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我也没明白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他站在船头望着大江告诉我:有些人该死,有些人罪不至死,如果还有选择,他希望所有人都还活着……该是怎样美满的一家子……他说:他的剑只有这一晚才是干净的。”

“此后江湖便没有莫扬了。”谢君和长长地叹息,“那么多年,背着个背叛者的骂名亡命天涯,够他受的了。只是他怎么会甘受江韶云的利用,再出来杀人?”谢君和与她一样疑惑。是什么让莫扬变了?

难道仅仅是为了江韶云的一句话?

“拭天之盲,血以血偿……”这八个字组成的音节似乎随着白衣圣使们的呼号而凝结在空气里,再也散不开了。

冷凤仪突然想起一件事。她说道:“数年前,我听家兄提起,说是个码头的装卸工手起刀落把一个阔少拦腰斫成了两段,他和秦家的李洛问话半日才弄清楚,这装卸工以前做过血鬼,阔少自挑事端,羞辱了不该招惹的人。既然和血鬼有关,他就和李洛四处查访此人的下落。你也知道,血鬼堂对背叛者一直是痛下杀手的。结果他们在一家当铺查到了那人惯用的剑。家兄说,被逼得连剑都当了,与死无异。”

“后来呢?”谢君和漫不经心地听着,却在冷凤仪停顿的时候表现了对此事的兴趣,“我是说,那人还活着吗?”

“李洛一个多月后才来我家与家兄饮酒,说起这趟苦差,直皱眉头。辛苦奔劳了一个月,就为追踪一个没人记得他名字的旧杀手。最后在一个乞丐窝里发现一个剑坠,一张当票。乞丐们说此人死也想把剑赎回来,但是一身伤病没钱治,饿得只有爬的力气,哪里有什么希望?没人记得他哪天出现在这儿,又是哪天消失的。许是在哪个角落饿死了,也没人知道。”

冷凤仪的故事戛然而止,谢君和却突然冷笑了三声:“终是死了,好过活着。”不知道他是在感慨莫扬,还是在感慨故事里的人,或者,都一样。

江湖多困厄,总有人,在困厄中迷失了自己的本心,也总有人,在困厄里越发清醒。

冷凤仪听他说了一句:“我欠他一杯酒——将来再还吧!”而后,黑袍在风中一扬,往远处的山岗。将来?还有将来么?冷凤仪回过头望着莫扬的尸首,又望向谢君和渐行渐远的黑影,一知半解。

“去哪儿?”冷凤仪问他。

他没有吭声,只顾埋头前行,决绝得惊人。

才走出二三百步,把火场遗迹抛在身后,入了黑漆漆的林子。迎面飞来一样重物,低着头的谢君和猛然警醒,跳到冷凤仪的身前,一胳膊护住她,另一手的剑鞘果断地挡下此物。

黑袍一卷,此物已落在他的掌中——酒葫芦?!

谢君和惊得眼珠子都差点儿凸出来:“老头儿!”

微风拂过,寂静的树丛里,鹤发的矮个子老翁背着斗笠摇摆着身子晃悠出来,嘿嘿地笑:“徒儿要喝酒,师父当然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