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警察局门口徘徊,心里忐忑不安,好像自己是个罪犯一样。

她必须要进去,这样才能拿到递解令,才能尽快回到中国。但是,过了这么多年的非法移民生活,让她胆子变得很小,她怕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她怕看到穿制服的警察,她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呆在家里不敢出去。现在她担心自己进去会不会被戴上手铐,会不会被关押起来?孔弟这几天都没有回家,会不会找不到我?他们会关我多久?她完全不知道。

两个身体强壮的警察从里面走了出来,经过时看了她一眼,她害怕地侧过身去,仿佛自己真的是罪犯。她用手揉了揉这几天哭红了的眼睛,悲伤与恐惧交织,在她的脑海里翻腾,她必须做出决定。

她对美国的律法一窍不通。

不会的,她告诉自己,他们不会关我太久,我是主动来承认自己是非法移民,我不会花他们一分钱,自己主动离开美国,他们应该很乐意才对,美国是一个自由的国家。

就在三天前,家里就她一个人,她正在睡觉,突然接到大洋彼岸家里打来的电话,是家里的佣人,只听她说话的语气,她就感觉不太对劲。

“少柔小姐吗?”声音很弱。

“是的。”

“我是吴妈……”

“有什么事吗,吴妈?”尽管有些迷糊,但是又是这么晚来电话又是吴妈给她打的电话,她感觉很奇怪,通常家里的电话都是妈妈白若芳打给她。

“少柔小姐……”对方吞吞吐吐“你父亲去世了……”

秦少柔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吴……吴妈,……你别骗我,你说的是真的吗?”她清醒过来,又问了一遍。

“是的,少柔小姐。”对方在电话那边哭了起来。

秦少柔也哭了起来。“你别骗我了,吴妈,求你了,别骗我……”她拿着电话哭着喊道。

吴妈没有回答,只是哭。

“我妈妈呢,让我妈妈接电话,你肯定是骗我的,我妈妈亲口告诉我我才行!”她突然想起了白若芳,为什么不是白若芳告诉她?

“你妈妈她,哪里能忍心亲口告诉你这个消息……”对方哭着说道。

是的,秦少柔很了解白若芳,她还和当年一样,她不忍心亲口告诉自己的女儿她的父亲去世了。

她上个星期还和白若芳通过电话,问她,孔弟对她怎么样,她总是回答孔弟对她特别好,虽在大洋彼岸,却如同就在自己身边一样。怎么突然间爸爸没了,这个善良而又脆弱的女人该怎么办?她需要我的照顾,她立刻起床流着眼泪收拾东西,想马上回到中国。突然想起来她是非法移民没法买机票,而孔弟好几天都没有回来了,自己不能就这样走了,如果她就这样离开了,孔弟会不会怪她,她答应过他,要陪伴他一辈子的。

她在家里等了三天孔弟,一口饭都没有吃,只是渴得实在不行了喝口水,晚上也睡不着,哭的累了睡着了,却总是做噩梦,她不知道她这三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不断地回忆父亲秦万东,八年了,八年没见面了,他就这样突然走了。她努力回想他的样子,却变得异常模糊,她恨自己,又痛哭起来。她内心里不断地骂自己不孝顺,她恨自己和孔弟私自结婚,没有事先通知他们。

他们刚开始感到很震惊,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几天,秦万东问她,“你们两个是否相爱?”

她其实不确定,但是装出很坚定地回答道:“他很爱我,我也爱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那就好,要是这样的话,爸爸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他又停了停,“他要是欺负你,或者让你过的不快乐,你要告诉爸爸,知道吗,少柔?”

“知道的,爸爸!”她也沉默了一会,“爸爸,女儿对不起你,私自做了决定。”

“没事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爸爸都尊重你,都爱你!”

结婚那年的年底,因为不忍心看到孔弟在异国他乡一个人过春节,她又拿起电话告诉秦万东,“爸爸,我今年……不打算回去过年了……”

“为什么……,爸爸很想见你呀!”虽然听得出秦万东是在笑着说的,但是仍能感受到那份失落。

“我们认识了一群中国朋友,他们都不回去过年,放心吧,我们会很开心的!”

秦少柔知道秦万东明白孔弟不能回国,于是电话里说:“少柔啊,要不我们过去找你过年吧,反正我们都没有去过美国,正好借机会旅旅游!”

秦少柔听说全家都要来看他,她差点哭了出来,但是怕他们看到孔弟那张冷漠的脸,她拒绝了“……不用了爸爸,美国太远了,妈妈身体可能不适合长途旅行。”

那年大年三十,孔弟在华尔街工作,她自己一个人包了一锅饺子,打电话给孔弟,让他回来吃饺子,一起过年,可是等到半夜都没有等到,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凌晨孔弟喝得醉醺醺的回来,独自回房间睡觉了。

签证快到期了,秦万东一直都记着,提前给她打电话。“少柔呀,你的签证快到期了,什么时候回来补办呀?爸爸等着看你呢!”

就在秦万东打电话的前几天,她对孔弟说要回中国办签证,孔弟说她不想陪他,让她回国后不要再回来了,她很伤心,心想孔弟也变成了非法移民,我回去补办签证,是不是不太好,她说过无论什么困难她都要和他一起面对的。于是她撒了一个大谎,“爸爸,我的签证不用补办啦,我已经找到工作啦,就在学校里,他们已经替我申请工作签证啦,再工作几年我就成为美国公民啦,放心吧,爸爸,不用补办啦!”这是她胡编的,她知道他们不了解美国的法律,会信以为真,这样就和孔弟一样成了在美国的“患难夫妻”。

可是这些年来,非法移民的身份让她都不敢出门。

她还会想到小时候父亲抱着她在沙发上看电视,会想到父亲每回回来都会给她带好吃的面包,每回学校放假都会在校门口接她,楚成和孔弟要出国留学的时候,父亲问她“你想出国吗?”秦少柔不知道情况,说“想!”,但是楚成和孔弟是凭借自己的实力考出国的,秦少柔不如他们优秀,当时家里的条件不如现在好,父亲虽然是本地名人,但是出了沔阳市关系也不够广,父亲为了她能出国几次拿着礼物跑到大城市东奔西走,到处找人,几次碰壁,她看到父亲很有压力,她说“爸爸,不用了,我不出国,我虽然喜欢生物,但是在国内也能学到很多知识。”父亲却说,“傻孩子,爸爸知道你很想出国,我们家少柔不比别人差,人生没有几次这样的机会,你尽管干自己喜欢的事情,爸爸都支持你!”最后终于和楚成与孔弟一起成行来到了美国。这都是父亲的努力。

她决定不等孔弟了,她要去警察局说明自己是非法移民的身份,现在就申请回国。她头发乱糟糟的也不管,简单披了件黑色的外套,来到街区附近的警察局,却徘徊半天没有勇气进去,各种各样的思绪在她的脑子里乱飞。

不行,我一定得进去,这是回到家里的唯一办法,她最后鼓起勇气做了决定。进门后来到服务窗口,隔着窗口玻璃,一个黑皮肤的中年男人眼睛无神地盯着她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女士?”

秦少柔吞了吞口水,紧张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没事的话别耽误我们的时间。”黑人男子催促道。

“我是来自首的。”她停顿了一下,“我是非法移民,我想回国。”

“你先去那边坐着,一会儿会有警察来找你的。”黑人男子平淡地告诉她。

黑人男子指的那边有一条长凳,凳子上只坐了三个人,一个穿着背心骨瘦如柴的满身纹身的白人男子,一个四肢发达目露凶光的黑人男子带着手铐,一个打扮嘻哈的黑人少年,凳子很长,她挑了一个离他们远的距离坐了下来,走过去的时候,这些人的目光一直盯着她,让她十分害怕。她想起以前住过的街区那些黑人毒贩和抢劫犯,她低着头不敢看。

坐在长凳上的人被一个个带走,又不断有新的犯人被带进来。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形肥胖女警察过来,对她说道:“你是非法移民?”

秦少柔小声地答道:“是的。”

“跟我来!”女警察说道。

她跟着女警察来到她凌乱的办公桌前,女警察继续问她,“你叫什么?”

秦少柔将护照和过期的签证递给她,“上面有我的信息。”

女警察用粗如大葱的手指翻开秦少柔的护照,在电脑上快捷地输入着什么,然后奇怪地瞪了她一眼,又核对护照和签证,重新输入一遍。皱着眉头问道:“你确定你是非法移民?”

“是的,确定。”

“你确定这护照是你的?”

“是的。”秦少柔很奇怪女警察为什么这样问她。

“如果你再这样,我就拘留你!”女警察突然凶狠地说道,“你是美国公民,请不要来这里浪费我们的时间!”

秦少柔简直不敢相信

自己的耳朵,沉默一阵后,问道:“你会不会看错了?”

“我不会看错的,快点离开吧,我们很忙的。”

“我能问一下,我什么时候成为美国公民的吗?”她紧接着问。

女警察看了看电脑,“就在上个月,你是已婚对不对?你的老公叫迈克,对不对?你不可能不知道,快点走吧,我们没有闲工夫陪你玩,不走我们告你妨碍公务。”

秦少柔起身离开,她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根本就没去申请移居美国,怎么回事?是不是孔弟干的?但是他没有我的同意又是如何做到的呢?那么我要回国的话,应该有美国的证件才可以,这些证件在哪里呢?这一切只有等到孔弟回来才知道。没有办法了,只能等。

回到家里,孔弟还没有回来,虽然这不是他离开家时间最长的日子,但是这几天的等待让秦少柔觉得他离开家有一年了,她日盼夜盼希望能听到个熟悉又冷冰的开门声,以前听到这个声音会心惊肉跳,现在她好想听到这个声音,求求你,孔弟,你快点回来吧!我真的快支持不住了,我不奢求你的肩膀让我依靠,我只想告诉你,我要回国了。

纽约今天是阴天,秦少柔懒得开灯,家里一片阴暗冷清,她呆坐在沙发上,听到的只是楼下街道凄凉的汽车声,她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布鲁克林大桥,久久不动。如果伊丽莎白在我身边就好了,至少我还可以和伊丽莎白说说话,这几年如同拘禁一般的生活只有伊丽莎白陪我,它会跳来跳去,在我身上蹭来蹭去,我会给它做好吃的,会和它一起听音乐,一起看电视,可是这些已经成为了过去,因为伊丽莎白已经死了。

是班克斯杀了它,她听到了伊丽莎白凄惨的叫声,班克斯这个家伙,没想到是这样的混蛋,而自己差点和他出轨,如果不是沃尔顿和格瑞丝的故事提醒到了我,我或许真的会以为他是个好人。

在这个家,她看不到希望。

伊丽莎白死后,她经常指责自己,我是不是太傻了,我真恨我自己,伊丽莎白的死我应该勇敢的站出来说是班克斯干的,这样才对得起伊丽莎白。可是,班克斯他对我那么好,或许他只是一时的冲动,如果我说了真话,那班克斯就没有脸面呆在动植物学协会了,他的那些同学和同事都会知道,他的名誉就会扫地,甚至被开除。不行,他这么年轻,我不想毁了他,我不想做这样的人,如果他是真坏,我离开他就是了,我不去动植物学协会就是了。

但是,当格瑞丝说要去看看伊丽莎白,将它好好安葬时,秦少柔拒绝了,这一点她和她母亲白若芳一样,她不忍心看到伊丽莎白的尸体,更怕看到伊丽莎白死去的样子,怕自己忍不住揭发班克斯,于是回去的路上,她要求坐沃尔顿的车。

为什么我如此的孤独,为什么到处都容不下我,我秦少柔到底是怎么了,家里,家里也容不下我,外面,外面也容不下我,难道我是灾星?对了,我肯定是灾星。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遭遇悲惨,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呢?楚成和孔弟的父母都死了,陪着我的伊丽莎白也死了,现在我的父亲也死了……为什么会这样,她想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主啊,请救救我,她想到克洛伊太太对她说的上帝。

但是,还是抑制不住悲伤,她又将头埋在沙发里哭了起来。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停止了哭泣,有人开门,她听到了,猛地抬起头来,门打开又关上了,从玄关里走进来的人是她这几天期盼已久的孔弟。

“这几天你都去哪了?”看到孔弟进门后,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只见穿着西装的孔弟,看起来有些颓废,好像熬了几天夜一样,他手里提着一个银白色金属箱子,快速地走到客厅桌前,他没有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我要回国了!”秦少柔站起来对他说道。

孔弟面容疲惫地看着她,笑了笑。“终于要离开我了?”

“不是……”秦少柔哭了起来,她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孔弟疲惫而又惊讶地看着她,往前走了一步。

“我爸爸……他……他去世了……”秦少柔终于说出口。

没想到的是,她好像听到了孔弟冷笑了一声。她抬头望着他,微笑还停留在他的嘴角,她不敢相信他如此冷血。

“你为什么笑?”她对他大喊,她从未这样愤怒过。“我是你老婆,他是你岳父,你为什么还笑的出来?”

“岳父?”他又冷笑了一下,“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他是我岳父。”

“你……”秦少柔气得差点晕了过去,她扶着旁边的桌子。“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没有理她,秦少柔看到他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仪器,秦少柔从没见过,孔弟打开按钮将它拿在手里,向玄关走去。

“你别走!”秦少柔看他又要出门,喊道。“今天你要把话说清楚!”

孔弟并没有去开门,而是拿着那个仪器在玄关里到处扫。秦少柔觉得他很奇怪,但是现在没有心思问他在干什么。

“我平时怎么对你的,你应该很清楚了,这个还要解释吗?”孔弟从墙上扫到玄关的地毯。

“那你为什么跟我结婚?”秦少柔跟在他后面追问他。她看到他沿着地毯来回扫,好像搜索什么东西。

“因为我喝醉了。”他边扫边说,没有回头看她。

她忽然回想起八年前那个不可思议的婚礼。

那时他们还没有搬过来,那是个狂风和暴雨肆虐的夜晚,天气预报已经报道“汉娜”飓风即将登陆纽约,呼吁民众晚间不要出门,可是刚进华尔街的孔弟那晚将近十点都没有回来,秦少柔给他打电话也打不通,异常担心。她知道孔弟得知父母去世后爱喝酒,每晚都是醉醺醺地回来,今天过了这个点,又碰到了飓风天气,她在家里坐立不安,是不是今天喝太了多了,倒在路边了?是不是风雨太大,不知道回家的路了?他不会倒在马路上了吧,这样太危险了,万一碰到了车辆……她不敢再想了,她要出去找他。她穿了件乳白色的雨衣,打了把伞就出门了。

“孔弟……孔弟……”她沿着孔弟回来必须经过的路上用中文大声地喊,狂风暴雨将她的声音瞬间吞噬。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肮脏街道上的垃圾被风吹的在雨中乱飞,没有人住的房子窗户一开一合,碎玻璃不断的从空中落下来。风太大了,她用伞顶着风,自己被吹得向后滑了一段距离,不行,这样根本无法行走,她想把伞举起来,又一阵狂风,将伞吹了起来,伞如同风帆一样拉着她滑行了一段距离,情急之下她放了手,看到伞迅速地飞向空中,消失在黑暗之中。雨打在她的脸上如同石子一样坚硬,她双手合抱着身体,佝偻着腰,艰难前行,“孔弟……孔弟……”她一边艰难地行走一边喊,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她害怕不已,但是她一定要找到孔弟。

走到一个巷口,一阵更加的强烈的风将她吹倒在地,向后滚了一段距离,她用手疯狂乱抓,抓到路边的一根栏杆,紧紧地抱着,站了起来,雨衣的风帽也被吹落,她的面部完全暴露在风雨中,雨水打在她的脸上,一起和眼泪被狂风吹走。

她继续艰难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走到了地铁站口,依然没有发现孔弟。“孔弟……孔弟……”她继续大声喊叫,感到很无助“孔弟,你快回来……求求你了!”。她大哭起来,也不知是绝望还是太累,她瘫坐在雨水流动的街道上,不住地哭,狂风暴雨不停拍打着她。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残酷?主啊,请你告诉我!”她在内心里不断地询问。每天都会去附近圣贝勒教堂祷告的克洛伊太太告诉她,“当你感觉很无助和无奈的时候,只有主能帮助你,我的孩子。”

无助?我现在就很无助,她绝望地站起来,她要去圣贝勒教堂向主寻求帮助,她又一次冒着风雨前行。“主啊,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们三人本来可以开开心心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让楚成家和孔弟家家破人亡,孔弟不能再出事了,主啊,求求你了,你一定要保佑孔弟平安归来,主啊,只要你答应我,我今后一定做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像克洛伊太太一样!”她在心中不断地向主承诺。

走了不久就看到了圣贝勒教堂屋顶上的十字架,十字架在狂风暴雨中不停地旋转。这是一家社区教堂,坐落在曼哈顿最混乱的社区,每天都会有很多老人前去向海姆利神父做祷告,克洛伊太太就是其中之一。她也和克洛伊太太去过两次,见到过那个矮个子海姆利神父,但是待在那里什么都没感受到,除了宁静以外。以前她总是好奇克洛伊太太为什么每天都要去教堂,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了。

一个酒瓶在路上滚动,滚到她的脚边,她让开了,继续往前走,一件衣服躺在积水里,她绕开继续向前走去,有声音,暴风雨中隐约听到人的声音,有人在大喊,啊,是用中文大喊,她停下来认真听,是孔弟,她听得出来,“孔弟……孔弟……”她再次大喊孔弟。可是没有回应,她听到孔弟的声音在暴风雨中继续大喊,忽隐忽现

,她继续往前走,“主啊,你终于听到我的祷告了!我听到孔弟的声音了!”她破涕为笑。

“来呀,你吹不倒我,……该死的上帝,如果你真的存在,……现在就一闪电劈死我啊,我不怕,……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怕什么……我不是懦夫,我要活着,总有一天……我要报仇!来呀……该死的,我就在你家门口,……出来呀,劈死我啊!”秦少柔看到他站在狂风暴雨中,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带已经不见了,衣服和裤子因为淋湿全都紧贴着他的身上,他对着教堂上的十字架,大声地喊叫,跟疯了一样。

“孔弟!”秦少柔从背后大声地叫他,一到闪电闪过,她看到孔弟回过头来,“你在干什么?”

闪电的一瞬间,她看到孔弟凶狠地望着她,让她十分害怕。但她不会退缩,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跟我回去,孔弟!”她走上前去。

“你不要过来!”孔弟对她大声吼叫,“我不想看到你!”

孔弟的话让她很惊讶,“你在说什么,孔弟?”她走到他面前问他。

“我在这里,来呀,劈死我呀……如果你真的有眼的话!”他又指着十字架骂道。然后慢慢向后退,瘫软在积水的地上,仰着头大声地哭了起来。

秦少柔看在心里十分心痛,上前想去扶住他,被他一下推开。同样摔倒在地,没有放弃,爬向孔弟,拉住他的胳膊。“孔弟,你不要这样,我是少柔!”

孔弟好像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继续说道:“全没了,全都没了!为什么这样对我?”

“孔弟,还有我,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她一把抱住孔弟,也跟着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孔弟突然抬起头来,“你别在这里假惺惺了,给我滚!”他推开她的手。

“我没有骗你,我会陪着你的!”秦少柔拼命解释。

孔弟看了她一眼,仰天笑了起来,“那好,你就待在我身边,永远不许回国!”

“好,我答应你!”秦少柔答应了。

“你骗我,我才不会相信你!”孔弟突然指着她吼道。

“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

“跟我结婚!”孔弟冷笑着说。

“好,我答应你!”

孔弟拉着秦少柔,走到圣贝勒大教堂门前,用力拍打教堂的门,“神父!开门!神父!开门!”狂风暴雨依然强劲,周边的树林被吹得左右狂摆,十字架在上面嘎吱嘎吱旋转。

隔了许久,门突然开了,矮个子海姆利神父提着一个电池用灯,穿着睡衣,出现在他们面前。

“有什么事吗?”海姆利神父睡眼惺忪地问道。

“我们要结婚!就是现在!”孔弟说道。

“那就进来吧。”秦少柔以为神父会说现在天太晚了,让他们回去,没想到神父竟然让他们进去了。

神父关上大门,引领他们到神像面前,点了几只蜡烛,让他们相对而站。秦少柔看着湿漉漉的孔弟,孔弟突然抬起手,将她乳白色雨衣后面的风帽拉了起来,像婚纱的头纱一样的罩在秦少柔头上,一到闪电划过,看到孔弟的脸比刚才温柔多了。

仪式开始了。

海姆利神父对孔弟说道:“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孔弟郑重地答道:“我愿意!”

海姆利神父又对秦少柔说道:“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秦少柔郑重地答道:“我愿意!”

“你们带戒指了吗?”神父问道。

“没有。”孔弟答道。

“那我们跳过……”神父正准备跳过去,孔弟打断他说道:“等一下。”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宝石项链,形状是一只猫。那是秦少柔送给他和江楚成的,本来三个猫是一个环环相扣的手环,秦少柔拆开了,他们三人一人一个。孔弟将项链缠绕在秦少柔的中指上,秦少柔也从脖子上取下黑色宝石项链,将项链缠绕在孔弟的中指上。

她还记得神父让他们亲吻的时候,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整座教堂。

不可能,他绝不是因为喝醉了才和我结婚的,秦少柔心里不接受这个事实。他拿着仪器开始扫描沙发,秦少柔跟了过去。

“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去办结婚证?”秦少柔问道。

“你知道了?”孔弟若无其事地问道。

“我去了警察局查过了,他们告诉我,我是美国公民了。”

“那是因为,我看你挺可怜的,我给你个身份而已,我是美国公民,你不是,跟我结婚你才能拿到,仅此而已,你别想多了。”

“你什么时候成为美国公民的?”

“这个你不用知道!”

仪器突然响了,孔弟在桌子底下的桌角地方掏出一个胶带,里面裹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像个耳麦。

“这是什么?”秦少柔问他。

他没有回答。

秦少柔忽然明白了,“这是不是窃听器?”

他仍然没有回答。

“这是你装的?”她继续逼问他。“你用来偷听我的?”

“你这么笨,还需要偷听吗?”他冷笑道,举起手中的窃听器,“这是华尔街!”

“这是谁装的?什么时候装的?”秦少柔觉得不敢相信。“我一直在家,不可能有人进来安装这些。”是的,她八年来像坐牢一样待在这个家里。

“你就没出去过?”孔弟反问他,继续拿着仪器扫。

是的,我出去过,去参加纽约动植物协会的活动,但次数也不多。但她无法反驳。

“我要回国了。”她又说道。“我的证件呢?给我!”

“在你的衣柜里,自己去拿吧,回去就别回来了。”孔弟边扫描边说。

“你什么意思?我是你的妻子。”她不敢想象孔弟如此薄情。

“现在不是了,秦万东死了,你就不是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她不懂为什么我父亲死了你就抛弃我?

“那我告诉你吧,秦万东就是杀害我父母和江楚成父母的凶手!”他停下来,愤怒地看着她。“没错,秦万东,就是你父亲。现在他死了,那是报应,你解放了,滚回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啪”的一巴掌秦少柔打在孔弟的脸上。“不准你污蔑我父亲!”

孔弟摸了摸脸,冷笑道:“污蔑?你也是够笨的,你好好想想自从我父母死后你们家为什么就突然变得有钱了?”

那是父亲挣来的,但是她没说出来,她努力回想。

“告诉你吧,他借我爸银行的钱,不想还,就污蔑他们贪污,还杀了他们,他拿着这笔钱才有了盛达地产,不然他哪里来的本钱?”

秦少柔脑袋懵了。

“秦万东残废了八年,你知道吗?不知道吧!”孔弟狠狠地说道,“那是因为他坏事做多了遭到了报应!而这些坏事,你也有份!”

什么?残废?什么?我也有份,怎么会呢?她不敢问,她还在想,肯定什么地方错了。

“你以为只有我在国内被通缉吗?江楚成回国被抓了,你不知道吧,他的银行卡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百多万,从哪里来的?你相信他会接受贿赂吗?不是的,是有人泄露了他的银行卡账号!记起来了吗?那个人就是你!”

是的,记起来了,有一回,秦万东打电话找秦少柔要他们的银行卡,说不想他们过的太苦,希望他们搬个好的地方住,少柔一个人出钱他们肯定不干,做叔叔的应该帮助一下,她就告诉他了。她想到这里,摸着额头,往后一个踉跄,差点晕了过去,她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那你……你为什么还要跟我结婚?”秦少柔很想知道原因,忍着痛苦问。

孔弟走到她面前,狠狠地盯着她,“因为我要报复秦万东,让你受折磨,让你生不如死!”

秦少柔摔倒在地上,痛哭起来,太多打击让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我是坏人,原来孔弟跟我结婚全是为了报仇……

她倒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孔弟扫描完毕,提着银色的箱子出去了,关门的声音比以前都要响。

这个家就这样要散了,八年了,要散了。父亲死了,伊丽莎白死了,孔弟走了,班克斯,不,他是坏人,不值得她想起,为什么会这样,老天为什么这样对我。

手机铃声响了,她看了一眼,是班克斯,他找我干嘛?她不想再理他,不想再见到他,他杀了伊丽莎白。她拒绝了来电。

手机铃声又响起了,还是班克斯,她又拒绝了。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还是班克斯,她不想被骚扰,她接了,是班克斯的声音。

“你这个虚伪的婊子,我被你整惨了,你告发了我,我被协会撤职了,被学校开除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