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河畔。

春来乍暖,积雪已经在陆续消融。河水渐渐变得湍急,两岸的山林也开始抽出绿色来。

浑练过了一阵把式,将大刀归鞘,接过小卒递来的毛巾擦了一把汗,信口问道:“人来了吗?”

“回大帅,还没有。”小卒回了一句,接过毛巾恭身退下。

浑皱了皱收头,骂咧咧的道:“老蒜头和铁猪搞什么玩艺儿?军情如火,这也该来了。”

正在这时,军营门口快步跑来一个小卒,远远喊道:“大帅,来了、来了!”

浑心中大喜连忙抽身朝军营走去——“总算是来了!”

军营门口,李晟和李怀光各带着几个人站在那里,远远的就呵呵大笑和浑打起了招呼。

李怀光的嗓门最粗,大声喊道:“大老粗,老朋友来了,居然挡着不让进,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啊?”

李晟则是在一旁呵呵的笑:“这不是废话么?你也是带兵的人。军令如山,军营里岂能乱闯。”

浑哈哈大笑的迎了上来:“对不住、对不住,有失远迎了!快请进来吧——咦,老蒜头,你怎么还带着两个小娃娃?”

不等李晟开口,李上前一步拱手一道:“小侄李,见过浑大帅!”

“哦,原来是三公子?”浑呵呵的笑,“还真像你老爹脱的壳儿,长得一模一样啊。那这位是……”

房慈也上前一步拱手拜了拜:“小侄房慈,见过浑大帅!”

李晟说道:“这位房小侄,是我的徒儿。你可别小看他,他可是贞观名相房玄龄的后人,是汉王亲自交到我手上的。”

“哟,这两个小娃娃。都是大有来头啊!”浑笑了起来,将这些人往军帐里领,沿路说道,“小娃娃们年纪轻轻,却都有虎将之风啊。我们这些家伙,都要老喽!”

李怀光性子最急,大声就说道:“大老粗。我们老远赶来可不是听你闲聊扯淡的。二万大军就在渭州城外枕戈待旦。你的粮草准备得怎么样了?”

浑也正了正颜色,说道:“粮草没有问题。我把凤翔和渭州二地地粮草军资,差不多全都抽调来了。只等你们二位领兵前来,就一起渡过渭水向西南突进。只是……其实我一直有些忧虑。虽然我们成功的打下了会州、原州和渭州,让吐蕃人吃了一些暗亏。可是与此同时。我们的防线也被迫拉长,面临更大的压力。我们要想南下与汉王呼应形成合围,就必须要分兵守备这三州之地。分力分散,对我们多少有些不利……更重要的是,我们这样做。事先可没有遵得皇帝与朝廷的首肯。到时候会不会有麻烦?”

李怀光粗声道:“有什么好请示的?一来一回,少说要个把月。到时候什么战机都丢光了。再说了,朝中那群软蛋还不一定会同意。按他们地办法来搞。就是一事无成的下场。我看你人长得粗大,胆子却比鸡鸭的还小。怕个卵,咱们是去夺回失地报效大唐,又不是造反!”

李晟和浑等人都一阵苦笑起来,李怀光却仍然急躁的说道:“少说废话了。我们还是快点整兵出战吧!”

“不忙。”李晟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进帐内说话。浑与李怀光知道李晟一向足智多谋,也一直都很听他的。于是一起走了进去。

三人坐定下来,李晟说道:“这一次。我们趁虚而入夺下了会、原、渭三个失落多年地城池,也算是为将者一生的幸事。不过,我们的功劳可是建立在汉王的悲惨和痛苦之上的啊!他在西川面对吐蕃地数十万大军,一定打得很苦。所以,我才会约二位。一起发兵南下,袭击吐谷浑一带的军镇。而不是固守三州或是继续向大非川一带推进。按照常例,吐蕃人肯定以为我们会继续向大非川、青海一带攻伐,直指格尔木与昆仑山一带。这一次我们反其道而行,转向西南剑指羌水,攻击岷州、叠州一带。只有这样,才能更有效的减轻汉王地压力。虽然我们未必就能攻下这些重大的军镇城池,但只要我们出兵了,就会让赤松德赞首尾难以相顾,西川压力大减。现在我唯一困扰的是,由于蜀道艰难,我们还无法得知目前西川的具体战况。不知道汉王,与赤松德赞打成什么样子了?”

李怀光急道:“不管打成了什么样子,我们这样去夺袭羌水一带,总能帮上一点忙。现在我们各带了一半的兵马前来,会、原、渭州的防备就会显得有点空虚。我们就越要加快速度,不能再作任何的拖延。吐蕃的蛮子有多狠,相信不用我再多说了。三十万大军摧残西川那一块地方……悬哪!说实话,老子是日夜都睡不好觉。要是汉王有什么闪失,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了。”

李晟与浑纷纷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即刻发兵!”

众人都站起身来,李怀光说道:“三支兵马合到一处,共有三万余人。我们不能各自为战,要有统一地指挥。老蒜头,我们这些人当中,就你最足智多谋。这一次老子以大局为重,愿意听你的号令行事,尊你为主帅。大老粗,你有意见么?”

浑呵呵的笑了起来:“铁猪都愿意听老蒜头的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不如就让我打先锋吧!良器当主帅,李兄总督后军与粮草。我认为比较合理。”

李晟也有些惭愧的笑了起来,正准备说话,一旁李急忙跳了出来:“父帅,二位叔父!这一次,就让小侄来打先锋吧?小侄只要三千铁骑,保证所向披靡、大军畅通无阻!”

浑与李怀光齐齐瞪圆了眼睛:“你……三千人?!你个小娃娃!”

维州,玄门关。

休养了数日地李世民,重披战甲出现在了城头。

城墙下。一片酱紫色的血迹犹未散去。城头上还残留着许多插在城阙上地残箭,随处可见被刀剑砍缺的细小缺口。数日前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犹在眼前。城头上数队兵卒往来的巡视,一些民夫兵卒正在紧急地修补工事,搬运守城用的各种器械。

李世民和武元衡、徐战、马勋几人走在城头,四下视察。六七日过去了,虽然赤松德赞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再来侵袭。可是李世民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吐蕃人的铁骑,战斗力实在是彪悍了一点。赤松德赞仍有十万大军,什么样的事情都还有可能发生。

李世民一边走,一边对身边诸将询问各项事宜的进展情况。这几天来,伤病员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和处理。这是最重要地一件大事了。成都的韦皋不仅及时的送来了六万石粮草,更派来了八千多辆马车,专程装载伤员回成都医治。后方有了这个能干的韦皋主事,李世民也是大感欣慰。与此同时,之前在雅州俘虏的三四万吐蕃降卒。也被陆续押解到了成都府治下各个监狱牢房里,暂作管押。这一战下来,收获地马匹军资极多。仅维州这一带。就先后剿获了近三万匹上好的战马。雅州那里战事中马匹损失较大,仅收获了一万余匹。四万匹上好的战马,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天赐宝物。赤松德赞这一回,可真是损失惨重,元气大伤了。

几人就快要下了城头,玄门关前突然跑来了几匹飞骑。武元衡远远看见,略有些惊喜的道:“我们地斥候回来了!”

李世民也是心中一动:“快问消息!”

几名斥候飞马进城,急忙回报道:“赤松德赞率领十万残卒。屯兵于羌水一带。叠州、宕州、扶州一带,各有驻屯。目前,他正在向吐谷浑一带的各大军镇征调钱粮休整兵马。”

众人各自醒神:看来赤松德赞,还真是没有死心!

李世民拧起眉头寻思了一阵,说道:“羌水一带。是吐谷浑最重要的军镇和咽喉。赤松德赞屯兵在这里,无外乎两个用意。其一。进可攻,退可守。如果我们想反攻吐蕃,他大可以随时袭我身后,或是占拒那几个城池固守;其二,防备李晟、浑与李怀光地大军,南下支持我西川。渭水、洮水、羌水一带,百余年来一直是我大唐与吐蕃兵家必争之地。而吐蕃人占据这些地方数年之久,自然更不敢掉以轻心。赤松德赞,不愧是个行军打仗的大行家。换作是一般人,兵败之后肯定是先求自保,早早退回黄河与积石山,回昆仑山一带养伤去了。现在他不急不忙的在离我们几百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其用意颇深哪!”

武元衡点了点头,说道:“汉王深思熟虑,分析得非常合理。羌水一带,就是原来吐谷浑的咽喉。吐蕃人在这里设下多个军镇严防死守,而且不时袭扰凤翔府与西川,对我大唐形成最直接的威胁。相反,如果我们能够拿下羌水一带的这些州县城池,就可以在西线这一带占据极其有利的局面。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与吐蕃隔河而治,直逼积石山与大非川,重夺河西诸州甚至威胁到他地本土。所以,羌水一带,是大唐与吐蕃战略上最重要的一处地方。”

李世民眉头微微一皱:“照你这么说,是想主动出击,拿下羌水一带?”

马勋与徐战都说道:“可是赤松德赞有十万大军据险而守,我们只有几万疲惫之卒,如何办到?”

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我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以目前西川的情况,固守是上上稳妥之策。要想出击,没有绝对的把握最好不要尝试。毕竟远途奔袭,剑川军并不占优。”

李世民眉头紧锁缓缓的点了点头:“没错。想收复羌水一带地城池,将是一个比西川保卫战更重大的战役。不能操之过急、好高骛远。赤松德赞不是一般人,他这一次吃了大亏,肯定会变得更加谨慎小心,难以对付了。在更加清楚地了解敌人的动向之前,我们暂且以不变应万变,先紧守维州再说。伯苍,多派几轮斥候出去打深消息。最好是积石山以西与大金川以西的地方,都去刺探一下。我要全盘掌握吐蕃人的任何一个动向。”

“是!”武元衡拱手应命。

正在这时,玄门头上传来一阵士卒的惊呼声。李世民疑惑的道:“将士们什么没见过,还能有什么事情发出这样大的惊呼声?”

正在这时,城头一员小校跑来急报道:“汉王!玄门关下出现了一队人,个个像逃荒的灾民。可他们都手拿兵器身披残破的甲仗,说是唐军!”

“唐军?!”李世民等人急忙登上了城头,朝下观看。

果然,城头之下站立着一队人,大约有五六十人。这些人,个个衣衫零乱瘦弱不堪,好多人身上都带着伤绑着流血的绷带。可他们个个站得笔直整齐,手握刀枪神情肃然。

一阵风吹过,领头一员身裁瘦小的将军,从怀里掏出一面血红的大旗来。他用一柄长枪将大旗唐支住高高举起,拿在手中摇动起来。

“唐”字战旗!

一面血红鲜艳、完好无损、猎猎飘扬、刺人眼球的唐字战旗!

也就是在这时,那群士兵齐声喊道:“大唐必胜!汉王无敌!”

李世民总算将城头下的人看了个清楚,骇然的一惊,大声激动的道:“是史敬奉!是史敬奉和他的人回来了——快开城门!”

所有人顿时大声惊呼喜出望外!

这一批残卒,居然是史敬奉率领的二百死士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