马。他们所做地第一件事情就是取下马背之上的水囊,给马儿喂水。

经过了半个月的连续逃窜,他们的人数已经由最初的八十余众锐减到今日的三十余人。

如果不是匈奴人突然大发神经。在追击的过程中,禁用弓箭的话,只怕他们早就是无一存活的了。

对于匈奴人毫无征兆的改变,张子华等是大呼侥幸,一路之上,他们时而隐匿,时而突击,总之将匈奴人地视线牢牢的牵制在他们的身上。

“刘统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张子华问道。

“估计快到交界线了。”刘正中答道。

“地形如何?”

刘正中随手一招。一名汉子立即小跑着来到他们身边。

“你说。”刘正中简简单单地吩咐了一句。

张子华一看,正是他们这几日地向导陈大海。他本是红色海洋的一名杰出斥候,对于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让他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了。

陈大海拱了拱手,在这等逃命之时,他们的礼节再也简单不过了。

“二位大人,此地已是我们与匈奴狗地交界所在,再往北走,就是他们的地盘了。”

张子华与刘正中互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担忧。

在之前地追击战中,张子华等能够屡次得脱大难,除了将士用命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不能不提,那就是他们所经过的地方都是以前汉人的地盘,在那里所居住的依旧是那些朴实无华的汉人。虽然他们无力反抗匈奴人的马刀和铁骑,但是为张子华等提供一下必要的便利还是能够做到的。

无论他们逃到哪里,都会有素昧青生的人为他们提供食水,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这才是他们能够坚持那么长时间地最大原因。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见钱眼开的奸佞之辈,有几次都招来了匈奴人的搜索部队。好在张子华机警,一见风吹草动,立即远遁千里,让他们空手而回。

这种忘却了祖宗的畜生毕竟只是少数人,是以他们最终能够有惊无险地逃到了这里。

不过,接下去的路可就不好走了,在匈奴人的地盘么?他们二人同时觉得有了些穷途末路的感觉。

“没有别的路了么?”张子华抱着一丝侥幸,问道。

沉吟了片刻,陈大海到:“有一条路,不过…”

“不过什么?”张子华本是随口耳闻,但是听他似乎有话,连忙追问道。

陈大海用手一指西北防线,到;“西北,是沙漠,进去的人不少,但是能够出来的却是寥寥无几。”

“寥寥无几么…张子华喃喃的重复着。

刘正中抬头望去,只见张子华的双目紧紧地盯着西北方,那双明亮的目光中似乎还带了点虔诚的味道。

半个时辰之后,众骑士纷纷上马。

张子华一马当先,笔直地向着西北方向而去。

刘正中叹了口气,转头望了眼南方,那一眼,有着无限的眷恋。

他断然回首,上马,高声叫道:“走…”

身后的骑士们一个接一个地随着他们进入了那一望无际的漫天黄沙,直至消逝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