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纷纷,洒下人间。

浑黄翻滚的江面上泛起轻轻薄烟,江对岸的人和景变得模糊不清。雨虽有越下越大的迹象,但两岸的人却越聚越多,昨天傍晚,一条摆渡船在这里沉没,宁祥庆听说死了不少人。

现在是中午休市时间,万鸿广场的股民和附近的居民纷纷赶到这里看热闹,这个叫柳叶渡的渡口,离万鸿广场只有五百米上下,宁祥庆走过来用了不到十分钟。到达这里时,也只能勉强挤到人群的后排伸着脖子看了。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打伞的和没有打伞,围着柳叶渡口,纷纷将目光投向不远的江面,江面上一艘黄色的打捞船正在轰鸣运作,船上的人穿着黄色的制服,叫着,喊着,前前后后忙碌着,一个巨大的机械手臂从船的一侧伸出来,上面的滚轮随着一个穿着淡蓝色的雨衣,带着黄色安全帽的矮胖汉子的指挥,节奏缓慢地滚动着,滚轮上的钢绳绷得紧紧的,不断的往回收。

岸边扎着两个巨大的绿色帐篷,宁祥庆听旁边的人议论,这些帐篷是今早建起来的,其中一个当作临时指挥部用,刚才有一群人拥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领导模样的人从里面出来,站在岸边监督着打捞的情况。另一个帐篷应该是给前来认领尸体的遇难者家属用的,因为刚才有几具从江里打捞起来,全身肿胀,腹部隆起的尸体在家属的哀嚎恸哭下被抬了进去。

宁祥庆活到快五十岁了,自诩为一个坚强的人,见过身边不少人来来去去,也从未这么触动过,看着这一具具尸体,听到这震天的哀嚎,胸中像是挨了一闷拳,嘴里也一直叹着气。

“汉江最近好像不太平!”宁祥庆旁边的一个花衫的婆子对她身边的黑衫婆子说道。

“可不是吗?”黑衫婆子皱着眉头,严肃而又神秘地说道,“上星期就听说有渔船看到这汉江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花衫婆子小声地问,“在哪里看到的?”

“就在天门桥的上面一点,”宁祥庆转头朝不远的天门桥望去,隐隐约约的一条灰色的粗线浮在江面上,“说是看到了水鬼,黑黑的,在江里游,我还以为是瞎说,没想到,今天偌大一艘船都沉了,三十二个,也没一个活的。”

听到“水鬼”二字,宁祥庆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以前在村子里经常听到水鬼索命的故事,弄得满村的人都不敢用那条河的水,现在年龄也大了,到了城里,只把以前这些当迷信和笑话来讲,哪里还相信这些东西。婆子们就爱迷信,他心想道。不过这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没有搞清楚原因前,难免会有人瞎猜。

“活了一个,上午听人说的,是个小姑娘,送医院去了,在下游发现的,妈妈淹死了,她抓着个脸盆漂了一夜,活了。”

“也是命大!”

“快看,沉船吊起来了!”宁祥庆正听两个婆子说话,旁边有人喊道,于是抬眼望去,一艘二十多米长,十米来宽的铁皮船伴着淤泥,斜着从江面拉了出来,从表面上看船身并没有损坏。

“……啊………”突然岸边一个女人的声音哭得格外的响亮和凄惨,宁祥庆又转头望去,只见在细雨中一个二十多岁,身宽体胖,四肢粗壮的女人,全身湿透,头发因为雨水黏在脸上,遮挡了半边眼睛,趴在一具刚打捞上来的尸体上,双手扬打,嚎啕大哭。在她身旁,一个近三十,同样全身湿透,穿着白衬衫的高个男人不断的安慰她。宁祥庆看那男人,觉得眼熟,仔细看了看,想了起来,那是他儿子宁哲的数学老师,上次去学校开家长会时见过,虽然没有说过话,但对他脸上的一道轻微疤痕倒是印象深刻,且听其他家长说,这个叫江楚成的数学老师留过学,却是坐过牢的,有家长找宁祥庆联名签字,想向学校反应,不希望这样的老师教自己的孩子,最后,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不了了之了。

让宁祥庆记住他的还不止这些,还有家长说这个人之所以坐牢,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当年沔阳市沔阳银行的行长。

沔阳银行是沔阳市第一家银行,当时建立时在这座城市里引起不小的轰动,媒体纷纷报道,鼓励人们将钱储蓄到沔阳银行,不仅可以支持城市发展,还有很高的利息,没想到这座银行变成了他家私人金库,他们全家人贪污了不少钱,他出国留学的钱都是从银行贪腐来的,后来因为贪的太多,漏洞太大,有报纸揭发了他们,储户纷纷抢着取钱,很快银行就发生了挤兑,根本没有那么多钱供那么多人取,没过多久,银行关门倒闭了,很多没有取出钱来的,自发组织起来围攻他家的住宅,最后事态不可收拾,他们家被人一把火烧了,父母都活活烧死了,而他当时在国外,得知消息后竟然回来了,经警方调查,他的账户里有巨额的资金来路不明,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就被判了刑。没想到出狱后做了老师。

有些好事的家长见学校对自己的意见没有反应,就将沔阳银行的事情传了出去,本来不大的城市很快就传开了,那些当年没有取回储蓄的人,隔三差五的去学校和他现在住的地方找他要钱,有些不喜欢他的家长开玩笑说,“要说起这座城市最穷的人,就应该是他了。”因为他“欠”的钱太多,所以,这个“沔阳市最穷的人”的印象就存留在了宁祥庆的脑海里。

“要开市了,回去吧!”旁边有人说道。

宁祥庆看看手表都十二点四十了,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开市,他转身沿着江堤朝万鸿广场走去。

宁祥庆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三十多年,他以前开出租,在同事老何的影响下接触股市,迷上了炒股票,做了职业股民。他从报纸上,从收音机里,从别人的嘴里,从自己的眼睛里,他对这座城市了解的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汉江,以前称为汉水,由于经常发生洪水,河道越来越宽,流水量越来越大,便成了江,称为汉江。

万鸿广场,沔阳市的市中心,便坐落在汉江江畔,建在江畔是因为有“水生金”的说法,寓意水就是金,金就是水,财源滚滚。

宁祥庆从报纸上得知,这里之所以叫万鸿广场,是因为二十多年前全国最大的证券公司万鸿证券在此建立了一家证券营业部。这对沔阳市的意义重大,因为它是中国最早的证券营业部之一。当年万鸿证券之所以在沔阳建立营业部,是因为沔阳市出了一位金融名人,他是中国证券市场的建设者之一,当年的资本大鳄,原万鸿证券的总经理鲁良科。

沔阳市本没有什么资源可以依托,没有石油,没有矿产,只有一条河流——汉江,还只是长江的一条支流,并不是重要交通枢纽,有人说没有自然资源,应该利用文化资源,沔阳市唯一可利用的文化资源就是历史人物陈友谅,应该打“陈友谅故乡”的牌,但又有人反对,说他虽是沔阳名人,当年他败给了朱元璋,没有取得天下,故不懂历史的人很难知晓他,也有人说即便是赢得了天下,沔阳市也未必能靠陈友谅概念发展起来,因此,建市后城市战略发展方向一直模糊,鲁良科衣锦还乡后,给沔阳市的领导班子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没想到很快得到采纳,就是将沔阳市打造成内陆金融城市,将来要和上海和深圳齐名。于是,他为了表示对沔阳市的支持,就早早的在这里建立了证券营业部。所以,除上海和深圳,这里的人们接触股票市场也是全国最早。

二十多年的股市文化积淀,让这里的男女老少都接触了股票,无论宁祥庆走到这座城市的哪个角落,大街小巷茶余饭后他听到最多的话题就是股票,曾经有上海的一家财经报的记者报道了沔阳市人民对股票投资的巨大热情,在市里引起了强烈反响,宁祥庆也看了那篇文章,报纸上说沔阳市的股票投资普及率远远超过了上海和深圳,是中国资本市场的一个奇迹,将来这个地方一定会在金融领域大有作为。

但热情归热情,这么多年的股市经历,宁祥庆深深的发觉股票投资是残酷的游戏,他半辈子的积蓄,在股市里亏得已经差不多了,他并不甘心半辈子的积蓄打了水漂,决意翻本,所以一直没有离开股市,终于熬到了这轮牛市。他听收音机上一位愤怒经济学家讲过,股市是合法的赌场。宁祥庆很赞同,因为它和赌博一样,容易

让人上瘾,也可以让人家破人亡。

“驾!驾!驾!……哈哈哈……吁吁……”宁祥庆看到万鸿广场有名的疯子李培云在广场中央的铜牛背上,做出一个骑者的姿态,朝正在走进万鸿证券营业部的人嬉笑着,大叫着。“牛来啦,小心啦!哈哈哈!”

他经常如此,特别是天晴人较多的时候,没想到今天下雨也没有阻挡他的热情。经常来广场的人都知道,他就是因为炒股导致家破人亡的,他在这个广场已经呆了近二十年,从三十多岁,到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头发和胡子都灰白了。

宁祥庆听知道的人说,现在沔阳市最好的酒楼满月轩其实就是李培云的,当年因为炒股,投入巨额资金,亏了一大半,想回本,瞒着妻子将满月轩抵押,借了高利贷,没想到市场并没有好转,高利贷到期,李培云还不上,高利贷就跑到满月轩要将酒楼收走,李培云妻子哪里知道,更无法接受,和高利贷闹了一场,结果对方拿出真凭实据,李培云妻子从厨房里拿刀,当着高利贷的面抹了脖子,从此李培云就疯了,消失一段时间后,就出现在了万鸿广场,在广场中央的铜牛底下铺了一个窝,一躺就是二十多年,别人见他可怜,也不赶他,渐渐地他成了广场的一部分。

为什么沔阳市的股民经常亏钱?有人认为是万鸿广场的风水不好,当年将营业部建在这里,是因为据《沔阳县志》考证,这里是当年陈友谅起兵反元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出发他建立了自己大汉王朝,但陈友谅最后是失败的,所以在这里建立营业部注定是不吉利的。更有人说,考证错了,这里是当年朱元璋为了报复陈友谅,屠杀沔阳人的地方,成千上万的沔阳人尸体就是从这里抛到汉水里的,所以成千上万的股民才亏个精光,能吉利吗?

还有人说跟风水没关系,跟广场上的这座铜牛雕像有关系,这雕像实在是太不像一座铜牛了,分明就是四不像,脖长,腿短,身宽,牛角更是大到夸张,牛身倒是很刚劲,却有像龟壳的纹路,尾巴更是奇怪,不仅粗,而且长,像鳄鱼的尾巴。

“这雕像哪里像牛了,也不知是谁买回来的便宜货!”有股民向营业部的总经理关陆春反应,为股民着想,应该换一头真正的铜牛,关陆春只是笑笑并没有真的换掉。但是在宁祥庆看来,这铜牛虽然雕得不像,看起来却活灵活现,如同活物,神采中别有一番威严在里头。

宁祥庆踏上台阶,抬头看了看万鸿证券灰白色的建筑,心里想着,其实最该换掉的应该是它,怎么看都与这座城市不搭。四十九级台阶高而陡,不知走了多少回的宁祥庆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四根大理石圆柱竖在门前的两边,支撑着屋顶,整个建筑风格宁祥庆只在电视里里见过,外形看上去又像是神庙,又像是教堂,也像是宫殿,看起来很是华丽,其实与广场前面这条荒凉的汉江颇为不搭,和它右边的美联商场和左边待拆迁的旧居民宅也是不搭,整个广场看上去就是胡拼乱凑般没有规划,将历史与现代,中方与西方的东西硬拼在一起。

踏上台阶顶端,宁祥庆收了雨伞,没粘多少雨水,还是抖了抖,瞥了一眼在粗壮的白色大理石圆柱旁边一个和尚打扮的人。只见他身形肥胖,短发刚劲如同刺猬,眼睛闭着,嘴角微翘,像微笑的弥勒佛,嘴里不停的嘀咕什么,宁祥庆猜测他定是在念经,他穿着一身土黄色的袍子,盘腿坐在一张蒲团上,双手放在两腿间,手里拿着佛珠转来转去,细雨随风飘落进走廊,打湿了他的衣角,他全然不觉。在他的身前放着一本用线装订的书,上面写着《股市禅论》四个字,再看他左手边,放着一块纸板,也被雨水湿了半边,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荐股,一万;对赌,十万以上不限。

荐股和对赌都是万鸿广场经常见到的现象,很多自以为很厉害的人,会为别人推荐股票,也有些爱和别人一较高下的,赌第二天谁选的股票涨跌幅多,不一定要在股票上投入钱,但如果输了,必须付给对方事先约定好的赌注。这里荐股最多的也不过收取十块百块的费用,就没有见过收一万的。对赌的,最多投入百块千块的赌得玩玩,就没见过开口就赌十万以上的,而且还是个和尚打扮,这就更让人觉得好奇了,这两天就不断的有股民议论外面的这个和尚到底是哪里来的,交易日天天来万鸿广场的宁祥庆却记得,这人好像来了有十多天了,也没有见过一个人找他荐股和对赌,甚至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过话,如今牛市,即便是一个傻子推荐的股票也能获利,没有人笨到去出那么多钱,找一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人推荐股票,大家都只把这和尚当做招摇撞骗的。

宁祥庆走进营业部大厅,里面早已是人山人海,人声嘈杂如同春运时的沔阳火车站,空气弥漫着人的呼吸、雨水,还有盒饭的气味,很多人的午饭就在这里解决的。很多年轻人已经用电脑和智能手机炒股了,还来营业部的一般都是一些不懂使用电脑和智能手机的中老年人,宁祥庆的早已退学的女儿宁姗,在理发店工作后,给她的弟弟宁哲买了一台电脑,宁祥庆闲着在家摆弄了几下,也基本知道怎么操作软件,但一个人在家日子久了闷得慌,哪里有营业部热闹,就索性天天跟上班似的来了。

他仅喜欢这种气氛,并不喜欢与人交流,一是因为巨亏后他就意志消沉,打不起精神,话也变少了。二是因为多年的炒股经历让他将营业部里的人性看得通透,虚伪的、贪婪的、自私的、恐惧的、自大的……只要在利益面前人性的丑陋全都展露无余,他觉得在角落里看着这些人上演着这一出出人间喜剧,比看黄梅戏还有意思。

来晚了,大厅中央一排排的塑料凳子必定是会被人抢光的,在这营业部里,宁祥庆只见有两个人有自己固定的位置,一个是坐在后排的七十多岁的小老头,每天最早走进营业部,宁祥庆见他从未间断过,自己带水带盒饭,一步也不离开座位,后来大家都知道这个座位是他的了,也没人跟他抢,宁祥庆没听人叫过他的全名,只知道大家都叫他吴大爷。

另一个是脾气暴躁的陈福建,人称“建三爷”,他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成了离婚寡居的人,面皮上看起来很豪爽,什么人都敢骂,什么事都要管,经常戴一副圆形墨镜,手拿折扇,像个师爷,喜欢好为人师,被众人捧着。不巧的是当时营业部里还有一位更喜欢对别人的股票指指点点的人物,叫范目,因为有点小钱,不去二楼的大户室,喜欢跟小散玩,人称“范大户”。

一山哪里容得了二虎,两人在一只股票上发生了分歧,互相看不顺眼,终于较上了劲,满营业部的人看着他们做了对赌,赌注三十万,几乎是万鸿广场历史上最大的赌注了,最后“建三爷”赢了,“范大户”将赌注赔了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建三爷”在营业部的地位从此奠定,经常免费给别人荐股,指导别人操作。恰逢牛市,气焰更甚,有时候得意过头,还会对一些妇女动手动脚。那些被他指点烦了的,看他不惯的,已经在背地里说起他的闲话来。

最近半个月,很多股票都在大涨,但是“建三爷”推荐的股票好像不太灵光,莫名其妙地跌起来,其中一只叫恒瑞国际的股票跌去了百分之三十,“建三爷”的脸色也难看了,话也变少了,今天只是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戴着墨镜不停摇折扇,有时勉强和旁边的人搭话,挤出点微笑来。

有一个刚入市不久的大婶,在他推荐下买了这只股票,下午开市不久,这股又开始下跌了,她终于按耐不住了,愤怒的跑到“建三爷”的座位前,抓住他的衣领大叫道:“你赔我钱,赔我钱,别的股都在涨,就这只在跌,都跌了两个星期了,你这不是坑人吗?当初我自己买自己的不挺好,就是你嘴贱,跑上来让我买它,信了你,现在亏了八千了,你赔我钱!”她抓住“建三爷”的衣领不放手。

“你放开我!”带着墨镜的建三爷被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平时的气派威风,顿时消失不见,“你快点放开!”建三爷用手掰她的手。

“你赔我钱我就放开,不赔钱,我今天就是死了也要缠着你!”

“你个蛮婆娘,你亏钱关我什么事?放开,放开,你听到没有!” “建三爷”使劲挣扎着,头乘隙

转动着,扫视周围的人,旁边的人也没有上去解围的,都围着看热闹。“你放不放开?” “建三爷”见无人解围,就用食指指着大婶的鼻子威胁道。

“不放,就是不放,赔钱!”大婶狠狠地说道。

“我去你的……”“建三爷”使劲将她一推,大婶向后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哭了起来,迅速起身,又向“建三爷”冲了过来,还在整理衣服的“建三爷”又被她抓住了衣领,一气之下挥拳砸在了大婶的脸上,这下不得了了,周围的人纷纷开始指责起“建三爷”来。

有人上前质问他“你怎么打女人?”,有些亏钱的也插上了嘴,“你确实害人家亏了钱,这个你赖不了!我们都可以作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指责“建三爷”的不是,和往日大涨时对他客客气气大不相同。

现场乱作一团,突然有人喊道:“关经理来了!”

人群让出一条缝来,一个乌黑头发三七分开,带着黑框眼镜,满脸堆笑的人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我的钱,我的钱都被他骗光了!”大婶用食指指着“建三爷”哭着说道。

“您有什么凭证吗?”关陆春问道。宁祥庆听人说在这里当过经理的都会高升,关陆春三年前是从上海总部调过来的,是总部对他最后的考核,很快就要调走,而且他在这里经营的也不错,和这些上了年纪的本地人打交道也是彬彬有礼,处理过营业部不少意外状况。

“我哪里骗你了,你买的股票亏钱了赖我?” “建三爷”抢着说道。

“我哪有什么凭证,当初就不该瞎听了他的。”她又恶狠狠地转向建三爷,“就是让我买的这只股票,我都亏了八千了?”说着又哭了起来。

“如果您没有证据证明“建三爷”骗了你,那就怪不得他。”

“证据?哪里有什么证据?”

“比如说‘建三爷’有没有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关陆春微笑着给大婶解释。

“他摸了我的这里,这算不算?”大婶指着自己的胸部。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这个“建三爷”平时手脚就不干净,大家都是知道的,没想到这么大年纪的也不放过。

大婶见众人哄笑,忘了哭了,突然也感觉羞愧难当,关陆春领着她上了二楼,宁祥庆知道上二楼无非是请她喝茶,并派一名员工给他讲解股票知识,推荐稳当的股票等,以前那些亏钱闹情绪的股民都是这么处理的。

“建三爷”见事情败露了,脸上挂不住,转身准备离开。

“想不到建三爷股票玩得不怎么样了,身体还是不错的!呵呵!”说话的是刘德邦,是营业部里话最多的人,以前经常对建三爷溜须拍马,最近“建三爷”的股票失了灵,他就像个女人一样在“建三爷”旁边指桑骂槐冷嘲热讽,建三爷许多不是和桃色新闻很多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谁都知道“建三爷”听在了耳朵里,但最近股市运气确实不好,他也只能夹着尾巴,不好发作。

“好你个刘德邦,听你指桑骂槐也不是三天两头了,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那咱也别废话,有种跟我对赌!”“建三爷”愤怒地说。

刘德邦也是个死皮赖脸会来事的,看了看众人笑了笑,说道:“你‘建三爷’自然是有本事的,我一个瞎猫子碰死耗子的人哪敢跟你对赌,门口那和尚看来也是个招摇撞骗的,你要是对赌赌得过他,那我们就服气你,以后谁要是敢对您建三爷不尊敬,我刘德邦第一个不答应,就问‘建三爷’你敢吗?”

众人听刘德邦这么一说,都盼着看好戏,纷纷怂恿。

“有什么不敢!” “建三爷”气急败坏地应了下来,宁祥庆知道,他急需要挽救自己急转直下的声誉,不然以后没法在营业部混了。

宁祥庆也随着众人拥着“建三爷”走出营业部,来到大和尚面前,大和尚抬头一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看来这阵势将和尚唬了一跳。

“和尚,我跟你对赌,你敢应吗?” “建三爷”气势汹汹地指着和尚说道。

和尚微笑着站了起来,说道:“请说赌注。”

“我看你也没多少钱,就依你牌子上写的,十万!”

“我的股票账户里还有钱,七十多万市值,十万只是最低限额,你可以再定赌注。”和尚淡定微笑着说。

宁祥庆对和尚更加充满了好奇,这和尚真的这么有自信?

“那就七十万吧!”后面一人怂恿道。

“对,七十万,‘建三爷’怎么会输呢?”

如果“建三爷”答应,这次对赌金额将超过“建三爷”和“范大户”的对赌金额,而且建三爷是否真的有七十万宁祥庆表示怀疑,以前“建三爷”只有二十万在炒,加上范大户输给他的三十万,也不过五十万,股市里输多赢少,五十万应该也早就磨掉了些。

“建三爷”面有难色,低头犹豫了一会儿,一抬头,说道:“七十万就七十万!”

和尚收拾了东西,众人拥着他们走进营业部,两人对着股票面板看了半天,分别选了股票,大和尚选了“华龙地产”,“建三爷”犹豫了半天,去了趟厕所,回来选了“福兴丝绸”,很多人纷纷跟着买入,毕竟是两人赌上身家的票,不会坏到哪里去。收盘后刘德邦代表众人为两人各定了收盘价,只等明日揭晓胜负。

晚上宁祥庆没有睡好,他相信“建三爷”和大和尚也不会睡得很好。

第二天宁祥庆早早地来到营业部,今天的人来的比昨天还多,毕竟这么大的对赌很少见到。大和尚和“建三爷”坐在前排,一左一右被众人拥着,大和尚脸上的微笑今天没有了,“建三爷”额头上都是汗,不停的摇折扇。九点半正式开盘,开盘后两人随时都可以喊抛售,喊出抛售的那一刻的股票涨跌幅,就是最终的结果。

大盘高开,华龙地产和福兴丝绸纷纷跟着高开,“建三爷”略微领先,可是十分钟后大盘开始下行,股票纷纷翻绿,很多股票开始跳水,领先的福兴丝绸也跟着跳水,很快跌的比华龙地产还多,大和尚突然紧张的从塑料椅子上站了起来,喊出了抛售,跌幅将近一个点,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认为和尚这么早喊抛售输定了,“建三爷”的股票只要高于他就可以喊抛售,现在“建三爷”掌握了主动权,但神色依然紧张,因为他的股票比和尚的股票跌得多。

宁祥庆和众人一样死死地盯着“建三爷”的股票,只等它回拉超过和尚的股票,哪知道整个上午股票不但没有回拉,很多股票也跟着莫名奇妙地跳起水来,很多股票接近跌停,这是牛市以来从未见过的景象,难道大盘真的像有些专家说的那样牛市见顶了?但是某份最权威的报纸说过,四千点只是牛市的起点,这才五千点怎么可能见顶了呢?

上午收盘“建三爷”的股票跌去了三个点。宁祥庆走近细看“建三爷”脸色惨白,手脚都在微微发抖,也没心思吃饭,只是一个劲地去饮水机打水喝,然后不停地去厕所。

“下午会拉起来的!”众人看见“建三爷”都这样安慰他,“建三爷”也不回话,只是呆坐在那里。

和尚吃完饭回来,下午开盘了,“建三爷”的股票突然向上拉了一个多点,众人惊呼,差点就接近了和尚的点位,没想到大盘又开始跳起水来,加上上午的已经跌去了一百多个指数,“建三爷”的股票一口气跌到了四个点,他倏地起身,又向厕所走去,宁祥庆和众人一样望着厕所的入口,等他出来,出来后,墨镜后面的脸色更加惨白,他手捂着胸口,表情很是痛苦,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像是喝醉了酒,众人见他这样,都安静了下来,看他一步一步的朝自己的座位挪去,众人只当他认输了心里难受,没想到他突然口吐白沫,身子往下一垮,整个人倒在了地上,不停抽搐,他的墨镜从脸上摔落,折扇散在一边。

众人见状,齐声惊呼,纷纷退开,没过多久,“建三爷”停止了抽搐,刘德邦胆子大,看了看众人,笑了笑,慢慢地走上前去拍了拍“建三爷”,又探了探鼻息,抬起头,惊恐地说道:“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