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分,三人早早起行。

绝壁边缘,一条极窄的石路仅容一人侧身而过,耳旁风声鹤唳。断魂岩已在他们的头顶,吊桥悬空在头顶十七八丈高的地方。石路尽头,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溶洞,洞口低矮不到一人高,却如张开的大嘴,足有四丈宽。此崖因口而得名为龙口崖。

“图上怎么说?”秦石追问。

“穿过此山,就能看见宋家遗迹了。”

于是君和燃起火把,行在最前。楚涛居中,秦石押后。

此溶洞阴冷潮湿,石壁上**淌着水。洞内时不时传来怪异的风声。才走了几十步深,就突然收窄到仅容一人通过。再行二三十步,便有岔路。楚涛以剑刻石留下记号,择其一而行,不多远就见岔路复岔路,再随岔道曲折往里,回环往复,不知不觉又绕回先前做过记号的地方。三人仿佛走入了疑魂阵。如此至少绕行了四五回,楚涛让君和止步。这样走下去,几天几夜也别想绕出去。君和颇为颓丧。

楚涛接过火把,只见火把上黑烟滚滚只往一个方向散去。

君和顿时明白过来,在岔道口借着气流判断方向。

越走越深,可是这片迷宫似了无尽头。足足又走了一个时辰,风声渐弱,水声潺潺,渐行渐近。三人便循水声而去。不知不觉岔道都已在身后,路也宽了不少,两旁钟乳石参差林立。

漆黑中,秦石总觉得身后空落落的,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惶惑间,总错觉眼角有白影晃过。

正要告知二人,脚下好似踩中了什么机械,耳畔响起吱吱嘎嘎齿轮启动的声音。

“快!”楚涛一声惊呼,就一边抓着秦石的胳膊一边推搡着君和向前直冲而去,一晃眼,只见头顶森冷森冷的铁闸两道从天上砸下。第二道铁栅的尖端正擦着秦石衣服的下摆,秦石甚至能感觉凛凛的寒。

未及休息,只觉大地在身后震颤不止,还伴着石块掉落的闷响。

楚涛的手好似铁钳一样夹紧了秦石的胳膊,一刻也不放松。秦石几乎是被一路拖着向前奔跑。再没有时间回头,甚至无暇顾及四周,只见到眼前的火把光幽暗地晃动不止,四周粉尘石屑扑面而来,雾茫茫让人睁不开眼。

终于有了停歇的时机,回头,就见尘土化成的烟云里,石窟顶部的针岩还在如雨般飞落。刚才他们站立的地方已成狼藉一片的废墟,被碎石堵得严严实实。那碎石已经堆出两三人高了。

“这什么鬼地方?”谢君和忍不住抱怨,再看楚涛与秦大少灰头土脸的狼狈样,不由放声大笑。

秦石被笑出一脸窘迫,不知如何是好。

楚涛尚泰然。他松开抓着秦石的手,凭空动了动僵直的手指,整了整衣衫,向着二人淡笑:“他想要留我们作客呢。只有一条路了秦大少,见不到他,我们就得去见阎王爷。”

君和颇为不屑地瞟了他一眼:“你认为见阎王爷和见江韶云有什么区别?”

楚涛丝毫不理睬二人的不满,只顾着不轻不重地笑。笑声忽止,只因为在这片死一样的寂静中,埋藏着极细小的机械转动的“咔咔”声。那被触及的机关并未停止!三人几乎同时仆地,千枚铁箭镞在他们头顶呼啸而过。

间隙,三人慌不择路,见前方弯道便急转到角落。火把光什么也没照亮,君和突然意识到眼前是一片深渊,惊呼着急停,脚下却踩着斜坡如抹了油般向前急滑,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一股力量腾空抛了出去。火把也随之甩了出去,倏忽间一阵明亮,火把光映出脚下毒蛇盘踞白骨森森,以及不远处的粼粼波光。

“抓住,君和!”

谢君和的身体突然停止下坠:楚涛结结实实抓着君和的胳膊,半个身子悬在坡道外,秦石站在最后,一手拉住楚涛,一手死死抠着岩壁。

火把光渐灭,似乎沉入了水中。

谢君和已经连骂人的力气都快没了。

黑暗中摸索之际,洞内荧荧闪起了蓝色紫色奇诡的光,勾勒出石壁石柱的轮廓。起初极淡,而后越来越亮,渐渐地竟能把四周看得一清二楚,仿佛进入幽冥界一般。

眼前的洞窟深至少有二十丈,长宽各有十余丈。脚下油黑的地底暗河在这里汇成深潭,流淌不息,不知水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水面上瘴气升腾,时不时冒出一串串白沫,两三条粗壮如巨树的怪蛇时不时探出头来,碧绿的眼睛散着幽深的光芒,蛇口大张,獠牙毕露,吐着信子,蛇皮上的鳞片也似带有蓝紫的荧光,与水激荡,发出“咝咝”的响声。洞壁有一条极窄的小道,只有半步宽,仅容一人贴墙而过,却绵延向地底暗河对面的高地。

三人不敢作声,只缓缓地贴着洞壁极窄的小道而行,甚至连一颗石子的滚落都能让他们停止动静,生怕惊扰了水中怪物。

越过河道上方,到达对面的高地。那里有扇两丈高的铁门。铁门后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

君和拉动铁闸,铁门开启,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与此同时一道刺眼的光射入黑暗中,眼前不由得花白一片。

刚步入铁门中,铁门就在他们的身后轰然合上,三人立刻背靠背出剑防御,却不见动静。

眼睛渐渐适应了光亮,审视四周,原来已身处于一间长宽各十丈,两丈多高的石室。

四围烛火照得通亮,石桌石凳,石床石雕,应有尽有。一张与君和手中十分相像的地图铺开在正中的大墙上。左边石架上整齐堆叠着一墙的竹简、书册、卷轴。右边兵器架上陈列着各种兵器。架子上干干净净不见半点积灰。

君和一声惊呼:“咦,那不是短刀客的兵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二人聚齐在兵器架前,仔细端详。

楚涛点了点头,那譬如弯月的利刃正散发着银亮的光泽。刀背细致的流云纹和血槽深处的凝重血色相映。再仔细看这兵器架,相似的何止那柄回旋飞刀?当年段家掌门所使的长刀,宋家掌门宋离的霸王枪,无一不在此列。架上几十件兵器,每一件都刻有名字,曾经随着主人叱咤风云,震慑江湖。如此多的神兵利器汇聚一室,实在难得。

突然,楚涛的目光紧紧锁在其中一件兵器上,再也不挪动半分——

长仅一尺余,青铜的鞘,青铜的柄,剑首细致的云纹,这正是随着楚原的遇害而失踪的逐羽短剑!此剑素来是掌门权力的象征。

他曾派人寻访多年,毫无线索,岂料今日赫然呈现在别人的刀剑架上。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君和似乎注意到了他神色的异常,伸手欲取。

楚涛却匆忙伸臂阻挡。

此刻实在轻率不得。兵器架上的机关森森然躲藏着,在无法预知的地方,一旦触动,后果不堪设想。

君和罢手的时分,楚涛又不甘心地望了一眼逐羽短剑。

秦石却随手翻阅起了书架上的兵法经书:“看来,屋主也算个饱学之士。净是各派武学经典。”

“这大概是江韶云的收藏,你不怕了吗?”楚涛指了指书面题名处:梨花剑谱。秦石轻轻一笑,把东西放回原处。楚涛忧心不减:“君和,那些兵器的主人无一例外都已经死了,只怕短刀客也……”

尚来不及猜测,后室当即传来惨叫一声,三人沿通道急奔向后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