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自幼便学习琴棋书画,与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子相比,这项技艺可是红月吃饭讨生活的本事,自然是煞废了一番工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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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听得那玉指轻动,音律若流水般倾泄而下,细腻的琴音令人陶醉,而红月则轻启朱唇,幽幽地唱道:“皓月初圆,暮云飘散,分明夜色如晴昼。渐消尽、醺醺残酒。危阁远、凉生襟袖。追旧事、一饷凭阑久。如何媚容艳态,抵死孤欢偶。朝思暮想,自家空恁添清瘦。”红月的声音轻若翩鸿,软若甜糯,倒令那先前对她怒目而视的白泽心下软酥了几分。

只是这红月倒是忘记了一件事情,但凡女子这间都是仇敌,谁个女子愿意去耐下性子欣赏这等令人汗毛直立的词和小曲儿?更何况这香艳的调子一听便是那出身青楼女子卖笑的小曲儿,只教人冷笑着对她横起眉来。

一曲终了,却只有白泽道了声“好”。然而这声“好”却万没有人去关注,倒落得个清冷的下场。白泽略有些尴尬地咳了咳,道,“这曲子纵然是好,却怎奈只适合闺房中欣赏,于美人,你倒是弹一首曲子给朕听听。”

这于美人终于听到白泽唤了自己的名字,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她喜滋滋地坐在琴架边儿,恨不能多生出两双手来把毕生的劲儿都使上,弹一首好曲儿。()怎奈这于美人的琴艺可未曾有过多少进步,满场陶醉的人只有她自己。几个嫔妃忍俊不禁地瞧着于美人那摇头晃脑的样子,几乎要笑出声来。朱砂无奈地与白泽相视,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妖儿。

白泽握住了朱砂的手,他是相信他与朱砂的心并没有走远的,就这样固执地紧紧握着朱砂的手,白泽方才将视线转向了正在抚琴的于美人。纵然这技艺不过尔尔,但众人少不得要夸赞这于美人一番。

那红月冷笑一声,抬眸望向了白泽。

明明是我的琴艺更高,你竟……说这是只适合在闺房中弹奏的曲子么?白泽,你的良心何在,难道那夜夜的缠绵都是假的么?那妩媚的眼中尽是幽怨与责问,看得白泽心中一软,竟是将视线移开来不再去看她。

然而,当萧晴儿坐定之后,举手,琴弦微动,所弹奏的,却赫然是先前朱砂曾经弹过的那首《塞外曲》!

《塞外曲》的名字,乃是白泽取的,先前朱砂自说这首曲子只在军中将士间流传,连名字都不知道,白泽便自取了《塞外曲》这个名字,又唤乐府的乐师重新谱了曲、定了音,收留在了乐府之中

。却没有想到萧晴儿竟将那首曲子熟记于心,夜夜弹奏修习。纵然那几处高调之处萧晴儿弹得未免有些生涩,却足以令在场的嫔妃们震惊不已。那红月更是为这首琴音所震撼,睁圆了二目望着萧晴儿。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最多不过十四岁的少女竟能弹奏出这等音色来!

这却是首……甚么曲子呢……那等奔放,那等华美,那等忧愁,那等断肠……

都道是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这红月自恃乃是音律之行家,擅以“情”字动人,这会子却因那琴音而满心悲伤,不觉间有清泪滑落了脸庞。

而朱砂则怔怔地听着这首曲子,仿佛穿过回忆,回到了那个小小的院子里。

那个时候抬头看他,总是觉得他过于高大了。

白隐低着头,他的一头黑发披散在肩头,有几缕调皮地滑落下来,遮住了脸庞。朱砂细细地抬起头看他,看他那浓重的眉飞扬入鬒,看他那轻薄的唇微微地扬起,看他那优雅而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滑过那柄古琴。

“这首曲子,是本王生命里一个极为重要之人谱的。却可惜没有名字,今儿也是个特别的日子,本王且抚给你听听。”朱砂记得白隐是这样说的,手落,音起,那悲伤的旋律渐渐流淌入心中,“只是这曲子太过悲伤,未免有些遗憾,于是本王又改了一改。”

他这边说着,手指突然发力,琴音突然间增加了几许铿锵,仿若千军万马踏空而来,硝烟滚滚,吼声震天。又仿若一轮明月悄然升空,照着人间遍野的哀鸿,忧伤一地。

朱砂在那个时候,也是落了泪的,那时候的白隐亦微微有些惊讶地看着朱砂的泪,缓缓伸出手来,接下了那一滴晶莹的泪珠儿。那修长的手指上顶着一滴圆润的泪珠儿,就像是清晨阳光下的露水般晶莹。白隐垂下眼帘,竟将那泪珠儿送入了口中。

泪是甚么味道的?

看着吃掉自己眼泪的白隐,朱砂突然很想问问他。

“你也听懂了是么?”白隐却攸地抬起眼来,黑亮深邃的眸子望住了朱砂

“你怎么知道我懂?”朱砂扬起清秀的脸庞问他。

“因为……”白隐的唇上扬成一抹邪魅的弧度,沉沉地说道,“你的眼泪里有悲伤的味道。”

悲伤的味道……到底是甚么样的味道呢……

朱砂怔怔地想着,喃喃地问着自己。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朱砂一直纠结于心的问题,然而白隐他……会给自己一个答案么?

正在朱砂怔神的工夫,白泽的呼唤之声却令朱砂猛地回过神来。

“妖儿,朕可喊了你半晌了。”白泽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皇上,臣妾倒是走神了。”朱砂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首曲子乃是你当年弹奏的,那时候母后还在,你失了神,朕也是能理解的。”白泽拍了拍朱砂的手。那红月浑身却猛地一震,原来这首曲子是朱砂当年弹过的!这么说这朱砂的琴艺定然在这萧晴儿之上了?这个女人……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事事都要压自己一头么?

朱砂无视那红月又惊又怒的目光,而是微笑着对萧晴儿道:“晴儿,难得你如此有心,这首曲子弹得果真是好。”

“皇后娘娘过奖了,其实臣妾知道,自己这点琴艺与皇后娘娘您相比简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萧晴儿由衷地说着,却被白泽的笑声打断了,“晴儿,你虽没有皇后的琴艺高超,可是却已然捉摸得**不离十了,想来这‘溢彩宫’也是非你莫属,你自可随时前往‘紫玉宫’与皇后讨教琴艺。”

竟是将“溢彩宫”给了自己!

萧晴儿又惊又喜,急忙跪倒在地谢恩。

那红月的脸色却攸地苍白了下去,抬眼,瞧见的却是宋贤妃那张冷笑的脸庞。红月的心攸地沉到了谷底。她自然知道,自己今日既然当了这出头之鸟,就必然要面对那宋贤妃对自己的苛责与摧残。

既不能争来一个前程,那又何必去怕那即将到来的噩运呢?红月朱红色的唇缓缓上扬,还给了宋贤妃一个冷艳至极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