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2%……37.84%……,孙惟德的股权不断下降。

江楚成站在窗口,看着广场上的大屏幕。孙惟明的股权定格在了38.35%,孙惟德37.44%,孙惟德的股权慢慢的比孙惟明低了,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也开始欢呼起来,声音如同昨晚的响雷一般震耳欲聋。

丁康、刘正娜、大文、大武,还有小淼也纷纷离开电脑桌围了上来,他们不是放弃了交易,是因为账户里的资金已经全部用光,没法交易了,现在唯一赢的办法就是等待孙惟德的股权下降,而这一刻正在发生。

孙惟德的股权之所以在下降,江楚成相信现场无人知道原因,除了他自己——这都是孔弟的功劳。

“我们赢啦!我们赢啦!”大武也忍不住举起双手跟着楼下的人叫了起来,楼下有人望向这里,也不停的朝这里招手。

刘正娜、大文、小淼也朝楼下挥起手来,站在这里有种享受礼赞的感觉,只有丁康若有所思,神情中透露着几许失望,江楚成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心情问他。江楚成同样高兴不起来,他现在很担心孔弟的安危,他走到一边,试图拨通孔弟联系他的电话,但是电话只是响,并没有人接听。他心急如焚的看了看时间,离收盘还有二十分钟,他有一种预感,胜利不会来的这么简单,对方真的会乖乖的交出手中的股权吗?

“又涨停了!”刘正娜大叫道。

江楚成再次走到窗边,开着外面的大屏幕,果然涨停了。

“赢了赢了!这下真赢了!”大文叫道。

“为什么这么说?”小淼好奇的问。

“你傻呀!现在封死涨停板了,就是买入的窗口被封死了,不能买,只能卖,那就意味着孙惟德的股权不会再增加了,离收盘只剩二十分钟,我们赢定了!”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小淼也朝底下的人群高兴地挥手。

江楚成知道这肯定是孔弟封死的涨停板,那么他现应该是安全的。

虽然不到收盘,他依然放不下心,但是胜利似乎已经在眼前了。

他开始盘算着对方反扑的可能性,对方要想继续买入股票,必须吃掉孔弟的巨量封单,这些封单几乎等于双威化工5%的股权,那就对方要卖掉5%的股权才能砸开涨停板,这样的话孙惟德的股权会降低到32%,想再超越孙惟明的股权,必须在二十分钟内,买入更多的股票,这样做,风险很大,也不可能在二十分钟内完成。

胜利就快要到来了!江楚成内心也开始激动起来!

他想现在是否该回家了,毕竟姥姥去世了,家里现在需要他,可是还没有到收盘就没有结束,他不能掉以轻心,再过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我就回家,他告诉自己。

他又望了望江面和江边,铅灰色的天空下依然波涛滚滚,煊龟还没有出现,他在江边的人群中搜寻段旭东,段旭东也不见人影,只有丁康找人拉来的陈友谅雕塑树立在那里,他到底干嘛去了,为什么还不来?他不会打了退堂鼓了吧?江楚成担心不已,因为今天是引出煊龟最好的机会。

如果二十分后段旭东依然没有出现,江楚成还是会选择回家。

他看着广场上这些欢呼的人群,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赢了一切都好,要是输了,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江楚成却越来越紧张。比赛没有结束,他提醒自己。他目光一扫,看到自己的学生们站在一个角落里,有的在朝他挥手,他没想到他们也会来。

不知道少柔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希望暂时领先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她那里。

“好大的鼓!”大武大叫道。

江楚成随着大武指着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一辆小货车的车厢上如同滚轮一般放着一扇大鼓,为防止大鼓滚落,用绳子缠绕了几道,在后面放着一个木制的鼓架子。竖立着的大鼓足足有两米多高,鼓身涂着鲜红的大漆,两边对镶一个铁环,鼓皮与鼓身的结合处排着一圈整齐的大铆钉,看起来十分威武,鼓皮四周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虽然已经褪去了些颜色,但是依然好看。

很多人将目光转向这扇大鼓,有些人围了过去。

段旭东从小货车的副驾驶座上走了下来,一身黄色的褂子,打扮如同戏班子,腰间系着一条红绸子,一手拿着两把鼓槌,一手招呼旁人帮忙把大鼓卸下来。

他果然来了。

“反正已经赢啦,我们下去看看热闹去?”大武说道。

“走!”刘正娜高兴的接道。

“站住,没有到收盘都不许离开!”他们准备离开时江楚成转身喊道。

“就是!这都没收盘,瞧什么热闹?这么大人了咋都还不晓事呢?”大文打趣道,话语里透露着胜利后的轻松。

大文和刘正娜觉得做得不对,也跟着笑了,江楚成一点也笑不出来,外面欢庆有多热烈,他就有多紧张,他只希望自己的紧张是多余的,期盼时间过的快一点,三点快点到来。

“35%了!还在下降!孙惟德的股权还在下降!哈哈哈哈!”大武跟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

“没错,这下赢定了,赢定了!”刘正娜也更加激动了。

广场上的人群随着数字也不断的喊“降降降”,仿佛大家一起在新年倒计时。

江楚成紧盯着大屏幕上的分时图,心怦的震了一下,“不好!”他大叫起来。

“怎么了江老师?”房间里的人都停了下来望着他。

“对方正在吃掉涨停板上的资金,封板的资金被吃掉了,他们就会买入,到时候所有的控制权就掌握在他们手上了,我们的资金全部用光了,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买入!”一旁的丁康开口解释道。

人群依然看着大屏幕上的股权变动欢呼,但是很少有人关注封板资金的减少。

“不可能,吃不掉了,这么多封板资金,怎么可能吃掉,不可能,不可能!”大武开始紧张起来,大武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大屏幕如同便魔术一般,封板资金瞬间被全部吃光。

孙惟德的股权降低到了32%,现场的欢呼声到达了顶点!

江楚成的心情却达到了冰点,来了,他们很快就要发起反攻了!江楚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看时间,还有十三分钟收盘。

“不可能,不可能,十三分钟,不可能买入6%以上的股权,哪有那么多股票卖?”大武松了松新买的白色衬衫领口。

外面在沸腾,简陋的办公室却变得出奇的安静。

33.87%……34.22%……,孙惟德的股权开始回升。外面的欢呼声依旧,没有人在意,离收市还剩十分钟。

办公室里没有人说话了,大家都看着广场上的大屏幕, ……35%,广场上的人声渐趋安静,已经有人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江楚成看看时间,离收市还剩八分钟。

“全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能坐以待毙,江楚成对他们大喊道。

他不知道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干什么,因为账户里的资金全部用光了,但是即便如此也要保持战斗状态。

突然,外面响起了震天的擂鼓声,段旭东开始敲鼓了,鼓声由刚开始的舒缓变得急促,仿佛千军万马奔涌而来,营造的危机情势如同现在的股权形势,江楚成的心里更加紧张了。

江楚成来回渡步,脑中快速思索着对策,怎么办,怎么办,要被反超了,怎么办?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孙惟德36.45%,还剩五分钟!

外面的人声几乎消失,只有震天的鼓声。

没有别的办法了,目前能够寻求帮助的人只有他了——他拨通了邱子安的电话。

“子安,我现在需要帮忙!”电话接通后江楚成焦急的说道。

“我今天一直在关注双威化工,”上次和孔弟争夺股权的时候,孔锡乾告诉他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于是他让孙惟明和邱子安签订了协议,只要邱子安肯帮忙,双威化工将在资产清算的时候给予邱子安利息,虽然不多,但是老朋友的交情,邱子安自然会帮忙,“怎么帮?”邱子安简单直接的问。

“用你所有的资金封死涨停板。”他希望邱子安能帮他再次将买入窗口封死。

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会儿。“现在没时间了,我就直说了吧,虽然我们是老朋友,但我已经帮过你一次了,毕竟我是做投资的,也要回报,只要你答应和我合伙,我就把我账户里的3亿元全部封死涨停!”这就像是卖身契,如果自己为他工作,那赚的钱可能远远不止三亿,江楚成心里很清楚,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好,我答应你!”江楚成没有考虑的余地,面对严峻的形式,胜利比什么都重要,“时间不多了,赶快行动!”

孙惟德的股权增加到了37%,离收盘还剩四分钟!

“又封板了!”坐在电脑前的大武激动的叫道。

邱子安果然行动了,希望这三亿资金能够撑住四分钟,江楚成手心里全部是汗。

突然办公室里的座机响了起来,小淼走过去接了,“江老师,是找你的!”

是谁这个时候居然拨打座机找他?江楚成很疑惑,接过电话,刚准备开口,里面就传来陈金秋的尖叫声,突然一个凶狠的声音说道:“江楚成,你听到了吗?很熟悉吧!我现在告诉你,你的老婆在我的手上,对了,还有秦少柔!”这时又传来秦少柔的尖叫声,她好像也被打了,“呵呵,怎么样?今天你要是敢让孙惟明赢,我立刻杀了他们!你听懂了吗?”是秦少强的声音。

江楚成既担心又气愤,却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秦少强开始乱叫起来:“喂喂喂,姓江的你听到没有?姓江的?姓江的,你别给老子装死……”江楚成一咬牙将电话挂了。

他知道他不能与秦少强对话,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他怕自己

妥协,他鼻子一酸,忍住了,他绝不能输掉这场竞争,他要赢!

他抑制住情绪,回过头来,看到大家都望着他,好似在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什么也没有说。

“吃掉了!”大文大喊一声,江楚成看着电脑屏幕,三亿资金全部吃掉了!孙惟德的股权又变回了35%,离收盘还有两分钟!没辙了,这下真没辙了!

电话再次响起,小淼准备再次去接听,江楚成制止了她,将电话抬起挂了,又将听筒放在一边,秦少强再也打不进来。

鼓声雷动,他的心绞痛。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他担心是孔弟,接了,还是秦少强,秦少强破口大骂道:“王八蛋,我现在就杀……”江楚成挂掉手机,关机。不能与他谈判,自己会妥协的,他提醒自己,现在他的心里只有赢,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即痛苦又刺激,让他欲罢不能。

36.15%……36.78%……,孙惟德的股权还在增加,离收盘,还有一分钟!

广场上的人群开始沸腾了,和之前的欢呼声完全不同,是愤怒的声音,好似随时要爆发!

现在江楚成拥有的筹码只能是时间了,对方正在与时间赛跑,江楚成内心不断的祈祷时间快点过去,可是时间慢的如同静止了。

外面的鼓声越来越急促,加剧了江楚成内心的紧张,他额头上全是汗。

37.45%……37.89%……三点到了!孙惟明的股权定格在了37.89%!

“我……我们赢了吗?”刘正娜紧张的问。

“现在进入收盘集合竞价时间!集合竞价结束了,才是真正的结束!”丁康解释道。

这时候除了段旭东的鼓声,楼下广场和办公室里雅雀无声,诡异的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让人喘不过气来。

38.74%!孙惟德的股权定格在了38.74%!比孙惟明的38.35%,仅仅高出了0.39%!

输了!

还是输了!

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江楚成四肢僵硬如同失去知觉,他很想哭,但是眼泪并不配合。

鼓声依然急促,人群愤怒了,呐喊声咆哮声此起彼伏,很快,很快消息就会传向沔阳城的每个角落,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

江楚成浑身颤抖,耳朵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是嗡嗡作响,他感觉头痛,身体摇摇欲坠,慢慢的走向窗边,看着广场上的人群。那个疯子骑在牛背上兴奋的高喊着“输了!输了!”声音如同在深海里传来。

愤怒、暴戾的气息四处弥漫,场面混乱不堪,一个人拿着高音呐叭走向万鸿证券的台阶,举起捏成拳头的左手高呼道:“我们输了,孙惟德将在明天的董事会上宣布双威化工在沔阳建厂,身为沔阳人,你们愿意眼睁睁地看到汉江被污染吗?”

“不愿意!”人群齐声高喊。

“你们愿意看到自己的子孙一个个因为癌症去世吗?”

“不愿意!”

“如果你是沔阳人,请拿出你的勇气,和我们一起保卫这座城市!保卫……沔……阳!”他高呼。

“保卫沔阳!”人群呼应着。

场面完全失去了控制,父亲、母亲、孔叔叔、孔弟、金秋、少柔、吴大爷,还有梨花街的邻居们,所有人的脸庞像放映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迅速的闪过,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突然,喧嚣声渐熄,江楚成回过神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了万鸿证券的大门口,在台阶的最高处,总经理关陆春出现在门口,旁边站着一个和尚打扮的胖子,是史玉孝,史玉孝手中举着一张纸,他们要干什么?

“大家静一静,”关陆春朝人群喊道,“这个是股票转让证明,我们的客户史玉孝刚刚将他所持有的双威化工的股票,240万股,相当于双威化工0.54%的股权,全部转入了混创投资的账户,我可以作证,转让有效,请大家再看看大屏幕!”

江楚成朝大屏幕望去,孙惟明的股权达到了38.89%,高出孙惟德的38.74%的股权0.15%,江楚成又仔细看了一遍,没有看错,果然是比孙惟德高!

“关经理,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啊,这和尚哪来的那么多钱?”领头的人问。

“这个时候我也不敢开玩笑,千真万确!早在一个月前,史玉孝先生就进驻了我们营业部的大户室,他通过自己的操作在双威化工的股票上已经盈利240%,如果有人不信,只要史玉孝先生的允许,我可以给大家调取交易记录!”关陆春有理有据的说。

“好,大和尚,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把股票都捐出来?”

史玉孝憨态可掬的往前走了一步,清了清嗓子,一脸镇定的说道:“我也是沔阳人!”

现场掌声雷动,紧张的气氛瞬间化解了。

“赢啦!”

“赢啦!”

“赢啦!”

整个广场包括办公室里,全在叫这个两个字,江楚成长舒一口气,心依然怦怦乱跳,脸已经僵硬了,完全笑不出来。不好!他突然想到,现在必须马上找到秦少强,将金秋和少柔救出来!

他打开手机,找到秦少强刚刚打过来的电话号码,拨了回去,可是手机只是在响,无人接听,江楚成焦急万分。

“快看!”小淼叫道,“水怪出现了!”

江楚成朝江里望去,铅灰色的天空下,昏黄的江面上一个黑色的物体起起伏伏的从西边游来。

广场上的人纷纷叫嚷着朝江边奔去,在陈友谅巨大的雕塑旁,段旭东把鼓敲的更加响了,水怪越游越近,大文、大武、刘正娜、小淼高兴的朝楼下跑去,下午突然闷闷不乐的丁康,看了江楚成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下去了。

江楚成也走下楼去,从人群中挤到江边,成荣和她的母亲也来了,江楚成向他们点头致意。在陈友谅的雕塑前,看到段旭东挥汗如雨的敲打着大鼓,近处听鼓声更加震撼无比,仿佛千军万马就在眼前,大概七百多年前陈友谅从沔阳起兵时就是这般景象吧,他想。

煊龟开始在江中来回盘旋起来,段旭东不断的变换着节奏,江楚成焦急地看着,看是否煊龟真的对鼓声有感觉。

段旭东时而交替捶打,时而一齐捶打,时而快锤,时而慢锤,江楚成在煊龟的游动中果然看出了一点节奏,但并不明显。

“牛要死了,牛要死了!”疯子冲人群中冲出来,赤着脚,手指着江心,在江边的泥沙里来回的奔跑,“牛要死了,牛要死了!”

这时没有人注意他,因为大家的目光已经被江中的煊龟吸引走了。

咚咚咚……,段旭东的鼓敲击的越来越快,煊龟在江中飞快的盘旋,甚至做起了小幅度的鱼跃动作,激起层层浪花,景象十分壮观,人群纷纷惊呼,仿佛在欣赏露天的水族馆的表演一般。

随着鼓声的渐强,煊龟的跳跃,一道如同劈破木材的声音划破长空,惊呆了所有人,这就是它的叫声。

鼓声停止了,煊龟消失在江面上,段旭东满头大汗,不住地喘气,拿着鼓槌的双臂无力的下垂在膝盖两边,他已经筋疲力尽了。

“牛要死了,牛要死了!”疯子从他前面奔过,段旭东看了疯子一眼,又看了看江面,放下鼓槌,将外套脱了下来,露出健硕的上身,将腰间的红绸子系在额头上,再次拿起鼓槌。

咚咚咚……鼓声舒缓无比,如同一艘小船在平静的湖面上滑行。

过了一会儿,煊龟又出现了,这次没有在江中盘旋,朝江边游来。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越来越近。

“水怪上岸了!水怪上岸了!它要吃人了!”江边有人高呼道,人群纷纷惊吓的往后退去,站在陈友谅雕塑旁的江楚成身边腾出一块空地来。

煊龟果然要上岸了!

它开始踩着近岸的淤泥,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岸边走来。

江楚成看得越来越清楚,这就是《山海经》里的煊龟?头部果真像牛,但是鼻孔旁边长长的黑须,又像是古画中的龙,它的两只角,硕大无比,红黑色的眸子看起来并不凶狠,反而有些温顺和疲惫,它始终盯着这里,江楚成知道它是在看自己身后陈友谅的雕像。

“牛要死了!牛要死了!”疯子在旁边大叫着,但是又畏畏缩缩的并不敢上前。

“这不是广场中央的铜牛吗?”旁边有人议论到。

是的,广场中央的雕塑就是它,但它并不是牛,它叫煊龟。

它半个身子已经露出了水面,脖子很长,从下巴到脖子长满像是水藻一样的绿色物体,庞大的身躯被黑毛覆盖着,在背部,有三道伤口,露出了血肉,开始出现腐化,它好像受了重伤。江楚成想了想,这应该就是金秋的父亲陈道平乘坐的那条船的螺旋桨划到了它的背部,所以导致了沉船的意外,同时煊龟也受到了伤害,他猜测。

它一步一步缓慢的向前移动,巨大的鼻孔呼呼的喘着气,它看起来很累,三米多高的身躯,好像走不动了,停止了。突然它前腿弯曲,整个头部啪的一声砸在了江滩上,紧接着后腿也弯曲,整个身体一半在水中,一半在岸上,它就这样趴在了那里,它走不动了。

丁康走到江楚成身边,手中拿着一个火把,交给他,他接过火把,看了看煊龟,点燃了陈友谅雕像底下淋了汽油的木材,砰的一声,火焰四起,围绕着陈友谅的雕像燃烧起来。

又是一声劈柴般的叫声,煊龟努力摆动着头,它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陈友谅的雕像已经起火,塑料材质一点一点开始融化,最后崩塌在火焰中,消失不见了。

煊龟不断叫着,痛苦的叫声越来越小,红黑色的眼神中充满了哀怜,它明白了,它应该明白了,陈友谅早就死了,你再也不用等他了。

“牛死了,牛死了!”疯子围着煊龟的尸体泪流满面的叫道。

不一会儿,煊龟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了。

岸边的人群开始朝这里聚拢,纷纷向煊龟的尸体涌去,很快人群遮挡了江楚成的视线,他抬头看看段旭东,段旭东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小心车!”后面有人大喊。

江楚成转过头来,看到两辆黑色的小汽车从江堤上直接冲了下来,人群纷纷让开,索性没有人受伤。在离江楚成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汽车陷入一个凹坑里,停止了移动。

从前面的车里下来一个人来,是秦少强!只见他神情暴怒,面目狰狞,手里拿着枪,十分吓人,旁边跟着一个穿着军大衣皮肤黝黑的大个子。

紧接着,江楚成看到陈金秋和秦少柔被两个拿着枪的人从后面的车里拽了出来,双手被困在后面,动弹不得。

“江楚成,给我滚出来!”秦少强大叫道,表情狰狞到几乎疯狂。

“你放开她们!”江楚成走上前大喊道,话音刚落,秦少强便用枪指着他了。

“警察!放下枪!”现场维持秩序的警察跑了下来,用枪指着秦少强和他的同伙。

“来呀,开枪啊,有种向我开枪呀!我看谁敢动,谁动我就杀了她们!”秦少强用枪指了指陈金秋和秦少柔“江楚成,你他妈敢挂我电话,我今天就当着你的面杀了你老婆!”

“你放开他,我就在这里,要杀就杀我!”江楚成喊道。

“姓江的,不要你装好人,刚才你连电话都不接,你还是人吗?我死不死跟你没有关系,”她转头对秦少强喊道,“打死我,你快点打死我呀!反正我不想活了!”说完大哭起来。

秦少强一气之下用枪托砸了陈金秋的脑袋,陈金秋痛苦的倒地。

“少强,住手!”秦少柔突然冲上前挡在陈金秋的前面,“你不可以这样,你快放了她!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你给我闭嘴,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是你,我的钱不会被骗走!”他反手给了秦少柔一个嘴巴,又转头对“哑巴熊”说道:“去,把江楚成给我杀了!”

只见“哑巴熊”表情木然的朝自己走过来,身边的警察不停的喊“站住”,他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快要走近时他突然抬起了手,做出一个掐脖子的手势,江楚成呆在了那里,这时另一双手从江楚成背后伸了出来,抓住了“哑巴熊”的手臂,江楚成转头一看,是段旭东。

“让开!”段旭东喊道。

江楚成让开了,还没有开始打斗,段旭东的手就被“哑巴熊”反手抓住了,虽然段旭东看起来健硕,但是在“哑巴熊”面前,好像完全没了还手之力,“哑巴熊”向前一拉,段旭东整条胳膊都被攥在了“哑巴熊”双手里,“哑巴熊”将他的胳膊用力向外一折,现场的人群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段旭东的胳膊被折断了,当即痛苦的倒地。

巨大的黑手再次向旁边的江楚成脖子抓来,还没有等“哑巴熊”近身,旁边又飞出个人来,一脚将“哑巴熊”揣的后退了几步,江楚成转头一看,是父亲当年的司机,挑断秦万东脚筋的侯叔叔——“白猴”侯焱。

“你就是‘哑巴熊’?呵呵,我早就想会会你了!”说完双拳放在胸前,摆出一个武术的招式。

“爸,你要小心呀!”小淼叫道。

侯焱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哑巴熊”就朝他冲了过来,侯焱果然是练过的,一个闪躲就让了开来,“哑巴熊”扑了个空。还没有等“哑巴熊”站稳,侯焱又是一脚踢在了“哑巴熊”的左耳上,“哑巴熊”顿时倒地,侯焱一个飞扑骑了上去,用拳头朝着“哑巴熊”的面部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击打,“哑巴熊”哪里睁得开眼睛,江楚成以为侯焱快赢了时,“哑巴熊”双手突然抓住了侯焱的胳膊,侯焱动弹不得,一个翻身,“哑巴熊”反身骑在了侯焱身上,双手快速变换,掐住了侯焱的脖子。

“爸!”小淼惊恐的大叫道。

只见大武、大文、刘正娜丁康蜂拥而上,大武勒住“哑巴熊”的脖子,大文和丁康拉“哑巴熊”的胳膊,刘正娜捡起旁边没有烧完的木材,向“哑巴熊”的头砸去,这一下下手太重,“哑巴熊”当即晕了过去,几名警察上前,将他拷了。

江楚成朝秦少强望去,看到他身后的同伙已经缴枪投降,被十几名警察控制了,只剩下秦少强,他拿着枪指着陈金秋,慌张的看着四周的警察,转身的动作僵硬无比,表情更是歇斯底里。

“秦少强,你跑不了的,赶紧投降吧!”一名警察喊道。

“弟弟,回头吧,姐姐求你了!”秦少柔哀求道。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秦少强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投降?后半辈子在牢里度过吗?哈哈哈,我宁愿死也不会去坐牢的,人生就是赌博,我秦少强只是赌输了而已,输了,我认了!”他转头望向江楚成,“江楚成,今天我就是来杀你的,我杀不了你,那就让你老婆陪葬!”

只听砰的一声,秦少强扣动了扳机,在那一瞬间,少柔张开双臂挡在了金秋的前面。

“不要啊!”江楚成大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紧接着,警察也开火了,秦少强瞬间倒地。

“少柔!”江楚成大喊着秦少柔的名字,跑到她面前,跪在地上,将她搂入怀里,子弹正中胸膛,血流不止,江楚成顾不得一切,帮她堵住伤口,鲜血从他指缝间渗透出来,江楚成哭了,眼泪止不住的流。

“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江楚成哭着喊道,激动得身体不断的前后摇晃。“少柔,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少柔,你要坚持住!”

秦少柔微笑着看着江楚成,想说话又说不出,喉咙里咕隆了一下,鲜血从嘴角流出,“楚成……”她终于说出来了。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江楚成搂着她, “你不要说话,救护车马上来,你不会有事的!”

秦少柔缓缓的摇摇头。

“你知道吗?今天我们能赢都是因为孔弟在幕后帮我,是孔弟帮我赢的,孔弟没走。”他努力找话题不让秦少柔开口。

“我……我……好想见孔弟……”她哽咽着说道,鲜血不断的从她嘴角流出。

她爱的还是孔弟,她至始至终都爱的是孔弟。

江楚成想起了八年前在纽约机场和她分别时的情景。江楚成得知自己的父母和孔弟的父母遇害,自己也遭到陷害,但依然义无反顾的准备回国,秦少柔本打算和江楚成一起回国,可是到了肯尼迪机场,她却选择留下来。

“如果我们走了,那在美国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所有乘客都登完机了,只剩他们俩了,在登机口她突然犹豫道,“他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不会打扫屋子,不会按时喝水,现在他父母也没有了,他回不了国,他……”

那时青涩的秦少柔双手放在前面,低着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妹妹。

江楚成知道她想留下来,她不敢说,没想到登机前说了出来,在来机场出租车上,她几次回头,江楚成其实就已经明白了。

“少柔,你不用介意我,我知道你想留下来,我尊重你的选择。”他将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安慰她。

“楚成,对不起……我想留下来陪他,我想留下来照顾他。”她低着头哭了。

“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尽快登机!”检票员开始催促他们登机。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和孔弟就像亲兄弟一样,你选择谁我都会很高兴。”他替她擦去眼泪,沉默了一会儿,“但是,有件事在你做决定之前我一定要告诉你,在我们离开之前,孔弟收到一条短信,说害死我们父母的是你的父亲。”秦少柔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他,“孔弟我很了解,我担心……担心你留在他的身边得不到幸福,如果他将来对你不好,你会后悔吗?”

秦少柔没有回答,检票员再次催促登机。

江楚成无奈,拉上行李走入登机口,秦少柔站在那里依然低着头一动不动,看来她已经有了答案,江楚成向登机通道走去,这时秦少柔大喊一声:“我不会后悔的!”

江楚成转过身看着她,两人对望着,直到检票人员关闭了登机通道的门。

“我这就给你联系他!”看着气息微弱的秦少柔,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拨通了孔弟留下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接了,奇怪的是,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喂,你是?”对方问道。

“我找孔弟,如果他在你旁边请务必让他接电话。”

“你是谁?为什么找他?”没有打错,能找到孔弟。

“他的妻子现在情况很危险,想跟他说句话,请帮帮忙!”

对方沉默一会儿。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是警察,嫌疑犯孔弟在抓捕过程中突然遭到狙击手枪击,尸体落入了黄浦江,我们正在打捞,对不起,帮不了你,请你不要再打来了。”

江楚成脑中一片空白,孔弟死了?他不敢相信。

挂掉手机,他微笑着对秦少柔说道:“是孔弟的朋友,他说孔弟已经坐上了回美国的飞机,他会在……会在美国等你。”话刚说完,眼泪又涌了出来,他努力的控制住自己。

秦少柔微笑着慢慢地将手挪到勃颈处,握着挂在脖子上的黑猫宝石项链。

那是在美国留学时,一个平安夜的晚上,秦少柔送给他和孔弟的礼物,那是一条手链上的三只猫,她告诉他们,希望他们三个人永远不分开。还有那晚秦少柔在蜡烛前唱的那首《Silent night》时的幸福表情,他从未忘记过。

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快叫救护车!”

(本章完)