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急忙拉住李晟将他按了下来,说道:“好了好了,你别激动。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用得着觅死寻活的吗?朕收下李就是。你当真想演一幕现实的老寿星吃砒霜给朕看吗?”

李晟一下被逗乐了,哈哈笑道:“犬子是为陛下、为景兴大唐而生的。他的武力韬略早已超越老臣。只是性格上还有待雕琢,阅历也不是很够。假以时日多加煅炼,定能远胜于老臣。还有房慈与徐战,这两个小子也很不错。房慈沉默寡言,但心思非常的细密;徐战勇猛无畏,堪比野诗良辅。但比野诗良辅要精明多了。这两人一静一动,恰好可以作为犬子的左辅右弼。老臣肯请陛下,让他们二人也收入军中,随犬子一起出征。”

“良器都这么说了,朕还能不答应么?”李世民吁了一口气,说道,“好些养病。晚些时候大军就要开拔了。朕还要赶着去给他们壮行。”

李晟也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老臣感激陛下……老臣心中,再无遗憾和惦念了!”

李世民目光深沉的看了李晟几眼,说道:“良器,朕能遇上你,是上天的恩赐。朕衷心的希望你能把身体养好。朕和这景兴大唐,都离不开你啊!”

李晟一下被触动了衷肠,神情凄然的紧握着李世民的手,说道:“陛下,老臣也希望能再活一百年,为陛下、为景兴大唐添砖加瓦,以报陛下知遇相知之恩。可惜……人终有一死。倘若老臣哪一天,真的一命呜呼了……也请陛下不要以老臣为念,不必伤感不必挂念。老臣生是大唐之人,死是大唐之魂。在九宵苍穹之际,老臣和无数为大唐伟业而战死的兄弟们,会为陛下和大唐祈福的。老臣祝愿陛下能够万寿无疆创下一个盛世天朝;祝愿大唐江山能够千秋万代永世传承!”

“快别说这样的话了。朕听得很不舒服。”李世民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情也变得有些压抑起来。曾经,那些追随他多年的贞观名臣们就是像李晟这样离他而去。此情此景,也勾起了他无限的感慨来。

“好吧,老臣不说了。”李晟故作轻松的说道,“大军即将开拔,陛下也要在太庙去给他们送行了。关于李怀光。老臣还有最后一句话想说:他是一头野性难改地猛兽,普天之下也只有陛下能够驯服他。”

李世民听在耳朵里,记在了心里,缓缓点头道:“朕记住了。谢谢你,良器。朕走了。你好生养病。朕有时间还会来看你的。”说罢,转身就朝门外走去。李晟浑身的力气都用完了,顿时瘫软的倒在了**。他侧着头看着皇帝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两行老泪从他的眼睑里流出,嘴里模糊不清的喃喃道:“得遇明主如此。夫复何求?”

天色依旧灰蒙蒙地阴沉,一阵狂风肆虐而起。李晟院中仅有的几叶残草被疾风吹起,裹在风中凌乱的飘摇。李世民的心情。也有些沉闷。

武元衡和马燧看到皇帝出来了,都迎了上来。

“陛下,李相公的身体可曾安好?”二人一起问道。

李世民剑眉深锁目光深沉地看着天际,缓缓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武元衡和马燧一时会意不过来,但都隐约感觉,情况并不是太妙。

“走吧,让良器多作休息。其他的事情。朕这里已经有了主张。”李世民对武、马二人说完,又对李说道,“李,收拾行装拜别父亲,准备随军出征。”

“得令!”李重重的一抱拳。转身就进了房间。

一切都不必说了。武元衡和马燧,已经明白过来。皇帝也是为李出征一事而来的。身为一个帝王也能照顾到臣子地人伦之情,二人心中都颇有些感动。

三人一起缓步朝李家院外走去,李家亲属拜道两旁恭送。

马燧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问道:“陛下,李良器家中何以如此荒凉,竟连花草也不见一根。陛下可曾问过原因?”

“朕没有问。”李世民平静而又淡然的说道,“其实,也不必再问。”

马燧疑惑的看着皇帝,又转头看了武元衡一眼,说道:“此话何解?”

武元衡低声道:“在下曾听人说起过这件事情。早在两三年前,曾有一名云游僧人到了李晟府上,据说是能望气识风水。当时李晟家中种了许多地大树和花草,郁郁葱葱十分茂盛。那名僧人说,李晟的深宅大院中树木葱笼,蕴藏帝王之气。李晟闻言大惊失色,赶紧叫家人把树木砍光,搞得宅院中光光秃秃。”

李世民微微笑了一笑,说道:“人臣心胸如此,真是朕莫大的福气。李良器,当真是朕之良器,国之良器,景兴大唐之良器!”

午时,阴风怒号,卷起千层沙。八百里秦川黄地上特有的那种苍凉和萧瑟,给五万北伐军的沙场平添了一股大气与雄浑。

军鼓震震,号角铮鸣。朔风飞扬,十里沙场上金戈铁马旌旗翻滚。

李怀光站在点将台前,看着威武雄壮的万千军马,心中如同喝下了一瓮烈酒在翻腾不休。曾几何时,这样的情景只会出现在他的梦中。每逢此情此景,自己总是会幡然惊醒,然后发现自己只是独处斗室,只得黯然神伤独自慨叹。

现在,当这一切又真实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时,他不禁感觉犹在梦中。

发令官将一封将表递上前来,李怀光接到手中,缓缓展开。

“时辰已到,本帅开始点将。”这样的台词,他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次了。可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抑制不住的颤抖,就如同五十年前初上战场时一样。

“前军先锋大将。李晟!”李怀光将自己的声音吼得足够大,大到压制住了狂风地怒吼声。

李晟白马银枪的飞奔出来,干脆利落地跳下宝马单膝拜于点将台前:“末将在!”

“好!”李怀光眼神灼灼地看着这个世交子侄,满意的点了一下头。

“左虞候军大将高固!”

高固手提狼牙棒飞奔而出,拜于李晟身侧:“末将在!”

“右虞候军大将房慈!”

骑着一匹骠黄马列于阵中的房慈心头一震,急策宝马飞奔而去。落下马时,一杆银亮铁枪插于身前。单膝一拜:“末将在!”

李怀光打量了一眼这个初生乳虎,目光深沉的点了一下头:“好。”左军大将段佐!”

“末将在!”段佐出列拜倒。

“右军大将徐战!”

徐战兴奋异常,骑着一匹赤红宝马飞奔而出,拜在了房慈身侧:“末将在!”

李怀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就是陛下从西川带回来的徐茂公之后?”

“正是末将。”徐战大声一应。声音极其巨大,堪比野诗良辅的怒吼。

“不错,年纪轻轻,有气势,是个天生虎将。”李怀光十分满意。

“后军大将兼粮草转运使野诗良辅!”

野诗良辅闷闷的骑着大黑马踱了出来。懒洋洋地拜下来,瓮声道:“末将在这儿。”

李怀光轻皱眉头“野诗良辅,你可曾有何不满?”

野诗良辅可是个直性人。撇撇嘴说道:“为啥每次出征,俺总是在后面押粮草,追着大军的屁股赶?忒憋闷了。”

众人闻言不禁哈哈大笑。李怀光猛一扬手,大声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野诗良辅,粮草可是事关三军生死存亡的大事,若非非常之人,是得不了这样的差事的。你若有不满。可向陛下提出请求。如果不提,就安心服从本帅军令。若有违抗,军法并不容情。”

野诗良辅郁闷地啐了一口:“俺也没说不服从军令哇?俺押粮草就是了,打什么鸟紧?只要打起仗来不要忘了俺就是了。俺可不想当火头军,天天管着一群娘们似的伙头民夫烧水烧饭。”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野诗良辅越发的郁闷和难堪了。李怀光也在心中笑了一阵,脸上却一如既往的严肃。

点将册上。只剩下最后一行。那是李怀光最熟悉的一个人了。

“中军中侯大将,石演芬。”李怀光点了一下将,然后自己说道,“此将现今正在灵州整军迎接本帅大军。不日即将会兵一处。本帅点将完毕,除石演芬外众将尽皆到位,并无缺失。众将请起,各归班列。”

众将站起身来齐齐一拜,各自策马回到本阵。

“凡我军将士,须严格遵守各项大唐军令,若有违备,军法严惩并不容情。”李怀光正色说道,“即日起,军中将士,无论官职大小、无论贵贱老少,皆是同家亲人。彼此相互扶持相互救护,是第一要务,请诸军务必谨记!”

“得令!”众将士一起抱拳,大声应诺。

看着这支雄壮而整齐地军队,李怀光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满意的点了点头。

正当此时,军营辕门边摆开了一队金黄车仗。两队金吾卫铁骑停在了辕门外分道两旁。一顶杏黄车盖远远的驶来,直指点将台。

“陛下驾到!”金吾卫将士齐声大喊。李怀光顿时一挥手:“众将士下马回头,恭迎陛下。”

数万大军同时下了马转过身来,齐齐一声拜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霍霍作响地衣甲兵器声,铿锵有力;势如奔雷的齐吼,仿佛要摒退了肆虐的狂风,直冲宵汉。

李世民一身龙袍衮冕,走下了龙辇,从辕门边步行而入。

李怀光带着众将迎了下来,然后齐齐拜于道旁。

“众将请起。众军请起。”李世民神色肃然的说道,“平身!”

“谢陛下!”万人大吼,声势赫然。

李世民走到李怀光面前,细细打量了他一眼,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不错。朕这件黄金甲,你穿在身上也很合适。朕穿此甲,逢战必胜,无往不利。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

“老臣多谢陛下宏恩!”李怀光重重一抱拳,感激涕零。

李世民拍了拍李怀光的黄金甲护肩板,说道:“李怀光,你这肩头的担子可不轻哪,朕也不给施压了。此战的目地和重要性,想必你心中也是十分清楚的。即刻起,大唐西面的半壁江山,朕就交给你了。”李怀光郑重的单膝一拜,抱拳大声道:“陛下对老臣恩同再造,老臣虽肝脑涂地难报陛下大恩于万一。老臣不善言辞,只想对陛下说一句话:定然不会让陛下失望!”

“很好,起来。”李世民说道,“朕也充分的信任你。此甲虽然有些破旧,但绝对是世间难寻地宝甲,,朕怕是没什么机会亲自穿它了,即日起此甲就属于你。朕曾记得王昌龄有诗云: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你此去北方,万里重云黄沙漫天,将面对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漠野;将面对无数意想不到地困难和凶悍的敌人。朕希望你能够一路平安,早日凯旋而归。到时候,朕要亲自为你擦拭这一副百战金甲。”

李怀光重重一抱拳,说道:“有陛下鸿福庇佑,老臣一定所向披靡无往不利!老臣虽然是一介武夫,但也喜欢王昌龄的一些边塞诗。老臣曾记得一首,今日借花献佛赠对陛下: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老臣虽然比不上大汉之李广,但也绝对不会给大唐丢脸!”

“很好。”李世民大声道,“有你这句话,朕就一切放心了!朕没什么说的了,举行祭祀,大军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