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月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院中,顿时被冻得紧紧抱住了自己。

而那些路过的宫女们则顿时被这一幕唬得怔在了那里,一些好事的宫人则纷纷探头探脑地远远朝着这边张望

“来人,上茶。”宋贤妃看着那在院子里冻得瑟瑟发抖的红月,突然间觉得心里一片轻松。宫人们端来热气腾腾的茶盏,赵淑仪也急忙献媚地搬来了椅子,那宋贤妃便这样坐在屋子里,悠然自得地面对着红月饮起了茶来。

耳边不住地传来阵阵掌嘴之声,先前那木茗还咬紧牙关忍着不发出声音。然而终究是掌嘴三十,又是身体强健的宫女亲手来掌,自是比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赵淑仪更有手劲儿。那木茗只坚持一会子便忍不住了,她一边哭着,一边不住地求饶。

记忆里,在青月坊这个可怜孩子的娘亲从来都没有看过她一眼,而她却总是把红月赏给她的碎银子悄悄地攒起来,总想着有朝一日见到她娘,能将这些银子孝敬给她。

“娘娘,咱们而今也是宫里的人了,如若明年有了探亲的假,奴婢回到老家,可是能教我娘好生的欣慰呢。”就在前天,木茗还无限向往地感慨,“而今娘娘您也是正五品的才人了,奴婢也是伺候娘娘的人,每个月有五两银子的月钱!加上从前攒的那些,够给娘买亩薄地养老了。”

这个傻乎乎的孩子,永远都是忘不了那个摒弃她、卖掉她的亲娘……

看着那木茗被折磨成这样,红月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了下来。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叩起首来:“求宋贤妃娘娘开恩,饶了木茗罢,求宋贤妃娘娘开恩,饶了木茗罢……”

而宋贤妃则眯起眼睛看着不住叩头的红月,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来,细细地品着。

直到半盏茶喝完,宋贤妃方才站了起来,她扬了扬手,示意那掌嘴的宫人停了手,方才迈步走到了院子里。

那红月这才停下了叩首,缓缓抬起了头来。她的额头已然血红一片,眼睛里的愤慨与不甘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悲凄与绝望

“红月妹妹,”宋贤妃缓步走到红月的面前,伸出手来轻抚着红月的脸庞,目光阴冷地瞧着红月,道,“你可知道,本宫这可是为了你好。你莫不是果真以为那婉瑜皇后朱砂是个软柿子,任由你捏罢?这你可就大错特错了,那个女人,表面上会让你如沐春风,可是一眨眼的工夫,却能让你身首异处。”

身首异处?

红月在心里暗暗地冷笑,即便是眨眼之间的身首异处,也远远比被你这样羞辱要强得多罢?俗语有云,士可杀而不可辱,然而你却只因我出身青楼便随意杀之辱之么?

缓缓地抬起眼来,看着宋贤妃,红月的眼前却浮现出在“明霞殿”前,看到朱砂时的情景。

那是红月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朱砂,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竟从来不曾正眼看过自己一眼,她甚至都不曾出现在她的眼前。

是不屑,是鄙夷,还是根本不放在眼里?

为了求证这一切的红月那天便匆匆地赶到了“明霞殿”。“明霞殿”,那个传说中美丽至极的宫殿,就那样烁烁生辉地存在在那里,婉若天上的琼楼玉宇那么美妙。这是所有女人见了都会为之倾倒的宫殿罢?红月甚至觉得只要自己在那宫殿里住上一天,此生便足矣的感觉。

然而那一国之君,却能将这般美妙的宫殿赐予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她的身上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怎样的魔力?这是红月一直好奇想要知道的。然而当她果真瞧见了朱砂,瞧见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红月的心里却陡然滋升了那么一股子微妙的感觉。

即便是在自己的宫殿看到了与皇上缠绵的女人,即便是在自己被劫持之时还沉浸在与别个女人怀抱之中的皇上,那朱砂也没有像宋贤妃这般的歇斯底里。她只是朝着自己微微地笑着,像冬天的暖阳般温和,况且明明看到了自己,也还是那样温柔地拥抱了白泽。

从那一刻,白泽就再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在那一刻,红月竟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输得如此彻底如此狼狈。

就连她那可怜的自信,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那女人到底是不是一个软柿子,还是一个为了经营宽容大肚的虚名而勉强自己容忍嫔妃虚名的皇后,红月都不得而知。

只是,在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之前,红月是不会放弃试探那个女人的。

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她到底能做出怎样的事情来让自己心服口服,红月倒果真很想知道。

关于移居“紫主宫”一事,朱砂倒是不顾白泽的反对,而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服了白泽。

纵然朱砂站在六宫之首的立场上,强调自己万不能违背了太祖皇帝先前许下的誓言。那太祖皇帝确实说过,日后历代武昭国的皇后都不允许居住在这“明霞殿”内,就连庄太后都未曾逾越要祖训,她朱砂又如何能够违背?

而白泽则十分明白,自己在朱砂的宫殿里做了那样荒唐的事情,即便是朱砂嘴上不说,但心里又何曾能够释怀?

只是谁能明白,这“明霞殿”乃是所有嫔妃们都梦寐以求的宫殿,单是那每天的第一缕阳光普照之时透明晶莹的瓦砾便已然是被人所倾慕的了,夜晚间汲取月光的清辉所散发出来的美丽光晕更是令人叹服。

而自己……竟在这里做了那样的事情,白泽越来越感觉自己愧对朱砂了。

碍不过朱砂的执拗,白泽只得同意了朱砂的建议,并且唤人将那“紫玉宫”修缮布置,所有的东西都要按着朱砂的喜好重新摆设。朱砂自是笑着接受了,而白泽则当着朱砂的面儿焚烧了那份想要册封红月的懿旨。

“妖儿,朕知道你是一心维护于朕,生恐朕背负上只愿与青楼女子言欢的骂名。可是不管你信或者不信,在朕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你在朕心目中的地位无人能及。”白泽紧紧地握住朱砂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

都已然,在“明霞殿”里宠幸了那个女人,难道还要信誓旦旦地说这样的话么。

朱砂凄凉地微笑着,点了点头,温言道:“我信。”

言不由衷的话,竟也说得如此轻松了么,朱砂在心里对着自己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