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在海上飘泊滚打的人,都会惊服于大海无量。那滚滚的怒涛和惊天的骇浪,足以摧毁一切。西川的将士们,远在内地,很少有人见过海。

可是,他们今天亲眼目睹了一回汹涌澎湃的人潮

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如同滚滚怒涛袭卷而来;除了比海涛巨响更恐怖的喊杀声,还有无数刀枪剑戟在翻滚。

声浪,杀气,几乎化成了肉眼可见的气浪,朝玄门关前冲涌而来。生性粗悍的吐蕃人,骑着他们同样彪悍烈性的战马,宛如魔兽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了怒吼,用可以撕破天地的利獠,蛮横无匹的杀了过来!

“迎战!”李世民挥展手臂,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怒喝!

这一声喊,就如同晴天霹雳,将所有唐军将士的心神,瞬间凝聚到了一点。

一箭之地的距离——瞬间消失。吐蕃人,已经冲到了玄门关下!站在高逾三丈的玄门关上,几乎可以看见吐蕃人握着钢刀的手青筋暴露;听到他们的吼声,如同野兽一般歇斯底里!

最先赶到城门边的,是论莽罗的骑兵。这些人早已集攒了太多的力气在手臂上。这个时候,他们手中的弓箭,已经全都拉到了满月。铺天盖地一般的箭矢,已经朝玄门关城头射上来。

玄门关上,墙阙边最靠前的一排将士,支起了一人高的大铁盾,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墙。吐蕃的人箭雨,七成以上射到了铁盾墙上,发出劈里叭拉的巨响。偶有几支箭从缝隙里钻透过去,就会有唐军将士惨叫着倒地,非死即伤。

在飞骑的掩护下。论番诺率领的一万攻城部队,已杀到了玄门关前。三十多架云梯迅速搭上了城头。悍勇地吐蕃人,手咬钢刀开始飞快的朝上面攀爬起来。

“弩车!”李世民亲自拿着不同颜色的旗帜,大声怒喝的指挥各个部队协同作战。

喊音刚毕,一排唐军将士推着弩车,从举着铁盾的唐军兄弟们中间冲上前去。城阙边,出来了若干露出的孔洞。唐军的弩车精准地从洞口中射了出来。有近三尺长的硬弩长箭。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朝吐蕃人扑面射去。

玄门关下,一阵惨叫四起!

正朝前冲涌的吐蕃骑兵,迎头撞下势大力沉的飞弩,好多人和马匹都被生生地射穿了。更有甚者。被飞弩洞穿之后,身体还被钉到了地上。临死前还在拼命的挣扎,却不能移动半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在一阵飞溅,染红了玄门关下的土地。

吐蕃人惯用地锥形冲射阵,从前到后人马渐多。前方迎到痛击。后面的人可以从更宽广的地方绕过,不会被前军绊倒,也不容易踩到伤者或死者。所以。弩车虽然迎头痛击了一批冲在最前地吐蕃弓骑手,但并没有减慢他们的攻势。天盖地的箭雨仍然不停的朝城头上射来。迅猛霸道的箭矢,甚至可以飞越城头之后穿透唐军的铁甲,将人致伤致死。玄门关城头的守城军舍的板壁上,已经插满了箭矢,变得如同刺猥一般。李世民所站地地方,四个铁盾手举着看牌誓死护着他,四周散落一地的箭矢。李世民却是毫发未伤。依旧拿着旗帜指挥城头御敌——

“弓箭!”

弩车十分迅速的后退,装配箭矢。弓弩手飞快上前,卯足了力气的唐军将士们,恨不能一瞬间将手中的箭矢射光,个个大声怒喝着疯狂射击。

想比于吐蕃地骑射手。这一批唐军守城将士的弓箭本事要差上一截。但好在居高临下借了一分力道,而且吐蕃人个个直接暴露在射程之下。更容易诛杀!

玄门关上,一场并不逊色地箭雨,也朝吐蕃人扑了过来。这一回,穿着简易皮袍木甲的吐蕃人,算是吃了一点苦头。二千名弓箭手一起发射,在这仅仅一两里宽的玄门关前,还是颇具威力的。奔腾在最前的吐蕃射手们,发出一阵阵惨叫,人仰马翻。许多马匹被射中后,一下失了重心就朝前栽倒在地。直接将座上的骑兵掀飞,狠狠砸到地上活活摔死、踩死,或是被翻滚倒下的马匹压成了肉酱。

吐蕃骑兵的冲射,受到了强有力的遏制。城头上的唐军明显感觉,射来的弓箭雨变得稀薄了许多。可是仍然不断有唐军中箭倒地,惨叫毙命。一枚枚冰冷梆硬的铁箭头,插进了唐军的血肉之躯里。扎破皮肤直达腑脏,甚至是贯穿了头胪。

玄门关上,也是一阵血雾四溅,惨叫四起。

可是,只要有人倒下了,马上就有人顶上他的空缺。不管是执掌盾牌的团牌手,还是射箭的弓箭手,前方面对敌人的唐军,从来就没见减少过。一万人,被李世民分成了五队。后面专门备有一队替补,以接替前面战死的兄弟。守城战就是这样的,不能出现缺口。一但有了缺口,就容易被敌人突破。而城墙被突破了一点,也就将意味着,很有可能全线崩溃。

论悉诺率领的吐蕃攻城部队,已经爬上了一半城楼。执掌质牌的唐军将士,未免有些惊慌起来。但是想到,汉王曾有叮嘱,战斗之时一切听号令——相信汉王,肯定会有主意和安排的!

李世民何尝不明白,守城战真正的要害,就在于击杀敌人云梯和攀城的人马。可他也清楚,如果现在贸然出击,吐蕃人还只爬到一半,无法给他们造成更大的伤害。而且,现在也正是吐蕃骑射最厉害的时候。撤去盾牌开始城头大战,自己的损失也会变得极大!

于是,第一批开始登楼的吐蕃人,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大的阻力,就快要爬到了三丈高的城头上。

李世民扬起手中绿旗,大声喝道:“枪阵!”

“吼——吼吼!”枪阵队特有的整齐呼声,在玄门关上响起。弓箭手迅速后退。二千名枪手飞步上前。也就是在这时,盾牌手配合十分默契的将盾牌拉斜,露出了一道一人多宽地缝隙,让枪兵从那里突刺。

眼看着就要登上城关的吐蕃人,正在心中一阵狂喜,突然一排铁枪迎头刺来,让他们发出了一阵惊呼和惨叫。铁枪很粗很长。借助了从后面冲上几步的冲击力,足以将一架云梯都捅倒。有些吐蕃人刚刚一手搭上了城头正要挥刀砍杀,却发现眼前除了铁盾,只有寒光四射的枪头朝自己胸口捅来!

顿时,许多刚刚在城头冒头的吐蕃人。被粗长而霸道的长枪,瞬间洞穿了身体,惨叫着往下跌落。也有一些云梯,被长枪捅中朝后翻倒。这一冲杀来的力道太强,而且云梯比较软。下面护梯地吐蕃人根本把持不住。半空之中,抓着云梯往下掉落的吐蕃人发出绝望的大叫,然后惨落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正有一些中了枪掉落下去的吐蕃人。将下面的自己兄弟砸翻在地。一百多斤重地东西,从三丈高的地方重重砸下来,力道何等的足。将人活活砸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攻城,往往要比野战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其中会有三成以上地人,死于自己人的尸体!——久经战阵的人,都会了解这个!

不远处,赤松德赞眯着眼睛。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攻城景象,啧啧的道:“李谊啊李谊,想不到你居然将一个守城战,也搞得这样的有章法。真是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居然这么有经验。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

一旁尚结赞总算有些不服气了。低声说道:“赞普一直对李谊赞不绝口——岂不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放肆!”赤松德赞几乎是用吟诗的语调,说出了这两个字,然后目光微寒的说道,“了解并尊重你的对手,才是获胜的前提。尚结赞,虽然你是老臣,也永远不要忘记了自己地身份!”

尚结赞浑身一颤,几乎就要落下马来。这是赞普第一次这样严厉的训斥他——虽然语调柔和,可是这些字眼,足以杀死人!

尚结赞马上闭嘴,乖乖的俯首谢罪。

赤松德赞冷哼了一声,说道:“加派一万人给论悉诺和论莽罗。单凭这两万人,恐怕还不足以攻陷玄门关。”

“是!”这一回,尚结赞不敢有丝毫的嗦,马上拍着马亲自去传令了。

赤松德赞露出一个冷冽的微笑,自言自语道:“我可不是大唐地皇帝李适。我的身边,是绝不可能出现狂傲不羁不听话地臣子的。”

又一波人浪,涌向了玄门关。吐蕃人,增兵了。

玄门关下,打得更加惨烈。吐蕃的骑射,果然精准而又凌厉,挡在最前的盾牌手,死了一批又一批。后面的后备将士,几乎都要全部顶上去了。与此同时,受伤的唐军将士,也被飞快的疏散,被高固带着人拖下了城头,送进城里抢救医治了。

玄门关上的战事,虽然紧急而又血腥,但一直都井然有序。在吐番一万多人的攒射之下,唐军的伤亡虽然比较惨重,但战斗力一直没有受到很大折损。弓箭手与枪阵轮番上阵,力保城头不失。

也就是在这时,更多的云梯搭上了玄门门城头。由于云梯变得十分的密集,吐蕃人几乎是接踵摩肩的往上爬。

李世民当即力断,挥起白旗大喝道:“泼油,砸木!”

枪兵们舍弃了长枪,抬起巨大的木头和石块,朝下砸去。搬起了烧得滚烫的火油,朝吐蕃人迎头淋去。

这一次的惨叫,比以往任何一次还要来得猛烈!巨大沉重的滚木檑石砸下去,常常一下砸死数人,砸翻几架云梯。落到地上,一阵鲜血像榨汁一样的喷溅出来。滚烫的火油,已经可以炸熟油条了。这个时候落到吐蕃的身上,发出一阵阵黑烟和声,刺鼻的焦臭味传来,吐蕃人皮开肉绽,死相极惨。就算是好运没有被淋死的,只要头脸上沾上一点,也会钻心的疼。而且这种疼,不比亢奋这下还能忍受的刀剑之伤。滚落的火油落到头脸上,会一直朝肉里面翻烧,直到见骨!就是那种层层吞噬、不断加剧让人痛到骨子里的剧痛!

吐蕃人发出一阵巨大的惨叫,听得人毛骨悚然。战场上,也开始弥漫起一股糊焦味和黑烟。

“点火!”李世民再次摇旗,将士们依令而行。搭上了城头的云梯,腾的一下燃烧了起来。一些悍不畏死仍然在攀爬的吐蕃人,发出一阵惊惧的大叫,不顾有多高就只顾往下跳去。大火顺着云梯顺迅往下引燃,将那些凡是沾上了火油的地面连同吐蕃人马,全都烧着了!

腾腾的大火,在玄门关前喷涌而起。吐蕃人如同落到了阿鼻地狱,疯狂的挣扎。

“小子,够狠!”赤松德赞的脸皮,也微微**了一下,十分果断的下令道,“借火势,投柴物,烧城门!”

几乎是在同时,李世民扬起旗来:“下沙!”

他早有准备了!这样的火油倒下去烧起来,哪能不影响到自己的城门?!

一袋袋湿润的河沙,沿着城门上方倾倒下去。吐蕃人有意识的往这边引来的一点火物,瞬间又被铺下的沙子掩没了。而且,城门边从来都是弓箭手的重点防守对象。两侧的岗亭箭楼上的弓箭手,别的事都不干,专门朝这地方放箭。吐蕃人白白惨死了一批想要来烧城门的人,结果又是无功而返。

正在指挥作战的论悉诺气得哇哇大叫:“攻、攻!给我死命的攻!只要还剩一个人,也一定要攻上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