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涛展开那张羊皮图纸,对着光寻索了一番:“逢不见江韶云,我们便去宋家遗迹一探吧,最近的路是……”

三人沿一条荒废了不知多久的小径穿行在灌木林里。古树参天,盘根错节,阳光从密布的枝叶中不时漏下几束,似上天撒往人间的晶莹珠宝,折射着七彩光晕。鸦鹊争鸣,时不时窜过几只调皮的松鼠,带来几分野趣。

沉默着走了至少两个时辰。突然听到水声潺潺,眼前也开朗起来。

他们走到一座吊桥前。吊桥架在二三十丈宽的峡谷上,两边都是陡峭如削的石壁,往下看,其深足有两三百丈,仿若一柄利斧直直地把这山劈成两半。碧蓝碧蓝的水映着天的颜色,不紧不慢地流淌,两根锈蚀的铁索固定在岩壁上,做扶手用的麻绳早就不知去了哪儿,连树立着的木桩也都被虫蛀空。铁索上铺着的木板早已七零八落。

楚涛要过,君和已经一个箭步窜到他身边,拾起块石头向桥板抛去。

“吱嘎”一声,木板同石子一块儿坠落深谷,“啪啪”地被急流击打得粉碎,顷刻间连残骸都找不着了。铁索的摇晃又惊落几块在这里不知坚守了多少年的板子。

“不敢过?”楚涛撂下句话便一点步飞身而去。紫色的衣袂仿佛长了翅膀一般飘飞而去。似鹤舞,又如同蜻蜓点水,才在铁索上轻轻点了五六步竟已到了对岸,稳稳落地。铁索居然纹丝不动!

落后的二人看得目瞪口呆。

谢君和径直不服道:“逐羽飞步?用得着那么炫耀你家的轻功?”话虽如此,比轻功,谁是逐羽剑派掌门的对手?

“君和,小心些。”话音未落,谢君和已经退后几步,猛冲向那铁索,好似一支离了弦的箭。“铿铿铿……”铁索紧绷着,迎接他毫无偏差的步伐。大约,出鞘的残剑也是这般迅猛、利落。一眨眼他也到达了对岸。

秦石可不想丢人,却也没别的法子,一咬牙豁出命去。顾不得前也顾不得后,更顾不得脚下的摇晃。可那铁索偏不争气地摇晃得厉害,几乎要把他震落。眼看就要到对岸,脚一滑,身子便要真的往下坠。幸好一把抓住铁索。

与此同时,楚涛的手正结结实实抓在他的手腕上:“千万小心,秦大少。”

他便只好风度全无地攀到了对岸,谢君和合着楚涛之力,把被汗浸透了的他提上崖来。

过了吊桥,就到了密林的尽头,一条被盘根错节的腐枝遮掩的小径湿滑得雾气腾腾,往前百多步就行到一片百丈绝壁下,不见一点日光。天色竟也随之昏暗。三人同时止住了脚步,怔怔地望着眼前。

“喂,”向来不爱多话的谢君和茫然开口道,“我们……啥时候到的地狱?”

楚涛略略皱起了眉头,不答话。

恐怖和诡异的云气弥漫在四周,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味扑鼻而来,使三人不得不以袖掩鼻。

岩壁高耸入云,斜倾着压下。壁上留下如斧凿般一道道深痕。纵伸纠结的藤蔓缠绕满地,向断崖上攀沿。枯叶一层又一层密密匝匝地铺开,堆积在崖下。大大小小的灰白色乱石满地,与枯叶交杂在一起。就在那乱石和枯叶之间,紧靠着岩壁的地方,横七竖八地堆叠着一具具骷髅,和藤蔓纠结在一起。骨骼的碎片多得无法清点。更有腐尸几具,遭成群的恶鸟啄食。

一阵风穿林而过,风里似夹带着一阵阵冤魂的悲泣,呜呜声不绝于耳。

“是谁这么残忍?”秦石惊叫。

君和欲冲上前查看,楚涛阻拦道:“骸骨略带黑紫,小心尸骸残毒。看来发生在这儿的事有些年头了。”

他拾起根树枝远远地挑拨开最上层的骷髅头,谁料枯枝一碰到那头颅,整块的头盖骨就碎裂成许多块。是什么力量使这些骨头发黑变脆?楚涛不敢揣测。但是他清楚地看到,颈骨的断面利落平整——这些人都是被利器一刀砍断了脖子。

秦石搜寻了一番,希望找到刻字或者脚印一类的线索,但一无所获:“莫非这也和江韶云有关?”

楚涛什么也没说,只抬头指了指岩壁的高处,阳光漏过层层绿枝,隐隐约约把“断魂岩”几个刻字映得人心惊肉跳。秦石隐约记起传说:烽火岭下断魂岩,凡是靠近过的人没有活着离开的。也因此没有人知道断魂岩在哪儿,更不会有人去找寻。

“这里的事,似乎比宋家大火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四处查探的谢君和飞奔向二人,几枚锈蚀的铁镖展现在他的手心:“四散各处,深嵌石缝,有几十枚,似有大战。”

楚涛从袖中取出一枚唐耀的铁镖与之相较:形似水滴,除有锈蚀,毫无出入。

秦石道:“也许我们该会一会唐耀!”

“未必。”楚涛摇头:“天越门擅用毒药暗器,但这里的事天越门未必能解释多少。凶手分明想掩盖另一种致命的伤。”

楚涛手中木棍指向一具骨骸,肋骨的断裂和细微的擦伤赫然。

秦石发现许多尸首都有类似痕迹。这伤痕与他们找到的暗镖相去甚远。凶手究竟是谁?

君和似笑非笑咧着嘴:“有没有发现,唐耀的人跟了我们一路,但从我们遇见沈雁飞开始就突然蒸发一般。是我的鼻子不灵了?还是唐耀发了善心?”

楚涛戏谑:“是你的脑袋不灵。你没看见那吊桥多年不曾有人行走?知道烽火岭的传说里,称它什么?——幽冥桥。准确地说,想要活命的人,至少看见那座桥就知道不该再往前了。”

秦石猛一个冷战:“那你还走这条路!”

楚涛直接扔给他一句话:“回去也还来得及。”

秦石旋身观四周动静,忽听脚下枯枝吱嘎怪响几声,余光过处暗器飞来,三人赶紧伏倒。只见一阵箭雨擦过他们的头顶。

“什么人?”秦石暗自叫苦。

“不是什么人。”君和一眨眼已跳到了弩箭发射处,指着一排半藏在枝杈间半埋在土中的弩机道,“蛛网缠结,定不是新设的。烽火岭真他妈不是好地方,走个路都不安生。”

楚涛微笑:“再难走也得走!小心些。找个能安全过夜的地方。”

“这儿?过夜?”

秦石分明觉得双腿哆嗦,越望着那些尸骨越会产生幻觉。甚至呼呼风声仿佛也成了鬼哭狼嚎。

天眨眼就黑下来,楚涛领二人走到避风的岩壁下,戏谑道:“天为盖地为庐,为侠者自古如此。秦大少莫非想念望江台了?”

秦石当然不服,便与君和一起拾柴生火。

眨眼夜幕降临,数日的疲倦,楚涛与君和早已枕着石壁沉沉睡去,惟有秦石倚着干草垛,辗转反侧,听着野外不可名状的声音,望着张牙舞爪的树影,白日里的事和“江韶云”三个字盘旋在脑海中,无休无止。

前所未有的后悔:不该招惹楚涛,更不该跟着不知是敌是友的他来找什么江韶云。不,其实他在望江台的时候就已经错了。如果他不是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吵着嚷着要来烽火岭会一会楚涛,只怕现在应该有酒有琴地沉醉在温柔乡中吧!楚涛说得没错,他是真的想念望江台了。

江韶云到底是什么人?他想做什么?

梦里,净是刀光剑影,斑斑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